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迴答的輕描淡寫,聽起來再風輕雲淡不過,仿佛隻不過是一個很平常的迴答而已。


    可實際上,


    他每說一個字,就像是冷刀子捅在心上,是深沉的疼。


    染白聽到這樣的一個答案,說不上意料之中,也並非意料之外,總歸也沒什麽情緒波動。


    “不過……既然你問了,也有個東西給你。”趙昭垂眸,翻出一直隨身攜帶著卻從未打開過的那一封雪白的信。


    誰知道江予言寫了些什麽啊。


    當初江予言給他的時候還在說,如果染白以後問了關於他的事情,就把這封信給染白。


    如果沒有……


    那就算了吧。


    扔掉就好。


    當時趙昭還覺得江予言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染白怎麽可能會問他關於江予言的事情,怎麽可能找他,他們又不熟的好嗎?


    趙昭還為此嘲笑過江予言,什麽時候還玩這麽文藝的一套了。


    那時候少年也隻不過是淡笑著踹了趙昭一腳,薄唇銜著似是而非的笑意,像是藏了什麽,卻又看不出來。


    而如今每每迴想起來當初每一個細節,都像是在無聲昭示著今日的結果。


    越想越荒唐。


    也許……


    真的是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他們的宿命,


    糾纏不休的,是孽緣。


    “是江予言給你的。”趙昭伸手遞給了染白,“我也不知道到底寫了什麽,你自己看看吧。”


    天寒地凍的,唿吸的時候也會唿出霧氣,指尖凍的都紅了,趙昭沒想那麽多,隻是盯著麵前的女孩,那泛紅的眼眶始終沒有褪下來,在心中默默地道。


    江予言。


    但願你的所有付出和心意沒有白付。


    趙昭舔了舔唇,看了看身後那一棟陷入了黑暗中燈火不明,空無一人的別墅,感覺自己也沒什麽留下來的必要了。


    畢竟有人來了,有江予言喜歡的人來到了。


    今個大年三十,本就是想來看看,沒想到碰到了染白。


    如今他也該走了。


    染白眼睫半垂,看著那一封信。


    沒有伸手去接。


    停頓了兩三秒後,才拿了過來。


    瑩白指尖抵著信封的邊沿,不知不覺間用了力道,按壓出森冷的白。


    趙昭注意到這樣一個細節,他默不作聲的收迴目光,沒有多看也沒有多說,轉身走了。


    踏著風雪。


    茫茫天地間,


    餘下少女孤身一人。


    在風雪中形影單隻。


    染白反複摩挲著那一封信,似乎是在衡量著什麽。


    眸色倒映著雪色和月色,光影投落間轉瞬又被吞噬,湮滅其中,顯得晦暗不明。


    她最終還是打開了那一封信。


    動作不輕不重,不緊不慢,並沒有什麽過多的情緒在其中流露出來。


    信中內容映入眼簾。


    那鋒利而銳氣的字,風骨皆在其中。


    看著那一行行的字,耳畔恍惚間似乎落下了少年清冽慵懶的悅耳聲線,含著似笑非笑風流情,又在不經意間縈繞著令人臉紅心跳的悱惻繾綣。


    “嗨,我家小姐姐。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一封信,其實看不到更好。若是看到了,又不知是在什麽時候看到的,那就早安、午安以及晚安各跟你說一遍吧……”


    “我曾經說過我許的生日願望很靈的,而且我還跟你說過上輩子是預言家,一定靈驗了對不對?很遺憾第一個新年不能陪你一起過,不過你身邊還有很多人,他們都會陪著你。”


    “別太孤單,新年記得要守歲。可別自己單獨一個人,我會心疼。不管什麽時候記得照顧好自己,請你對你的新生負責到底……”


    染白一直往下看,接下來的很長一段話都是江予言的叮囑,三句話離不了她。


    甚至連染白自己都不知道,


    江予言什麽時候這麽了解她了。


    染白盯著那上麵的話,眸色似融冰化霜,指尖輕輕敲了敲,像是在跟別人說,又像是喃喃自語:“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囉嗦……”


    直到她看到後麵,為數不多的幾行。


    “不過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在一個城市生活太久總會有些厭倦,去別的地方看看也好。至於去了哪裏,保密。”


    “你將來可以環遊世界啊,可惜大概沒機會給你當導遊了……不知道你會不會想我,怎樣都好。但如果你想我了,也許我們一年後還會再見,世界那麽大,魔術很神奇,說不定我就被你召喚迴來了呢小姐姐。”


    “即使未來沒有我,也請記住我還在。”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江言言愛你。永遠愛你。”


    截至到這裏,重重一筆後,再沒有其它的話。


    染白的目光凝在了信上,視線略微有些模糊了,看的不是太真切。


    冷風卷起了碎雪迷了人的眼。


    夜中寒氣重。


    誰也看不清少女隱沒在黑暗中的神情,隻見她死死攥著那一張紙,連指節也在泛白。


    良久。


    她才開口。


    聲線很啞,很冰,似乎是極力克製著什麽。


    “江予言……”她的聲音在這樣的凜冬中隨時都會破碎,“誰讓你走了。”


    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午夜的鍾聲敲響,仿佛迴蕩在耳邊,經久不衰。


    是新的一年正式來臨。


    她到底還是沒有按照江予言信中說的那樣,和他人一同守歲。


    但是染白感覺自己至少是陪著江予言的。


    她一字一頓,措辭認真。


    “江予言。”


    “新年快樂。”


    迴應她的是,


    是夜色中無休止的凜冽風聲和令人難堪的永遠消沉死寂。


    心髒處泛起了細密的刺痛,連綿不斷的延續著冰冷感,雖不致命,卻無法擺脫。


    自從換心之後,染白很少會感覺到這樣的刺痛了。


    愈演愈烈。


    一定是手術後還未曾徹底痊愈。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它可以發生很多事情,也可以改變很多存在,但卻總有些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


    搖曳的風,春暖花開萬物複蘇;初夏細雨,姹紫嫣紅繁花遍地開;一葉知秋,八月桂花十裏飄香;凜冬已至,風雪中不見夜歸人。


    世界仍在照常運轉,太陽東升西落,陽光普照萬物。微風拂過千萬裏。


    這個世界上不是沒有了誰就會停止,更不會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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