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旁邊衛平生的反應卻略微有點不受控製了,他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那城牆上的身影,又猛地看向墨離衍,“這人……”


    墨離衍見衛平生並不正常的反應,什麽話也沒說,隻是掀了下眸,沒什麽耐心的往城牆上薄涼瞥了一眼。


    就是那麽一眼,


    以至於他接下來的視線都徹底頓住。


    那熟悉的幾乎刻在骨子裏的顏色,毫無預兆的撞入眼底,突如其來的闖入。


    是泠白!


    墨離衍幾乎驟然按上了腰間的佩劍,指尖因為用力泛著森然的白,在雪色映襯下有些發青。


    “聽說,瑾王和這位姑娘淵源匪淺?!”蕭應默的目光一直都盯著城牆外的那一道身影,高聲大喊。


    城牆外,


    其他戰士不明所以,有些茫然,搞不清楚這一幕究竟是什麽意思,隻是齊齊看向那個他們心中如同信仰般的戰神,唯命是從。


    而墨離衍的眸光卻死死盯在了高牆之上的少女身上。


    隔著太遠了,


    他看不清染白的神情。


    但確實是她!


    她不在京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蕭應默稍微咳嗽了一聲,神情陰狠,直接刷的一聲抽出了劍橫在少女脖頸上!


    一聲冷笑,放聲威脅,揚聲高喊:“瑾王不承認也不重要,今日本將就會知道一個答案。”


    “瑾王若是不想讓她死,就立刻投降,放棄攻打大韓!”


    染白單手撐著護城欄,平平靜靜的俯瞰著城牆下的場景,對抵在脖頸上的劍絲毫不在意。


    冷風刮來,攜著漫天沙粒似的白雪,吹的少女青絲墨發寸寸飛揚,衣袂生風。


    她若有所思,


    謝錦書的所行所為,究竟是因為什麽?


    這麽做又有什麽利益價值。


    總不可能可笑的以為墨離衍會降,所以這一場計劃的利益點在哪裏?


    就,


    莫名其妙。


    不過人情歸還,她也就無所謂了。


    蕭應默的話鏗鏘有力,落在耳畔,每一字都挾裹著狠重力道和獵獵風聲貫穿耳膜,墨離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不動神色,眸光變幻莫測的盯著那一幕,句句諷刺:“這就是大韓的迎戰方式?”


    “瑾王隻需說,降!或不降!”蕭應默用力拿著劍,“今日瑾王若是不同意,就是一代紅顏薄命之日!”


    蕭應默心裏沒底,隻能放著狠話:“香消玉損,也不知瑾王究竟舍不舍得?本將今日倒要看看,這大楚戰神,究竟是有多無情!”


    墨離衍並沒有說話,也沒有作答。


    隻是一人立於無休止的風口當中,任由風雪鋪天蓋地之勢席卷而來。


    但墨離衍的沉默對於身後的數萬軍心來講,絕不是一件好事。


    衛平生用力抿唇,不忍直視。


    無論因為什麽原因,


    墨離衍都不可能降。


    這是一個不需要選擇和判斷,就已經得出了個答案。甚至於明晃晃的擺在了麵前,並不需要絲毫的猶豫。


    墨離衍若降,


    等待著他的,


    隻有一個結果——


    死。


    京城中想要害死他的數不勝數,一個個恨不得墨離衍出現什麽決策性的錯誤來至其於死地。


    所以,


    無論如何,


    就算是這城牆上被劍所指的人真的是墨離衍的摯愛,也不可能降!


    這一點,


    衛平生堅信墨離衍比誰都清楚,所以在瑾王靜默的第一時間,他是最錯愕的。


    衛平生試探問:“大人?”


    墨離衍一字未作,紋絲不動。


    憑借著這個人的心機和手段,怎麽可能落在韓國人手中為之利用?


    她怎麽在這?


    謝錦書又在哪裏?


    她和謝錦書是什麽關係?


    無數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織就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化作無數最鋒利的針紮進了心髒的位置,留下了一個個深沉無聲的血口,冷風如刃,幾乎貫穿了五髒六腑,窒息感寸寸湧來。


    這是墨離衍此生,


    難得混亂的短暫時間。


    可笑的是,


    他一個自詡冷心冷清不涉情愛,絕不會重蹈覆轍的人,有一天竟然也會因為這樣不需要抉擇的荒唐局麵而陷入空白的胡亂當中。


    一個在城牆上,


    一個在城牆下。


    一個紅衣如血劍橫脖頸,


    一個玄衣戰甲冷酷薄情。


    隔著空中,


    遙遙相望,


    誰也看不清誰的神情。


    理智告訴墨離衍,


    這個人不能留,


    必須殺。


    死在蕭應默手中,也是為他解決禍患根源。


    還有一種理智告訴墨離衍,


    局麵不可能如同眼前所見,這個人從來不可能受製於人。


    冷風颯颯,塵雪飛揚。


    不知迷了誰的心。


    凝重無聲的沉默死一般的蔓延在空氣當中。


    數萬大軍未得命令,原地不動。


    場麵僵持不下。


    墨離衍眸中映著天地,映著雪光,映著染白的身影。


    又像是倒映出來那刻在了骨子中的血色畫麵。


    林家滿門抄斬時的血流成河,迸濺楚京!


    神情瘋狂絕望,淒慘決絕的女人自殺時的決絕神情!


    同樣是無休止的漫天白雪的那天冬夜,過錯閣中少年無聲無息的跪在地上,黑衣染血,手筋腳筋被殘忍挑斷的觸目驚心的殷紅畫麵!


    被鮮血淋漓和血海深仇編織的整個世界。


    四百二十一條人命。


    他前不久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甚至於無法麵對,卻在一月後麵對這樣的局麵。


    上天仿佛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蒼白又諷刺了所有埋藏在心底的血海深仇。


    在那麽一刻,他徹底沉墜在萬丈深淵當中。


    亙古的沉默當中,


    隻有獵獵風聲在耳邊響徹,仿佛直灌雲霄!


    這萬軍壓境的城牆外,無數士兵都看著最前麵那一個被視作為信仰的神明。


    死一般的寂靜如同空氣般蔓延,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仿佛天地間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瑾王,你選擇好了嗎?!”針對於這毫無預兆又冰冷沉重的沉默,蕭應默壓下心底的疑惑,高聲喊道:“究竟是選擇你身後把你當做戰神般的萬千戰士,還是她!”


    自古以來,


    江山美人兩難全。


    世間難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墨離衍神情冷漠肅殺,戰甲冰冷,絕代風華,那一雙深邃鳳眸如同最淩厲最無情的深淵,不蘊含半分溫度,他立於萬軍前,立於城牆下,如同神明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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