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雅脫下風衣,露出裏麵的小白毛衫,累得香汗淋漓。


    “辛苦你了。”


    聞言,商雅偏過腦袋,如寶石般的眼眸若含深情,靜靜的望著秦淮,忽的嫣然燦爛的笑開。


    “別杵著了,我怕你憋壞,趕快去實踐你新領悟的理論。”


    “嘿,有那麽一點。”


    秦淮得到了恩準,頓時神色全部收斂,迫不及待的正襟危坐,突然變得異常嚴肅,眼睛裏蹦出認真的神色。


    取下挎包,將木盒掏出來,挑出刻玉刀等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


    一塊塊體積不規則的青玉擺在書桌上。


    秦淮一一觀察摩挲,將它們的顏色漸變過程印在心裏。


    ‘第一件作品隻是試手,故而不必絞盡腦汁想創意,而是要完全掌握這門技法。不如雕一套茶具。’


    秦淮如是想到,隨手從書桌右上角抽出一張空白圖紙,拿起鉛筆,信手設計款式,然後運用想象力,模擬它們在水下的形態,不過……腦海中模擬的細節並不清晰。


    “不行。”


    秦淮直接起身鑽進廚房,打來一盆清水,將玉料放進水中,蹲在地上仔細觀察,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綠水結綠玉,白波生白圭。


    古人誠不欺我,一塊塊溫潤的玉在中竟然如魚得水,兩者的色澤相得益彰。


    玉令水愈加輝潤,水令玉更加澄淨。


    “我懂了。”


    秦淮將一塊塊玉全部撈出來,用毛巾擦幹,放在書桌上。


    首先打胚,也即將玉料按照圖紙切割出大致的形狀,以進行深一步的精雕。


    因為可以借刻玉刀之鋒利,秦淮這一步完成得很快,四個下窄上寬,杯口為正八邊形的青玉杯盞的輪廓已經初顯。


    而壺具,則是小口大腹,標準的曼生壺款式之一,有翰林苑士的從容優雅。


    第二步為精雕。


    則是從細節入手,掏空壺室、杯盞,在壺壁描上竹、梅或蘭。


    過了三四個小時,秦淮抬了抬頭,停下酸痛的手,靠在椅背上。


    商雅的蔥蔥玉指穿過秦淮衣領,伸到秦淮肩膀,從裏麵幫忙揉動。


    微微冰涼的指腹,輕重不一的按揉秦淮肩膀,絲絲涼意從此處蔓延,擴散到全身,將秦淮渾身的疲憊衝刷洗滌。


    秦淮仰頭,從上而下看著商雅的臉,她越來越像秦淮想象中的妻子了。


    賢惠人妻亦活潑開朗,和他死氣沉沉的性格正好互補。


    而她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心細能照顧人。


    重要的是有氣質,讓他的心能頃刻間寧靜下來。


    一如此時。


    秦淮閉上眼睛,享受難得的顱內放空。


    突然,商雅的長發拂過秦淮臉龐,兩瓣濕濕熱熱的絳唇突然印在秦淮唇上,停留了一段時間,便遊到了秦淮耳朵,像一條小狗一樣在耳朵上咬了一會兒,再遊離到了秦淮臉頰。


    鼻尖肺腔內全是商雅馥鬱的體香,秦淮膨脹了……


    ……


    “呸呸呸,全是玉粉。都被我吃了。”


    商雅連忙吐舌頭,秦淮在雕玉的過程中染上了玉粉,舔了她一嘴。


    秦淮擦了擦臉,一臉歉然。


    “沒事。吃了有好處。首先古話說: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生,美玉吃了可以養人的。


    其二,玉粉可以助消化。像雞、鱷魚都會吃一些石頭幫助消化,我吃的玉可是很奢侈的,超豪華健胃消食片。”


    聽得商雅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秦淮差點被口水嗆到。


    “好了,你繼續,姐姐不打擾你。”


    “沒事,給你看看。”


    獲得準許,商雅笑容燦爛,湊近仔細觀看青玉杯盞。


    “唿~”


    商雅忍不住輕鼓香腮,吹了一口氣。


    “哈哈,我以為會蕩起漣漪,原來沒有……”


    商雅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去觸摸,眼中的驚訝愈來愈濃鬱。


    “我怎麽感覺它們像是被放在了清澈的溪水中,而我是透過溪水,去觀看它們的嘞?


    那種感覺,似乎隻有扔一塊小石頭,它們就會跟隨水麵變成一片瀲灩碎影,像井底的中秋滿月,一撈就碎。”


    商雅驚詫極了,


    此玉好像從不受驚擾的九寨溝底中撈出來的一般。


    商雅腦補出了那幅畫麵: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


    一個身材修長,君顏美如玉的男神,也就是秦淮,靜靜的站在池邊,碧水澄澈,清可見底,漫山遍野都是山花。


    飛鳥與遊魚在桃紅、絳紫、靚藍、鵝黃,鵝卵石,細沙的背景下終於修成正果比翼雙飛。


    秦淮目光中也印滿了清澈與自然界的至美。


    少頃,秦淮蹲下,將手探到池底,撈出來一個還淌著水的青玉杯盞。


    ……


    有一瞬間,商雅對此深信不疑,這一套茶具其實並非人造,而是自然鬼斧神工的產物。


    它們是香格裏拉,或者九寨溝,或者貝加爾湖的湖底天然孕育的器具,被水舔舐千年,便有了水的波光瀲灩,也有了水的夢幻迷離。


    秦淮似乎隻是把他們撈出來,讓它們重見天日了而已。


    秦淮不是玉雕師,而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這套作品,與‘風雪夜歸人’和‘鳳凰涅槃’截然不同,它不靠與詩吻合取勝,也不靠四麵八方都能看到鳳凰正麵而取勝。


    她簡簡單單,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大道至簡,可是真正的簡單,卻恰恰是難度最高的。


    “怎麽樣,吃不吃驚?”


    “吃驚吃驚。”


    商雅迴了秦淮一個寵溺的眼神。


    秦淮一臉自豪。


    他不是直接雕刻肉眼所見,而是將要雕刻的對象置入清泉之中,讓清澈的泉水淨化它,刪減細節,隻剩意境,然後再做雕刻。


    或者說,秦淮雕刻這套茶具時,同時也將周圍澄澈泉水的意境也雕刻了進來。


    因為不必太過表現細節,線條精簡,故而難度小了很多,主要是靠想象力腦補它們在水底的姿態。


    這一次,消耗不是體力而是腦力。


    通過一遍又一遍的利用清泉處理玉石,千錘百煉的提煉藝術形象,秦淮終於創造了這件作品。


    雖然他事先有了心理準備,但當成品時,秦淮自己都被嚇到了。


    有句話叫‘臨江之畔,璞石無光,千年磨礪,溫潤有方’,秦淮雕刻這套作品的時候,仿佛它們早已被大自然孕育好了一般,他隻是從水底將它們撈了出來。


    就是這種古怪的感覺。


    正如米開朗基羅所說:“它們本來就在裏麵,我隻是把多餘的部分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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