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謹,自律,風度。


    往往是旁人對時清詞的第一印象。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枯燥又無趣的生活,在極度肅穆自律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下,從未有過偏差。


    直到那一天。


    原本應當是再平常普通不過的一次急救而已,情緒完全是波瀾不驚的漠然,沒有擔心,沒有焦急,什麽也沒有。


    而那一雙猝不及防撞入視線的眼睛,打破了這一切的平靜。


    在那之前,


    時清詞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睛可以攝人心魄到這種程度,光灼華華,卻冷的過分。


    那是最初的相遇。


    打破了數年來沉寂依舊的平靜,一瞬間的心悸。


    他不動神色的將手放在女孩的心髒處,可以感受到指尖下一聲又一聲的心跳。


    在那一刻,


    似乎與他忽然失了頻率的心跳聲重疊在一起。


    他想要她。


    這是時清詞麵對染白的第一個想法。


    他向來最明確自己想要什麽,什麽目的。


    二十年來,


    這是時清詞第一次在心底升起打破一切冷漠屏障的情緒。


    他要她。


    必須是她。


    從那一場最初的相遇,那第一眼的對視。


    喜歡早已蓄謀良久。


    一步又一步的接近,恰到好處的分寸。


    原本步步為營的計劃,卻抵不過內心冷戾的占有欲。


    斯文清貴,風度翩翩。


    往往是外人對他的印象。


    可隻有時清詞自己清楚。


    根本不是。


    那隻不過是一層完美的偽裝。


    厭世,漠然,陰暗與冷漠並存。


    小的時候,


    時清詞養過一隻貓,處處精細講究的養了兩年的時間,沒有給任何一個人觸碰過。


    其實並沒有很喜歡,隻不過是習慣要做就做到最好。


    隻是後來,


    那隻貓跑走了,跟著一個小男孩,看起來很愉快。


    再後來,


    那隻貓死了。


    不用想,


    是他肢解的。


    非同常人甚至病態般的占有欲。


    時清詞可以冷靜而理智的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問題,與這世間人截然不同。


    而這樣的占有欲,


    在塵封歲月已久後,因為那失了分寸的心跳頻率,因為所有喜歡的情緒,完全傾注在一個人身上。


    他要得到她。


    她是他的。


    如果不是因為那一次郵輪傾覆,染白欠了江予言一條命。


    也許時清詞真的會做點什麽。


    他生性本涼薄淡漠,不在意什麽道德,也不被這世俗的觀念所束縛,根本沒有任何觀念,隻有他自己一套處事方法。


    而現在唯一在乎的,


    隻有染白。


    心間無聲湧動著的海嘯挾裹著危險的黑暗麵,狠戾與冷血交織。


    使他提前做出一件從那第一次見麵開始,就已經圖謀已久的事情。


    把人關進來。


    徹徹底底隻屬於他。


    她的世界,隻能是他。


    極端又病態的想法,無法控製的占有欲。


    在這之前,時清詞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包括完美抹除女孩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千次萬次,謀劃良久。


    處心積慮良久,


    可最終卻在女孩那一個眼神,那一句話上。


    潰不成軍。


    他從未想過要傷害她。


    他隻是想得到她。


    這一世上,


    他害誰也不會害她。


    她怎麽可以懷疑這一點……


    怎麽可以。


    對於時清詞而言,


    染白和他養過的那一隻貓完全不一樣。


    他即使再生氣,再暴怒,內心的陰暗麵傾覆不盡,也不會舍得動染白分毫。


    甚至隻要染白想,


    他可以直接將命給了她。


    多病態的感情。


    大概沒有人會接受。


    所以她也真的不接受。


    在親眼目睹女孩單薄身影昏迷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在眼前分崩離析,碎裂開來。


    要命。


    時清詞這一生唯一的慌亂和心動也就都給了染白,有且僅有,是唯一。


    他最終還是選擇認輸。


    他退讓。


    他低頭。


    他屈服。


    隻是因為染白。


    僅此而已。


    他是女孩的主治醫生,女孩的身體究竟是什麽情況,除了染白自己,沒有人會比時清詞更加清楚。


    即使在日複一日的治療下,依舊抵抗不了病情的惡化。


    一年。


    隻有一年時間。


    心源找不到,


    會死的。


    真的。


    時清詞從來沒有那麽方寸大亂過,失去了所有的從容和風度,一貫的風度翩翩冷靜自持在瞬息間碎裂。


    該怎麽辦。


    能怎麽半。


    那段時間,


    暗無天日。


    時清詞用盡了所有的資源和人脈,甚至不擇手段的聯係遊走在灰色邊緣地帶的人。


    千方百計,也隻不過為了一個人的命。


    卻無濟於事。


    找不到。


    怎麽能找不到。


    一年的時間愈發逼近,女孩的身體日複一日的衰竭,直到根本不可能離開醫院,隻能靠著治療維持生命。


    沒有人會知道當時清詞每每看到這一幕的心情。


    他甚至推掉醫院的所有工作,將所有的時間完全用在染白身上,有時候還會接連幾天不眠不休的守著女孩。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怕。


    那勝過他的命。


    更不會有人知道時清詞有多恨。


    恨他自己,


    無能為力。


    恨他自己,


    為什麽不是熊貓血。


    如果他是,這一切迎刃而解。


    多瘋狂的情緒。


    無人知曉。


    無數日日夜夜,夜色星空,那一輪清淡的上弦月已漸行漸遠,不改清朗風骨熏燃幽靜迷離夜。


    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這句淒涼悲傷的詩在腦海中閃現的時候,一種痛入骨髓的悲哀襲來。


    他的女孩,


    那一場杏花春雨的季節之於初遇,絕不會埋葬在殘忍破碎的生死枯榮中。


    時清詞最終還是不擇手段的用了最迫不得已卻也是唯一的辦法。


    他很早前,早在那一場手術,就知道江予言是熊貓血。


    但是這是底牌。


    不到必要時刻,時清詞不會用。


    無關任何道德底線,隻是因為他知道染白接受不起。


    可是現在……


    沒有辦法了。


    也沒有時間了。


    隻有江予言。


    隻有江予言可以救染白。


    所以他冷靜縝密,處心積慮的算計著辦公室的談話,每一句話,每分每秒,都是經過無數次的機關算盡得來。


    他知道江予言喜歡染白。


    他知道江予言一定會做出什麽選擇。


    很卑劣很極端的手段。


    他從不否認。


    無論在給他多少次選擇的機會,他依舊會選擇這樣做。


    他什麽也不在乎,不擇手段也好,卑劣至極也罷,他隻要染白活著。


    給他好好活著。


    染白承擔不起,沒關係,他來承擔。


    一切由他解決,女孩隻需要如水年華,幹幹淨淨。


    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時清詞就從來沒打算告訴過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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