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是正式開機?”


    “嗯。”秦絕垂眼迴憶,“隻拍了二十天,但發生了很多事。”


    “有什麽方便說,或者想要說出口的麽?”陸醫生坐得稍微靠前了些。


    和舉著長槍短炮渴望“猛料”的媒體記者不同,她的靠近不是為滿足自身的好奇心,而是出於對秦絕情緒的關切,用肢體語言表達“我在這裏”。


    這個舉動散發著善意的訊號,秦絕心口微暖。


    “能說的還挺多。”她口吻輕鬆,“當時覺得嚴峻的情況,如今看來已經沒那麽令人在意了。”


    秦絕眼前閃過一些畫麵:影視空間裏利用記憶碎片反複重溫少年時被霸淩的片段;因殺戮欲失控不得不蜷縮角落以頭撞牆;一把吉他,一首歌,一個十字路口;拂曉時分,第一縷陽光照射下滑過臉頰的眼淚。


    還有夜晚路燈旁眉眼柔軟的梨木雅子;流著眼淚幾近赤裸仍擁她在懷中的池田璃依;老爺子奮不顧身衝上來的身影和他的擁抱。


    以及直播間的條條彈幕,或哽咽或痛哭的種種聲音,再往前推,那個v博直播間被“爆破”的晚上,臨時起意的決定,徹夜不眠一手搭建起來的,“家”。


    寫在紙上的筆跡逐漸變得不連貫,秦絕唇邊彎起的弧度也漸漸抿直,從懷戀變成感歎。


    追憶和講述《白晝之雨》拍攝時期的過往用了很長時間,秦絕盡可能描述得清晰細致,並直言“自己的暴力與施虐傾向在那次進醫院後得到了極大的緩解”——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她就和陸醫生聊過差不多的內容。


    “是比較激進的解決辦法呢。”陸醫生淺歎,“不破不立……很危險,幸好你挺過來了。”


    秦絕噙笑點頭。


    “要吃點甜品嗎?”陸醫生詢問著,眼神各自往水壺和醒酒器移動了一下。


    在她們迴憶的這半小時裏,紅酒已經醒好了。


    秦絕猶豫一秒,遵從內心的感受選擇溫水續杯,然後和陸醫生一起分了幾塊巧克力。


    正如陸醫生之前分析的,她今晚帶來一瓶紅酒並不是因為自己想喝,而是潛意識裏想要自我麻痹。


    既然話說開了,“借酒逃避”也就沒必要繼續存在於備選項裏。


    “《白晝之雨》殺青之後,你在做什麽?”短暫的休憩過後,陸醫生自然開口。


    腦海裏迅速浮現出九個小蘿卜頭,秦絕眼神慈愛:“唱唱歌,跳跳舞,帶帶孩子。”


    “哦?”陸醫生失笑,“聽上去很愜意。”


    “確實。練兵的日子真是說不出的悠閑,跟退休了一樣。”


    秦絕笑歎,將柳華珺聘請自己訓練“不是灰”和“千色”的事簡單提了提。


    算算日子,是有挺久沒見過祁霜他們了。不論是她還是兩個偶像團都處於絕對的事業上升期,忙得腳不沾地。


    “這是三四月份的事吧?”


    “是。”秦絕迴憶,“四月底我去參加金梅獎頒獎典禮,在現場見證了《囚籠》和岑哥獲獎,感覺很好。”


    又歎道:“那次行程也是‘家’裏首次組織粉絲接送機。”


    陸醫生認真傾聽,時而點點頭:“五月份開始,是《娛樂實習生》?”


    “是啊。”


    秦絕渾身上下頓時散發出一陣肉眼可見的快樂和輕鬆,報菜名一般開始報日期。


    “五月十五,第一輪錄製結束,第二輪分組,當晚睡在拍攝大樓;五月十七,第二輪錄製結束,跟老方、袁蕭還有星梁他們幾個拍《空碑》,期間有次直播逛街……”


    她頓住,笑容又斂起些許,半晌搖頭笑了笑,微微失焦的眼睛裏充盈著悠遠的遐思:


    “那時我卿說,我越來越像個真人了。”


    “也是那個時候,我想給她們寫首歌——後來確實做出來了,歌曲名字叫《致卿》。”


    秦絕嘴角向上扯了一下,“我有很久,太久,沒這樣全身心投入地創作一首曲子了。”


    “即便是《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也和《致卿》是兩個概念。”


    想到剛剛迴顧《白晝之雨》拍攝時講過的事,秦絕低聲補充道。


    陸醫生有幾秒的沉默。


    “秦小姐,我還記得你曾經的大學誌願報了作曲相關。”她道。


    秦絕安靜地眨了眨眼。


    “是。不過那是很遙遠的事了。”她說,“我現在是演員,也喜愛這份事業。”


    陸醫生不置可否,隻是點了點頭表示了解,目光溫和地等待秦絕的下文。


    “《空碑》偶有波折,總體進展得很順利。”


    秦絕繼續道,“五月二十四,《娛習》第三輪錄製結束,第四輪分組。”


    她再次停頓一秒,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心疼。


    “這一輪的作品關鍵詞有‘缺陷’和‘矛盾’,我們構思了一個關於殘疾弱勢群體的故事。”


    “在前期籌備階段,我開著直播練習手語,一位聾啞卿卿聯係我……”


    秦絕在紙上慢慢寫出“龍雅劇院”四字,“兩周,《熔爐》,一部令人印象深刻,參與過就絕對不會後悔的作品。”


    “這輪錄製結束後,我接到了現在這部《心影鏈接》網劇的offer。”她補充了一點有的沒的。


    陸醫生頷首。


    “第四輪結束在六月初,六月中旬節目組給我們放了假,當時有在遊戲廳裏團建一天。然後,一次意外……”


    秦絕筆跡加深,“我遇到了我妹妹。”


    陸醫生抬眼:“妹妹?”


    “嗯。早年在一起生活過,感情很好,後來因為一些事分開了,這次是再度重相逢——或者說重新相認吧。”秦絕簡單道。


    “我真正的家人不多,妹妹算一個。”


    她說著寫下“小狐狸”和“秦雨橋”,順手畫了兩個圈做標記,滿是溺愛地注視了一小會兒。


    陸醫生將秦絕蘊著惆悵和欣慰的複雜笑容收入眼底,微垂眼瞼沒有出聲。


    “再之後,是第五輪《非雁》的拍攝。”


    秦絕絲毫沒把薛媛的事情放在心上,記憶裏有關這一茬的片段也不多。提起第五輪,她除了《非雁》這部戲本身以外,首先迴憶起的是手心的觸感。


    不是很暖,因為流著血而有點黏膩,毛茸茸的,卻沒有太多的生命活力。


    秦絕吸了口氣。


    劉梁和疤頭馮那些事屬於國家機密,她不方便說。


    陸醫生即刻捕捉到了她的為難,關心的目光望過來。


    “我看見英勇者慘死,忠誠者殉葬,無辜的……生靈,慘遭虐待。”


    少頃,秦絕將這口氣緩緩吐出,“還有一位日夜思念著孩子的母親,我牢牢記得她苦如槁木的臉。”


    這番不折不扣的謎語人發言怎麽聽都是莫名其妙,但陸醫生沒有追問,她從秦絕的語氣和表情裏獲取到了她的情緒信息。


    有敬佩,同情,還有一些滄桑和悲愴。


    陸醫生斟酌著用詞:“你切身參與了這場事件?”


    “嗯。”秦絕應聲,散發的氣息裏多了份釋然,“結局……姑且是好的吧。雖有遺憾,但也可以說是好的。”


    陸醫生點頭:“辛苦了。”


    秦絕微怔。


    “我沒做什麽。”


    她垂眸,用水筆勾勒出一隻鳥類的形狀,然後把這個粗糙的簡筆畫塗掉了。


    2300+;26、27、29三天更新待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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