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約是一直沒有入睡的緣故,他眸色很深,眸中有些紅血色,眼底青黑,連眼眶四周也染上輕薄的紅,聲線是啞的。


    “你知道你要嚇死我了嗎?”


    事實上直到現在,


    江予言也無法閉眼。


    因為隻要一閉上眼睛,視線陷入黑暗當中,眼前就會浮現出那樣的畫麵。


    心跳都要停止了,一顆心仿佛跳出了胸膛,窒息的感覺襲來,輕輕唿吸一口也是疼的。


    是恐懼的滋味。


    真怕啊。


    怕的要命。


    她怎麽可以……


    怎麽可以擋在他身前?


    江予言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瞬間刻骨銘心的情緒。


    少年眼中有希翼的光,打亮了那一雙瞳孔,他一字一頓,很輕緩的問道:“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這樣的問題。


    很容易迴答,


    卻也很難迴答。


    染白看著少年那雙若有光的眼睛,指尖一鬆,撐起身形後退了一步,直起身來。


    她的聲音同那場浩大的雪一同落下,湮滅在了寒風中,卻又真實的存在過:“不喜歡。”


    又是一次毫不留情的拒絕。


    可江予言卻固執地說:“我不信。”


    染白微微扯了一下蒼白的唇角:“是什麽給了你這種錯覺?”她的語氣漫不經心又輕描淡寫,好像隻是在說著一件再微不足道又不值一提的小事,“就憑著地震的時候我替你擋了一次?”


    就憑。


    就憑。


    江予言微微眨了下眼,他聽著染白用再平靜不過又嚴謹矜貴至極的語氣跟他說。


    “我平生最不喜歡欠人情。”


    聲音劃破了黑暗。


    “之前郵輪失事,總歸也是要還你的。”


    透過空氣。


    “事實上這個決定我現在也挺後悔。”


    沒有溫度。


    “畢竟牽扯到我的命,挺不值的。”


    江予言聽著,很忽然的笑了,可卻紅了眼眶,字字如擦刀刃:“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對我沒那麽重要。”染白看了一眼那窗外寂靜的黑夜以及無休止的風雪,似乎可以將這個世界傾覆,她轉身看向江予言,眸光也如冰雪般料峭無情,“但別認為我喜歡你,那樣會對我產生負擔。”


    少年的眸光支離破碎,很難以拚湊在一起,但還是很堅決很固執的盯著染白。


    就那樣和染白對視。


    在漫長的無聲的時間中,


    江予言是先移開目光的那一刻。


    少年微微錯開了視線,好像這樣就可以看不到染白心底的冷漠,隻是啞聲說了一句:“我去叫醫生。”


    染白看著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眸色淡的很,宛若凝結了一層無論如何也穿不透的冰霜,任是誰也看不清其中情緒。


    她說她隻是為了償還。


    她說她後悔了。


    其實都不是。


    她騙了她自己。


    也騙了江予言。


    事實上,


    連染白自己也無法解釋這樣的行為。


    更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是她不可能,不可能喜歡一個人的。


    更不可能接受一個人的情感。


    所以這樣拒絕的理由會好很多。


    她迫使自己冷靜理智的思考了一遍,


    拒絕的越狠,就越不會有平白無故的溫度。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江予言大概也會放棄。


    這樣就好。


    …


    這一場雪下了一夜,飄飄揚揚的在第二天早上停了下來。


    餘震過後,蘇市還陷入了冷清當中,家家關門閉戶,街道不複繁華。


    染白唯一想錯了的是,


    江予言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即使被這樣拒絕。


    他既然堅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後退,絕不收手,在所不惜。


    因為又在同一所城市,


    江予言每天早上還是會親自來和染白說早安,會不曾間斷的送花,會每時每刻細心注意女孩子的喜好和需求。


    好像那一夜的拒絕從來沒有發生過。


    在確認了女生的身體可以出院後的第一時間,江予言給染白訂下了機票。


    誰也無法保證接下來蘇市會不會迎來再一次的地震。


    不能一定程度上的保證安全,江予言也不放心染白繼續留在這裏。


    上一次的事情如今迴想之時還心有餘悸,難以從記憶深處磨滅。


    是真的害怕。


    染白收到機票的那一天,是個下午。


    機票訂的明日早上的。


    她沒有拒絕。


    其實來的時候理由也不清不楚,如今更沒有什麽理由留在這裏。


    離開很正常。


    不是嗎?


    但是染白並沒有想到的是……


    那是夜晚八九點的時間,她剛剛從外麵迴來,正打算往酒店走去,一個人走過了寂靜無人的街道。


    昏暗的路燈將女孩的影子拉的斜長。


    大雪初霽,寒風偶爾經過,會挾裹著冰冰涼涼的幾枚碎雪花在空中飄舞中,撲打在身上,泛起涼意。


    夜空上顯出了一彎清冷而皎潔的明月,月光如薄紗般輕攏著天底,繁星交織點綴其中。


    那少年不知從哪裏來,沐著一身月色,仿佛踩著星光,跌跌撞撞的奔向她。


    醉意朦朧的撲倒在她懷裏。


    完全猝不及防,


    又無法推開。


    染白的動作一瞬間停頓在那裏。


    因為距離極近,她可以很明顯的聞得到少年身上獨有的清冽幹淨的冷香,又縈繞著幾分微醺的酒意。


    原是醉了酒。


    她聽到少年說。


    “你就試一試,試一試喜歡我好不好?”少年那雙水色瀲灩的眸,有酒意暈染在其中,漾開層層漣漪,他纖薄蠱惑的薄唇擦過女孩耳畔,氣息劃過染白的耳,是近乎哽咽的呢喃,“我不貪心,真的,隻要一點就夠了。”


    “江予言。”染白伸出手來,扶住了少年,語氣平平的告訴他:“你喝醉了。”


    星光投落在他的眸中,是很漂亮的模樣,在這樣大雪初霽,夜深人靜的街道旁,少年修長白皙的手指死死攥住染白的衣袖,怎樣也不鬆手,帶著點孩子氣的固執,他沐著月色,醉的厲害,在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他醉了酒,一切隻能憑借著本能,下意識的追逐著光,追逐著染白,說:“你別不要我。”


    染白想要推開江予言的動作停在了那裏,就好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一動不動。


    深淵在靜止。


    最後,


    她沉默的看著少年,並沒有掰開少年扯住她衣袖的手,隻是帶著人往人間煙火的方向走去。


    夜色如水。


    兩人靜沐在那流淌著的月色中,一步步走遠,投落在地麵上的斜長的昏暗的兩個影子偶爾會重疊交織在一起,又轉瞬分開,再重疊。


    是生生世世糾纏不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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