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楚然控製著自己不看後視鏡,眼睛定定地直視前方,直到眼睛內生出了酸澀後,他才放慢車速,停靠了在了路邊。

    他並不了解顧容默是個怎樣的人,但他知道,這個拙劣的表演一定會引發顧容默的怒氣。

    當人們對某件事用以憤怒的情緒表達發泄時,並不能用清醒與否和是非對錯來加以判斷。當下的狀態下,他無非是想用不受控的、最直接爽快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情緒。

    趙楚然賭的就是顧容默需要這個發怒的由頭。

    當然,從剛才的觀察中,趙楚然覺得他賭對了。

    短暫的愉悅過後,趙楚然隻感到漫長又漫長的空虛和悲戚。

    他掰正後視鏡,仔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麵容俊朗,黑發梳得整齊,老成極了。

    陌生。

    凝視著鏡子過久,趙楚然心中竟然生出種種荒謬的想法。

    也許,這並不是她喜歡的模樣。

    他著魔一般伸手揉亂了頭發,又把手插進頭發中梳理著頭發,摘下了金絲眼鏡。

    半晌,他抬頭看向後視鏡。

    鏡中,他的頭發柔順垂下,冷酷犀利的氣質柔和了不少,麵容白淨英俊,黑眸澄澈,頗有幾分書卷氣。

    這是他曾經熟悉的他,是他最憎惡的他。

    一個毫無用處的,依靠著肮髒的關係才能勉強活下去的他。

    趙楚然垂眸,攥著方向盤的手蒼白極了。

    到公司後,趙楚然向陳總簡單地匯報了幾天的工作。

    陳總沉吟幾秒問道:“小趙,千程那邊你商量得怎麽樣了?”

    趙楚然話音頓住。

    陳總了然,搖了搖頭道:“小趙啊,其實你也不用這麽執著,一部電影嘛。”

    “我知道,這是你負責的第一個項目,你心裏著急了點。”陳總語重心長,“但是也不是說非要做到壓蔣大琴一頭才算成功,也不是說有了千程就萬事大吉,咱們從長遠考慮,換個別的人選也不是不可以。”

    趙楚然沉默幾秒,“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陳總正想拍拍他的肩膀,卻見趙楚然抬頭看他,神情認真。

    “但是我不會放棄的,我會努力爭取到千程。”

    隨後,趙楚然又道:“那陳總,您先忙。”

    陳總看著趙楚然離開的背影,不禁咋舌,對這年輕人的執著也有些讚賞。

    趙楚然剛迴到辦公室,便見秘書進門。

    “趙總,我們這邊調了不少資料,也去聯係了蔣大琴的劇組,但是蔣大琴的那些劇務都是跟了很久了的……”秘書有些無奈。

    一個劇組由各種部門組成,統籌不好便易滋生嫌隙,因此一般能力足夠的導演都有固定的班組劇務,蔣大琴也不外如是。

    趙楚然了然,問道:“那投資方那邊聯係好了嗎?”

    “幾個大公司都有投資,茹宿占其中大頭,我幫您預約的是茹宿的張總,時間他定。”

    “好,我知道了。”趙楚然頓下,隨後問道:“蔣大琴那邊就沒有外聘的工作人員嗎?”

    秘書麵露難色,有些遲疑道:“這倒是有不少,但是估計問不出什麽內情。”

    “那就先聯係上。”趙楚然臉色發冷,“到時候聯係上幾家媒體,沒什麽內情也會有內情的。”

    秘書眼神有些飄忽,語氣帶了點小心翼翼:“蔣大琴畢竟是大導,咱們這麽操作不太好……”

    “那你覺得呢?”趙楚然看向秘書。

    秘書想了下道:“其實蔣大琴那電影題材敏感太多了,咱們完全可以等拍完後動用關係舉報到總局,到時候,總局審片審幾審剪幾剪這電影也差不多涼了一半。”

    趙楚然沉默良久,黑眸銳利:“不夠。”

    “那您覺得要怎麽辦?”

    秘書心中愈發驚詫,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這種同題材的電影項目競爭在市場上多得是,惡性競爭並不多見,但是趙楚然這個架勢……

    辦公室內氣氛安靜了幾秒。

    “我希望這部電影——”趙楚然笑了下,語氣輕鬆極了,“胎死腹中。”

    秘書抬眼看趙楚然。

    他兩手交疊在一起,臉上的笑意親和,然而金絲眼鏡下的黑眸卻透著陰狠。

    屋內暖氣十足,秘書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

    兩人進到公寓內,氣氛依舊尷尬極了。

    千程看了眼顧容默,小心翼翼地將兩份甜品放到桌上。

    顧容默冷笑一聲。

    千程走向坐在沙發,抱住他的脖頸親昵地晃了晃,“乖,別生氣。”

    見他不理她,她又蹭了蹭他的臉。

    顧容默卻猛地側頭,嘴唇貼上她的唇,一陣漫長的深吻。

    這吻少見的炙熱,就連千程,也不禁有些喘不來氣,但她依舊積極地迴應著顧容默。

    突然的,她被顧容默推開了,整個人倒在沙發上。

    黑色的長發鋪散開來,她紅唇濕潤,眼波流轉,白皙的小腳踹了下顧容默的小腹。

    “客官,來呀,不要因為人家是朵嬌花就憐惜人家呀。”

    顧容默唿吸一窒。

    千程見狀,小腳向上滑,滑向胸膛,又輕踹了一腳,“來嘛。”

    顧容默喉結動了起來,白皙的耳朵竟然紅了些。

    他眉頭微皺,一張漂亮的美人臉上有些惱怒:“別以為這樣我就不追究了。”

    “你追究什麽呀。”千程一點也不怕他,“你就是故意找機會找我茬,至於嗎?”

    接著,千程又道:“再說了,你又不願意和我複合,還管我這麽多。”

    顧容默眸色一凜,一手抓住千程的腳踝:“和你複合,然後再任你羞辱嗎?”

    千程聞言,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身子,奈何腳踝被顧容默握住,她竟動彈不得。

    “顧容默,你說清楚啊,我哪裏羞辱過你啊。”

    “你生日宴上,你和誰在一起?”顧容默冷笑了聲,鳳眸嘲諷,“千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陸清業的事情嗎?”

    千程瞳孔驟縮,身體微微僵硬。

    “顧容疏故意接近你,你明明知道我和他互相憎惡,你竟也半點不顧忌,順手推舟甚至欲擒故縱,你也以為我不知道嗎?”

    顧容默眸色愈發深沉,以至於他向來冰冷氣質中多了幾分詭譎,他緩緩湊近千程,兩人四目相對,他輕笑了聲。

    “程程,不要逼我,你知道——”

    顧容默話音笑了下,沒再說話。

    千程唿吸急促了起來,她伸手勾住顧容默的脖頸:“你這樣真是好看。”

    “是嗎?”顧容默語氣輕柔,黑眸卻幹淨得什麽也裝不下。

    隨後,像是幻覺般的,顧容默恢複了慣常的淡漠神色,起身離開沙發。

    千程翻身,兩手托腮看著他。

    隻見顧容默走向了開放式廚房,洗了洗手,從冰箱中拿出了幾捆蔬菜。

    一陣切菜聲響起,千程赤著腳,啪嗒啪嗒跑過去抱住顧容默的腰。

    “你做沙拉啊。”

    千程把下巴擱在顧容默肩上,熱氣撲騰在顧容默耳畔“我不要吃沙拉,我討厭沙拉,像吃草。”

    顧容默動作頓了頓,聲音微冷,“不是給你做的。”

    正說著,顧容默就將已經做好的沙拉裝盤放到了桌上,自己也坐好了。

    千程鬆手,坐到了顧容默的對麵,笑吟吟地看著他,“你撒謊,蔬菜沙拉裏有紫甘藍,你根本不吃紫甘藍。”

    顧容默看了她一眼,叉起一塊紫甘藍放入口中細嚼慢咽,“我現在吃,行了嗎?”

    千程:“……”

    是個狠人。

    千程嘟嘴看他,卻見他視若無睹地吃著沙拉。

    她輕輕地“哼”了聲,扔下一句“我去睡覺了”便轉身上了樓。

    顧容默看了眼樓梯口,伸手扯了張紙巾,麵無表情地吐出了口中的蔬菜。

    隨後,他又將沙拉倒入垃圾桶中。

    他看了眼桌上的兩份甜品,冷笑了下,起身離開。

    幾秒後,他又折返迴來,將其中那份包裝袋褶皺極多的甜品拿起來使勁晃了幾個來迴,然而他的表情卻淡漠從容地仿佛無事發生一樣。

    將那份甜品放迴原地,顧容默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鳳眸閃過些輕蔑。

    “哢嚓——”

    顧容默離開,門被關上。

    安靜的客廳內,桌上的兩份甜品像是各自的主人一般。

    一份包裝精美簇新,看起來神氣無比。一份褶皺極多,萎靡極了。

    *********

    “蔣導?你好,我是之前合作的張方圓啊。”

    “蔣導不在,我是她的學生靳丞,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就最近啊,我們這些比較零散的劇務啊,都被一些媒體騷擾了,說是要挖什麽內幕,但是蔣導對我們這麽好,我們也不是做這種事的人。”

    “請問您知道是那些人嗎?”

    “這我真不知道,我就是想告訴你們,最近防備一點。”

    “好的,我知道了,我會替您轉告蔣老師的。”

    電話剛被掛掉,門就立時被推開了。

    “怎麽啦?”慈祥蒼老的聲音響起。

    “沒什麽,是一些小投資方想談投資,我幫您拒絕了。”

    “嗯,拒絕就好。”

    陽光照射近巨大的落地窗內,逆光中,男人站在蔣大琴的輪椅背後,陰影模糊了麵容,也全然遮擋住蔣大琴的身影。

    一朵雲朵飄過。

    隱約可以看見男人一雙漂亮的雙眸,眸下,是一顆顯得有些妖異的淚痣。

    作者有話要說:從山竹台風下活了下來,感謝老天放過我。

    這章留言的都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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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在寫新章啦,等等哦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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