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嚇掉了李鴻的魂


    蕭十三郎長出了一口氣,深深凝望著張瑄,“正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兄弟果然其誌不小……既如此,為兄此生便豁出這條性命,助兄弟一臂之力。”


    張瑄神光湛然,與蕭十三郎目光交匯間,良久方才輕輕一笑,“兄長,你我兄弟相交肝膽相照,兄弟有話不瞞著兄長。但這些,終歸不過是你我兄弟間的閑談而已……目前於我而言,還是要先幫太子李亨把儲君之位坐穩,過了這一關再說。”


    “兄弟,如今大局已定……這朝堂之上的事情,某幫不了你,一切還需兄弟小心謹慎。記住為兄的話,皇帝家不講情分,你雖然有輔佐之功,但卻還是要謹防那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果。”


    聽了蕭十三郎的話,張瑄微微一笑,“兄長,目前還不到鳥盡弓藏的時節。而太子李亨,暫時還不至於想要卸磨殺驢。從一開始我就料定,這榮王李琬,絕不會坐以待斃,如果我所料不錯,他定然會鋌而走險……這長安城的亂子,才剛剛開始而已。”


    “我突然死而複生——便是進一步攪亂這譚渾水的一塊石子。”


    張瑄眸光裏閃過一絲冷酷。接下來的話他其實隻說了半截,最近他暗中推動幫助李亨穩固局勢,其實另一方麵就是引蛇出洞,布下了一個很深的陷阱,一步步、一點點地引誘榮王往裏跳下去。


    張瑄不是什麽聖人君子,他對於穿越人生的謀劃,一切都以保全自己和家人為前提基礎,榮王李琬對他動了殺機,經此一番,矛盾已經不可調和,留著榮王,對於張瑄和張家來說,遲早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既然如此,張瑄便當機立斷——對於李琬的反擊,不動則已,動則一招斃命,讓李琬沒有任何反擊或者喘息再起的機會。


    蕭十三郎一怔,卻是沒有繼續問下去。


    其實蕭十三郎對這些皇權爭鬥的事情並不關心,他所關心的無非是張瑄這個兄弟一個人的安危而已。至於張瑄怎麽做,他不想知道,也覺得沒有必要過多過問。


    不多時,李蘇蘇端著一些酒菜走進客廳,又出來向猶自站在院中肅立寒風中敘話的兩人招唿了一聲,“十三郎,瑄弟,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完了,我們該陪兄弟迴府了。”


    張府。


    這兩日,吊唁的人群漸漸稀疏了。但還是陸續有人來,來京參加明年春闈的各地士子,聞聽張瑄聲名者還是會來祭拜。


    崔穎帶著如煙如玉基本上晝夜守在靈棚裏。天寒地凍,長安城的這個冬天的溫度頗低,柳氏和張煥、張寧等人擔心崔穎的身體撐不住,再三勸說讓她迴房去休息,可崔穎倔強不肯離去。


    柳氏無奈,隻能強忍悲痛吩咐下人在靈棚內擺上好幾個火盆,好為崔穎三女取暖。


    因為崔穎執著守靈,張煥和張寧這兩個兄長隻能白晝相陪,晚間就不便留下,隻能讓府中婢女隨時照應左右,以防不測。


    午後三刻。


    張寧慢慢走進靈棚,見崔穎跪在那裏臉色蒼白幾無一絲血色,知她已經兩個晝夜不眠不休守在這裏,連哭聲都變得聲嘶力竭,身體到了崩潰的邊緣。


    不由擔心地走過去,俯身柔聲道,“弟妹,聽二哥一句勸,迴房去歇息片刻,再來可否?弟妹這麽不愛惜自己,三弟在九泉之下,亦不會心安的。”


    崔穎嘴角抽動了一下,幹癟而煞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卻是沒有迴話。


    張寧忍不住長歎一聲。


    張瑄在世的時候,張寧對張瑄的態度並不怎麽友善,但張瑄突然這麽沒了,張寧這幾日心裏空落落地,哀傷之下日日反思自己,覺得自己以往對三弟太過苛刻,心中便越來越壓抑、沉痛和愧悔。


    突然,下人張力匆匆進來稟報:“二公子,三夫人,泗陽郡王李鴻殿下、蕭駙馬之子蕭複公子前來祭奠三公子。”


    張寧一怔,正待去通報自己兄長張煥和柳氏,卻見李鴻和蕭複已經飄然進入了靈棚。


    “郡王殿下,蕭公子。”張寧迎了上去。


    蕭複的臉色有些複雜。他雖然之前嫉妒張瑄才學壓過己身、且又獲得了崔穎的芳心,但終歸是文士風骨,所謂人死恨消、死者為大,見張瑄這麽一個才華絕世、前途無量的少年郎君中道夭折,心亦有戚戚焉。


    蕭複一眼望去,見崔穎形容憔悴、神態哀傷跪在未亡人的位置上,不禁又是心痛又是傷感。


    他徑自走過去,向張瑄的靈位深躬致哀,然後向崔穎拱手為禮,柔聲道,“崔小姐——三夫人,子瞻英年早逝,還請節哀順變,保重身體!”


    “謝謝。”崔穎伏身迴禮。


    蕭複長歎一聲,再也不忍看崔穎悲傷絕望的模樣,立即扭頭轉身向來路返迴。


    李鴻與張寧匆匆打了一個招唿,然後大刺刺地走到張瑄靈位跟前,草草拱了拱手算是致哀,然後竟然伏身向著崔穎歎息道,“崔小姐,張瑄既然已經故去,小姐又何必如此糟踐自己?這天寒地凍的,小姐尚需保重身體為好。”


    崔穎厭惡地掃了李鴻一眼,隻是她如今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消耗巨大,幾乎到了一個油盡燈枯的當口,她無力地淡然道,“崔穎已嫁入張家,不再是崔家女了,是亡夫的未亡人,張府的三夫人。請殿下改了稱唿。”


    “崔小姐清清白白,正當妙齡,又何必為……”李鴻剛要繼續勸幾句,卻聽崔穎陡然嘶啞著厲聲道,“還請郡王殿下自重!”


    “若是郡王殿下吊唁亡夫而來,崔穎代表亡夫感激不盡。若不是,還請速速離開!”


    崔穎的聲音冰冷尖細高亢,蕭複停下腳步,暗暗皺了皺眉。


    心道你這李鴻著實不知趣,再怎麽對崔穎存有覬覦之心,也要看看場合對不對。這裏是張瑄的靈堂,你在靈堂裏褻瀆死者家屬,豈不是自討沒趣?


    李鴻也是少年心性,覺得自己是一番好意和憐惜,卻被崔穎“嗆”了一口,有些惱火地立即起身正要拂袖而去。


    崔穎與張瑄情投意合好事成雙,李鴻本已死心了。這兩人的婚事有玉真公主、皇帝和貴妃做主,這樁姻緣,已經不是他一個並不吃香的皇孫所能拆散的。


    但張瑄卻突然傳出了死訊。這就讓李鴻的心思再次活動起來,盡管崔穎自嫁入張家,表明了生死不渝的態度,震動整個長安,被傳為佳話;但他還是不以為然,覺得過一段時間托人去崔家說合說合,沒準就會把崔穎娶過門來。


    自己好歹也是天潢貴胄,當今皇帝陛下的皇孫,堂堂郡王殿下——崔穎嫁給自己做王妃,如何不強似在張家守活寡?


    他承認張瑄是個才子,但再大的才子如今也是一個死鬼,憑他堂堂皇孫,難道還比不上一個死鬼?


    於是李鴻就來了。明是吊唁,其實是為了探視崔穎。路上,遇到了蕭複,就一起過來。


    “郡王殿下,還請便吧。”張寧生生壓下胸中的怒氣,這李鴻竟敢在靈棚之中出言褻瀆崔穎,是為大不敬,也大大失卻了皇室的體麵。


    如果不是顧忌李鴻嫡係皇族的身份,兼之不願意在三弟靈位麵前滋生事端,打擾三弟安息,以張寧的脾氣定然會發作。


    見張寧有驅逐之意,李鴻羞怒交加,冷視著張寧冷笑了起來,“本王前來吊唁張瑄,爾等這是什麽態度?簡直豈有此理!”


    “請殿下自重。”張寧緊咬牙關,沉聲道。


    李鴻呸了一聲,剛要出言斥責幾句,卻聽靈棚外傳來一個陰慘慘冷森森的聲音:“李鴻小兒,汝貴為皇孫,卻是如此無知無恥,真是讓皇室蒙羞!混賬東西,快些滾出去!再不滾出去,某家便一腳將汝踹出去!”


    李鴻陡然一震,臉色驟然變得煞白。李鴻下意識左右四顧,見靈棚內陰氣重重冷風嗖嗖,空無一人,不由額頭上旋即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蕭複聞言也是震驚地肩頭輕顫,這聲音如此清晰可辨……這分明……這分明就是那張瑄的聲音!難道是見李鴻無禮,陰魂有靈,他——竟前來報複不成?


    “混賬東西,滾出去!”又是一聲冰冷的輕斥,如同來自九幽。


    李鴻頓時毛骨悚然,雙腿哆嗦了一下,想要狂奔而去,卻又邁不動腳步,當場癱了下去。


    張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裏哆嗦著,猛然轉身來望著靈棚門口。


    “子瞻,真的是你嗎?你泉下有靈,且等待穎兒片刻啊!”崔穎則是渾身顫抖,淚流滿麵地失聲慟哭起來。


    “公子爺啊!”崔穎這麽一慟哭,如煙和如玉兩個丫頭也隨著哭倒在地。


    “哎……”靈棚內又響起一聲幽幽的長歎。


    “鬼呀——不幹我事,我是一片好心,不幹我事,真的不甘我事……”李鴻麵如土色,癱倒在地上冷汗直流,雙腿猛然一陣抽搐,嚇得魂飛魄散竟然當即暈厥了過去。


    而褲襠間濕漉漉的,似乎是嚇尿了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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