染白和楚緒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個房子,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們還一起養了一隻貓,總愛撒嬌,圓滾滾的,楚緒給起名叫雪團子。


    他的人生。


    在十七歲那年,是一個分界點。


    以後會很好。


    在一起久了,身上的秘密是藏不住的。


    染白不想說,卻也不打算瞞著楚緒。


    在摘下腕表的時候,很容易就能看到手腕上留下的疤。


    這麽多年一直遮著,不想去看,也不想接受別人異樣又同情的眼神。


    那是割腕自殺留下來的傷疤,太醜了,象征著過往所有黑暗不堪。


    所以他左手常年戴腕表,不是為了看時間,是為了遮傷。


    其實楚緒很早以前就有猜到過,不會是什麽好事,可是當他看到那樣一幕的時候,腦子還是轟一下炸開了,完全無法思考。


    他從來沒想過,這樣優秀又冷傲的一個人,竟然也會自殺過。


    究竟是絕望到了什麽地步,才會選擇割腕。


    “你……”楚緒連聲音都在發顫,卻一句話也沒說不出來。


    “緒哥,你別哭啊。”染白見男生紅了眼眶,輕輕托住他下巴,有些不自在的收了下手,本能的不想讓那道傷疤暴露在空氣中,衣袖垂下的時候遮住了腕上的傷,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他反應早已歸於平淡,“就怕你這樣,才不給你看。”


    “璟白。”那道淺淺的傷疤像是割在了楚緒心上,鈍刀子攪動的不得安生,他看著都替璟白覺得疼,更無法想象這個人這麽多年來,是怎麽一個人挺過來的,他一字一頓,“我會對你好。”


    他要把這些年來,璟白失去的,加倍補迴來。


    別人有的東西,


    璟白也要有。


    他不比任何人差。


    “緒哥,你別可憐我。”少年垂著眸,睫毛遮住了眼。


    他不需要這種憐憫。


    “不是可憐,是心疼。”


    你說。


    明明是那麽幹淨又驕傲的一個人。


    憑什麽要經曆那麽肮髒又不堪的過往。


    他努力、優秀且上進。


    換來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溫柔,而是更加殘忍的現實。


    他合該在陽光下,承著所有人羨慕敬佩的目光,擔當得了一切溫柔,他值得。


    不是這樣的。


    不是的。


    “早過去的事,已經沒什麽了。”染白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我這不是有你嗎,足夠幸運了。”


    可是那些落在少年身上的傷,那十七年,落下的胃病,那些抗抑鬱的藥和停不下的止疼藥算什麽。


    璟白在窒息中掙紮了十七年,拚了半條命走出來。


    如今,


    卻在安慰他。


    楚緒伸手輕輕握住了少年那截冷削的手腕,然後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那上麵的傷疤,溫度燙的少年幾乎下意識的往迴縮。


    “是不是很疼。”楚緒卻握的緊,小聲問。


    “太久了。”染白沉默了片刻,“記不清了。”


    楚緒盯著那道疤。


    一定很疼。


    割腕怎麽可能不疼了。


    “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楚緒喉嚨幹澀,聲音有些啞:“不想講也沒關係,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下你……”


    “好。”他應下,然後認真想了許久,也安靜了很好,才一字一句的輕緩說,聲線縈繞著低沉的溫柔:“沐沐是我表妹,這個你知道的。以前她給過我很多糖,特別甜。”


    楚緒怔了片刻,笑道:“很甜嗎。”


    染白嗯了一聲。


    他如今想起的時候,會恍惚,卻也刻骨銘心,也許是過去太苦,所以牢牢攥在手心中的糖會舍不得吃,會那麽甜,隻是現在這一切似乎都離他很遠了。


    嗜甜的癖好大概就是這麽留下來的,連收集糖紙的習慣也沒改過。


    如今。


    他終於不再一身空蕩蕩,不再滿目皆死寂。


    他終於有了一個,永遠都會堅定抓住他的人。


    氣氛又陷入安靜的沉默中。


    楚緒想知道他以前的事情,


    其實他沒有什麽以前,更沒有什麽可說的,除了被打好像想不出其他的了。


    他想在那些混亂又不堪的過去挑些好的事情講給楚緒聽,卻發現在記憶中,除了那些一顆顆在口中咬碎的糖,再找不出其他。


    楚緒安靜等了他很久。


    染白喉嚨滾動了一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竟有些茫然。


    “夠了。”楚緒攥緊了手,青筋突起,“我知道了,你別說了。”


    幾顆糖讓他記到了現在。


    可這麽多年來,隻有這幾顆糖了。


    少年安靜下來。


    他知道他的過去什麽也沒有,所以從來不願和別人提及,隻是楚緒是個意外,提了,又無話可說。


    “你還有我。”楚緒抓緊了他的手,認真道:“你有我的。”


    “我知道。”少年語氣低沉,與往常無異:“我困了,睡吧。”


    楚緒唇角輕抿,嗯了一聲。


    和楚緒在一起之後,染白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以前的夢了。


    許是今天那道傷疤忽然在黑暗中揭露出來,才會夢到以前的事情。


    在夢裏。


    是冗長的黑夜,掙脫不出。


    男人喝的酒氣衝天,麵目猙獰。


    按著他的頭往牆上砸,拿著皮帶狠狠抽他,最後把他拖到了門外讓他跪著,那是個冬天,很冷,意識昏昏沉沉,好像有什麽粘稠血紅的液體從額頭上滴落下來,模糊了眼睛,他想睜眼,但是睜不開,眼前一片黑暗,恍惚間像是聽到了鄰居憤怒的聲音,還有男人高昂的反駁,記憶中似乎還有一個女人永遠躲在角落裏不肯出聲,恐懼又憎恨。


    他會從最開始的驚恐躲在角落中看著沐平發瘋,再到後來麻木到習以為常的被沐平拖出去打。會因為丟了十塊錢而一整個星期吃不上飯又不敢跟沐平說。是沐平的發泄品,是璟微的遷怒,他們歇斯底裏的大罵著你是個廢物,你怎麽還不去死。


    他當時想的是什麽來著。


    哦。


    他在想,


    為什麽他還沒死。


    “璟白?璟白!”


    他終於從夢魘中掙脫出來。


    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定格在楚緒眉目間。


    想來也可笑。


    不過一個沐平,就能成了他到現在的噩夢。


    “做了個夢。”少年微不可察的蹙眉,又很快歸於沉寂,抬手擦了下額角的汗,竟恍然覺得和血有些相似,不知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他啞聲:“我去洗個澡。”


    楚緒一直看著他,很輕的嗯了一聲。


    染白去了浴室,在衝了個涼水澡之後,墨發被打濕,水珠順著淩冽的肩胛骨滑落,他看著鏡子中的人,眼眸深不見底。


    璟微斷了聯係。


    沐平左右不了他。


    一切都結束了。


    他要。


    向楚緒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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