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宴結束之後,


    少女將軍一言不發,不緊不慢的往外走,她的唇角始終含著那一抹邪肆的弧度,即使在瑾王當中拒婚的時候也沒有任何變化,令人摸不清看不透。


    雪還在下,


    她沿著那一層已經凝結成冰的湖泊向前走去。


    並不出意料的,


    在前方看到了那一抹頎長孤挺的身影。


    染白目不斜視,就沿著那一條道,徑直走了上前。


    在經過瑾王身邊的時候,染白可以很清楚的聞得到瑾王身上清冽幹淨的淡香,又融了點酒色。


    他站在漫天風雪中,一動不動,仿佛冰封的雕塑。


    染白平淡的走過,就好像並未看到墨離衍般。


    直到她和墨離衍擦肩而過的時候,聽著那人突然開了口,用很冰涼淡漠的語氣問她,僅僅三個字。


    “為什麽?”


    墨離衍聽著自己用這樣平靜的語氣來問染白,遮掩了一切鮮血淋漓,心碎欲裂的情緒,就好像從未有過,就好像可以真的可以做到很平靜。


    可是隻有墨離衍自己清楚,


    那一顆心髒究竟有多疼,每一次的跳動都仿佛硬生生迸濺出殷紅血液。


    漫天的風雪中,瑾王身上落了雪,仍舊不覺,側過身來,盯著少女,一字一頓的問她,仿佛用盡了平生耐心,字字泣血。


    “為什麽?”


    那樣比常人還要漆黑上三分的眼眸,很深邃,如同宇宙盡頭的黑洞。


    染白看著墨離衍的神情,看著墨離衍的眼睛,她沒有絲毫的心虛和隱瞞,甚至沒有猶豫和停頓,就站在瑾王麵前,坦坦蕩蕩,明澈清晰的告訴他。


    “因為利益。”


    就這四個字,聽起來很是簡單的四個字。


    可是在墨離衍耳畔聽著,卻如同利刃貫穿耳膜,他的眼眸在冬夜之月下映著漫天繚亂碎雪,仿佛無數碎裂的光片。


    似乎是喃喃自語:“你讓我來……就為這個啊。”


    先前的一切小心翼翼的隱藏在心底深處不敢在染白麵前透露出一點的歡喜和期待尚且沒有長成,才剛剛萌芽,就已經在這樣寒冷的冬夜中被人親自碾碎,蕩然無存。


    心也就那樣的空了,冷風唿嘯著灌來,撕裂開深沉血口。


    染白聽著這麽一句話,總感覺聽著很不對勁,她側著眸,看著那漫天大雪,稍微停頓了下,雖然覺得自作多情了,但是那樣怪異的感覺卻揮之不去,最後還是用一種很平平淡淡的語氣問:“你是因為我一句話來的?”


    墨離衍像是聽到了多麽刺耳的話,令他踉蹌往後退了兩步,背脊線條是僵硬的挺直,蠱毒之痛意欲將他吞噬湮滅,而他站在冬夜的陰影中,整個人都似沉浸在更深,更黑的深淵中。


    隻見他薄唇緩緩漫上了一抹諷刺的弧度,說不出來的極近冰冷嘲諷,在強自咽下血氣之後,墨離衍一字一頓的吐出四個字,如擦刀尖,如刃泣血:“癡心妄想。”


    他一直筆直孤挺的身影稍微搖晃了片刻,卻又隻像是錯覺,很快就站穩了。


    墨離衍不敢再去看染白一眼,不敢直視那一雙眼睛,他轉身,背對著染白,一步步冷傲又決絕的離開,他的聲音無比淩冽漠然,在寒風中破碎。


    “騙你的話你也信?就你也配本王因你一句話來宮宴……”


    “嗬。”


    因為他始終走的很快,又冷酷決絕,背對著染白,因此,染白僅僅看到了瑾王高高在上又平靜無情的身影,並沒有看到墨離衍眸光碎裂,慘笑無聲。


    確定了真的是她自作多情,染白才感覺一切都按照正常的軌跡來發展。


    她並沒有感覺失望或者其他情緒,隻是很純粹的覺得正常。


    她說:“如此甚好。”


    那四個字輕飄飄的穿過空氣,遙遙落在墨離衍耳畔。


    他身形僵硬,心如刀割,幾乎窒息,卻逼迫著自己機械的一步步往前走,如同一條不歸路。


    直到墨離衍一路撐著上了瑾王府的馬車,才再也控製不住的一口鮮血猛地吐了出來!


    殷紅血液迸濺,他薄唇染著血,絲絲縷縷順著下頜弧線流淌著。


    臉色早已蒼白如雪,毫無生機。


    剛剛還一副高高在上,冷冽無情模樣的瑾王殿下,此刻整個人如同脫了水的魚瀕臨窒息,無力靠在冰涼的車壁上,閉著眼睛,唿吸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死去。


    他靜靜忍受著控心蠱的淩遲疼痛,一聲不吭,薄唇都被他咬出了血,冷汗順著側顏輪廓滑落。


    怎麽可能會承認……


    他的驕傲、他的自負、他的冷漠,一切都已經被她無形之中碾碎,又怎會將僅剩的傲氣徹底剖開在染白麵前,由她肆意踐踏。


    就這樣吧。


    也尚且可以自欺欺人,他並非為她,並非……


    墨離衍雙眸緊閉,睫毛垂落在眼瞼處,是細碎的陰影。他渾身皆籠罩在黑暗當中,偶爾有冷風掀開車簾,挾裹著碎雪冰冰涼涼的撲打在他臉上,泛起了刺骨的冷。


    他像是一隻從深淵中舉步維艱用盡全力爬出來的孤狼,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


    這一天,


    幾乎要了墨離衍半條命。


    ·


    染白從皇宮迴到驛站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這一次計劃比我們想象中還要順利。”謝錦書心平氣和的跟染白說,輕輕晃著手中的折扇,若有所思。


    “嗯。”雖然計劃成功,染白身上也看不出來任何高興,總是這樣,不管成功還是失敗,似乎都不能驚動她半分情緒。


    “你就這麽料定墨離衍會抗旨?”謝錦書淺笑吟吟,“如果他接受了,這一切計劃可就被打亂了。”


    “他不會碰姻緣,更不喜歡被旁人掌控人生。”染白淡淡道,這是她對墨離衍絕對的肯定,也是在這一次棋盤當中會選擇墨離衍的理由,“更何況,你也清楚如今楚京的形式。墨離衍的羽翼已經豐滿,何必退讓?”


    “長清那邊你計劃好。”


    謝錦書頓了頓,稍微側眸,長睫遮住複雜幽深的眸光:“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還行。”


    染白冷冷俯看了看外麵的場景,她眼底倒影著那一場大雪,“楚京城……早晚要亂。再等等。”


    謝錦書:“二月之期,它必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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