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專屬畫風下,秦淮用指腹一寸一寸觸摸木料的表麵。


    正如秦淮所理解的,每一塊的木料的紋理之中,都暗含著歲月的精華,書寫著時光的深刻印跡。


    這些印跡,如同經書一般細細抄在每一根脈絡和年輪上麵。


    此刻,秦淮眉頭緊鎖,赫然便是在默默的參破那脈絡中蘊涵的禪意。


    漸漸的,秦淮五官舒展,露出淺淺的笑意,同時以指腹摩挲木料,似有所悟……


    他記得,中華家一向愛木。


    縱觀中中華家整本曆史,從萬年前文明起源,就出現了構木為巢,刳木為舟,鑽木取火。


    木,是中華家文明進步路上的重要一頁。


    後來中華家,非常的崇尚自然,有著尊重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哲學思想。


    於是木頭與中華家的古人結下了不解之緣。


    金碧輝煌的宮殿,民間的府邸豪宅,無一不是與木有關。


    古人愛木,是愛到骨子裏了。


    原因無它,隻是因為木身上釋放了一種有溫度的美。


    這種美,是其它材料無法替代的。


    而來自千年萬年川澗中的金絲楠烏木,更是把木料的美發揮到極致。


    金絲楠烏木的木紋閃爍著金絲,燦若雲錦的同時,亦細膩通達,淡雅溫潤。


    宛如一位身穿華服的美婦。


    即嫵媚多姿也舉止端莊。


    用如此綺麗華美,動人心魂的優雅木頭去雕刻南柯一夢的故事,簡直是天造地設,命中注定啊。


    難怪累得睡著後,會出現一片離奇的夢境!


    莫不是這棵古木的靈魂以香氣滲入秦淮的腦海,然後托夢給秦淮?


    ‘有點意思哈。’


    想到這裏,秦淮忍不住會心一笑。


    ……


    “不過,總感覺上一次拿起雕刻刀好像是一萬年前。”


    秦淮麵露驚訝。


    為何突然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這種感覺莫名其妙,但卻讓秦淮異常驚喜。


    一千年前,淳於棼從夢中醒來,發現‘大槐安國’其實是夢中異象時,他的的心境可能和秦淮一模一樣。


    而秦淮要雕刻南柯一夢,不正需要這種恍然一夢千年的心境嗎?


    想到這裏,秦淮連忙斂神,眼中的光芒慢慢凝聚,緩緩拿起雕刻刀。


    第一刀,是鑿。


    鑿出一棵頂天立地,清陰幾畝,樹幹修密的古槐樹。


    木屑瀟瀟落下。


    十幾分鍾後,古槐樹的軀幹,樹枝落成。


    粗壯的樹枝伸向四麵八方。


    其中向南放下有一根樹枝,高指藍天,上麵還有一個瘤疤,這裏,將來會是南柯城。


    “嗯。”


    第一步秦淮十分滿意,從木料的四個方向都能看到欣欣向榮的古槐樹。


    秦淮沒辦法用一個場麵描述南柯城,蟻黃王宮,靈龜山,檀蘿國,隻能前後左右四幅圖,用意境連接起來。


    這和樹化玉玉雕的藝術處理方式有異曲同工之妙。


    雕刻完第一步,秦淮手指有些酸痛,索性放下雕刻刀讓手指休息片刻。


    十分鍾後。


    秦淮目光灼灼的拿起雕刻刀,開始添加在木料的最高處落刀,一刀一銼,一筆一線,一提一頓。


    本已經死亡萬年的木料,在秦淮的刀下慢慢的枯木逢春、枝繁葉茂。


    雖然樹葉不多,可卻有成千上百片樹葉的氣勢。


    這種藝術效果,得益於紫金山上老先生的教導。


    老先生曾說,雕刻是展示靜態的美,但世間每一片葉都有其所在的位置和生長姿態,如果能掌握每一片樹葉的獨特性,就能化靜態為動態。


    故而秦淮花了五天看遍了整座紫金山上的樹葉,終於達成了‘搜盡奇峰打草稿’成就!


    在秦淮刀下,樹葉的獨特美緩緩綻放,神韻噴湧而出。


    不是栩栩如生。


    而是形神兼備!


    這一幕看得商雅目瞪口呆。她放下手中的書,撐著潔白的下巴,目不轉睛的欣賞秦淮創作木雕。


    還是秦淮小哥哥好看。


    比楚辭漢賦、唐詩宋詞都好看。


    畢竟是靈魂都散發著香味的男人!


    嗯。


    秦淮小哥哥的靈魂確實散發著香味。


    不過,商雅在一旁開心的自我攻略,秦淮卻是目不斜視,仿佛與商雅隔了一個次元。


    ‘真專注呢。’


    商雅觀察到秦淮瞳孔中倒印的竟然隻有一塊木料,遂屏住唿吸,不敢打攪秦淮。


    ……


    ……


    秦淮的神態愈來愈認真,走刀亦越來越瀟灑。


    盡管千年前那棵古槐樹一定有上萬片樹葉。


    可在秦淮瀟灑的刀下,隻有寥寥幾十片葉。


    不過樹葉雖少,但‘紅杏枝頭春意鬧’的繁華卻躍然眼前。


    ——其實這就是古人一直推崇的骨法雕刻。


    所謂骨法雕刻,就是唐田園詩人王維的總結:


    ‘馭刀如筆,肇自然之性,誠造化之功。


    以咫尺景物,寫千裏氣勢。


    東南西北,宛爾目前,春夏秋冬,生於刀下。’


    秦淮的作品便能‘以咫尺景物,寫千裏氣勢’!


    秦淮的作品,雕刻進了骨頭與神韻之中。


    開始講究氣勢,胸懷,法度。


    刀尖在輕重、快慢、強弱、提按、頓挫、順逆之間,生出四時、朝暮、風雨、明晦……


    在一次又一次的刨刻中,秦淮仿佛變成一棵樹,與樹木一起生長、死亡。


    他觸及到了木頭最真實的美!


    而他的雙手,真誠地展示著木頭的沉默。


    相比於現代工具的簡單粗暴,秦淮的精雕細琢,多了一絲溫度,也多了一絲對木料的叩問與深究。


    “忘記拍攝紀錄片素材了!”


    商雅突然心痛如絞,這麽好的畫麵,沒有拍下來真是暴殄天物啊!


    商雅想起身搬攝影機。


    可是又害怕錯過精彩瞬間,糾結的呶了呶小嘴,


    ‘不拍了,下次再拍。不能錯過每一個瞬間。’


    商雅堅定頷首,此刻,整塊木料上積攢了一層細細的木屑,商雅情不自禁吹了一口氣。


    木屑紛紛灑落,露出古槐樹的全貌。


    額。


    商雅嚇了一跳,她好像打攪到了秦淮的雕刻!


    會不會被罵啊?


    好害怕!


    秦淮動作頓了頓,餘光瞥了一眼商雅。


    “對不起,對不起。”


    商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有些手足無措。


    “小事,我已經將古槐樹雕刻完了。”


    秦淮搖了搖頭,摸了摸商雅柔軟的秀發,商雅畢竟是有特權的。


    見狀,商雅莞爾一笑。


    秦淮目光繼續落在木雕上,也學著商雅那樣,吹了一口氣,將細細的木屑全部吹開。


    對於方才的雕刻,秦淮十分滿意。


    “哇,你這個雕刻雖然不是綠色的樹葉,但好逼真啊。


    我都能看到細細的脈絡,似乎還有自然生長的網格!”


    商雅湊過來欣賞,這就是文中的那一株超級古槐樹嗎?


    好像是完美還原了啊!


    隻此一棵樹,就讓她對樹下藏著的奇幻王國向往不已。


    誇了秦淮兩句,商雅便坐迴木椅上,乖巧的不弄出一點聲響,她很期待完全雕刻出來會是怎樣一幅景象。


    不過。


    秦淮竟然沒有繼續雕刻,而是站起身,走向書房的一個工具櫃。


    “你幹嘛呢?”


    商雅疑惑的看著秦淮拿出來一個電鑽……


    電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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