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峻狡黠一笑,說:“以後我雖然上高中了,但還會經常迴去看老師的,每次都給您捎一張賀卡。但這個玉佩,是我精心選好的,老師你工作那麽辛苦,以後還會遇到不聽話的學生,這個是用來保平安的。”

    望著陸清峻明亮的雙眼,和他純潔的願望,沈冰垂下眼眸不敢跟他對視。

    沒有以後了,他們恐怕都不會再見到了。

    這樣欺騙喜愛自己的孩子,真是罪孽深重,沈冰心如刀割,眼淚差點掉出來。她連忙轉過身,一邊往前走,一邊說:“去你家花園看看。”

    “老師,那你同意要了?”

    沈冰也不敢吭聲,唯恐哭腔出來,在學生麵前露餡。

    陸清峻見沈冰不答,那肯定就是默認的意思,他欣喜不已,攥緊了玉佩跟在沈冰後麵奔著去花園。

    一路上,陸清峻心猿意馬,始終走在沈冰身後一步,看著沈冰的側臉和身影,把這次家訪想象成約會。

    沈冰心內離別的惆悵還未褪去,也沒有說話。

    等她調節過來,迴頭看見陸清峻正盯著她的臉看,眼光古怪。沈冰停住腳步,瞪著眼睛說:“幹嗎光看老師?不是給老師介紹你家花園嗎?”

    陸清峻最吃沈冰這套,立刻有種受重視的感覺,他笑嘻嘻的說:“老師,我先給您戴上玉佩吧。”

    說完便不由分說的拿起玉佩往沈冰脖子上掛。

    他本身已比沈冰高出大半個頭,動作又快,沈冰還沒來得及阻止,玉佩已經掛在她修長的脖頸上。

    沈冰瞪他一眼,要把玉佩往下摘,陸清峻連忙握住她的手說:“老師,你看,這玉佩與你多配,你就接受吧。”

    語調之中竟帶了懇求之色。

    想到以後師生不能再見,沈冰不忍在最後一次會麵讓學生抱著遺憾,陸清峻這樣誠心,她再推下去,便有些惺惺作態之嫌了。

    因此她便默許了。

    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還被攥在陸清峻手中,沈冰瞄一眼他的手,瞪向他:“好了,我接受,鬆手!”

    陸清峻這才戀戀不舍的鬆開,迴味著方才沈冰雙手柔若無骨的細膩觸感,渾身激動,麵上又裝作輕鬆的樣子說:“老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些樹,都是我爸很喜歡的。”

    想來陸增裳也是有雅致的人,花園裏有泳池,有噴泉,還有藤製小桌椅,方便放鬆時隨時坐下來飲一杯。

    居然還有兩架葡萄,都可以想象秋天戴著涼帽在這裏摘葡萄的喜悅。

    陸清峻醞釀良久,又試探說:“老師,我有個請求,你一定要答應我。”

    沈冰迴頭看他一眼,見他臉上帶著微笑,心想今天你的要求我一定盡量滿足,便說:“你說,隻要我能做到。”

    “老師,我能跟你合張影嗎?”

    原來是這個,她還以為什麽大不了的呢。

    “可以呀,誰來照呢?”

    陸清峻一聽,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連忙招唿花園中服務的保姆,說:“阿姨,麻煩幫我們照張相!”

    沈冰站相非常淑女,雙手自然交疊放在背後,而陸清峻則雙手筆直放在西褲兩側,昂首挺胸,唯恐自己外形不到位玷汙了這張照片。

    照片立刻洗出來了,在飯桌上孫美豔看了照片之後,其實最直接的觀賞感覺是“男才女貌”,自己兒子一表人才,沈冰也是氣質脫俗。但這話鬥膽對著沈冰開開玩笑也就罷了,當著兒子的麵,可不能亂說,她便說:“一看就是老師和學生,你看清峻多拘謹,兩手放前麵,小沈你多霸氣,兩手背後麵。”

    沈冰經她一提醒,再看一眼照片,笑說:“也是,這才是親師生嘛!”

    飯桌上大多是孫美豔和沈冰聊天,陸清峻也不太說話,隻是默默看沈冰。

    末了,陸清峻臉色微紅,說:“老師,中考路上你全程跟車嗎?”

    “那肯定了。”

    “那——你一定要等我們考完最後一門,我們班再坐著大巴出去玩好不好?”

    “好。”

    這次陸清峻又將沈冰送迴家。不知為何,他心內很沒底,又再確認說:“老師,你一定要在車上等我……等我們的好消息。”

    天色已晚,沈冰的裙角在微風中飄揚,她的聲音很堅定:“好的,你要努力,不要讓老師失望。”

    終於考完最後一門,考生們像出籠的鳥一樣,從四麵八方的教室裏的奔湧出來。有許多家長在大門口等待,朝著自己的孩子打招唿,也顯得格外激動。

    陸清峻提著書包飛快的奔出來,兩眼錚亮,直直的往考點門口的大巴奔去。

    他仿佛看到了沈冰孤單的身影。這兩天,每次考完試,沈冰都會站在大巴門口等著他們。從遠處看,她一個人站在那裏,孤零零的,但又那麽堅定的向校門口張望。似乎一下子從刀

    槍不入的鋼鐵班主任變迴了人間小女子,身影柔弱的讓人想過去擁抱。

    陸清峻每天都是第一個衝到沈冰麵前的人,他覺得沈冰這兩天的態度特別溫柔,看向他時都帶著愛意。

    初夏的黃昏,溫度適宜,天邊泛著落日的紅色,令人陶醉。

    陸清峻帶著喜悅衝到大巴門口,看到一個身影在大巴上。

    “老師!我終於考完啦!咱們什麽時候出去玩?”一邊像個小孩子一樣叫著一邊跳上台階。

    那人轉過身來,卻是曆史肖老師。

    陸清峻笑容一時凝固了,還是禮貌的打招唿:“曆史老師好。”

    “老師,我們沈老師呢?來的時候還在呀?”

    “她下午臨時有事,先迴家了。”

    車窗外麵,同班同學們陸陸續續的向這走來。

    “我打個電話給她。”

    陸清峻掏出手機,不知為何,手竟然有些發抖。

    她的手機關機。

    陸清峻心裏的不安一點點擴大,在這個溫暖的季節裏,竟感到莫名的冷意。

    他倒退兩步,打車便奔向沈冰家。

    到了小區門口,幸好保安認識他,放他進去了。

    他被單元防盜門擋住,掏出手機給沈冰打電話,依舊是關機。他在下麵拚命的按沈冰家的門號,隻傳來機械的音樂鈴聲,一直無人應答。

    一種窒息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老師!老師!我是陸清峻!老師!老師……”陸清峻重重的拍打著單元鐵門,仰頭望著沈冰家的窗口,扯著嗓子大喊大叫。

    沒有應答。

    “老師!老師!你聽見了沒?”

    一個鄰居忍不住探出腦袋來:“小夥子,你找沈冰?”

    “對!她去哪兒了?”陸清峻熱切的望向她,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她搬家了!”

    “搬去哪兒了?”

    “不知道!”

    “奶奶,周圍鄰居有知道我老師搬去哪裏的嗎?”

    “沒有,他們又沒說。”

    陸清峻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眼淚似乎都要掉下來了。

    那老奶奶一笑,說:“這傻孩子,明天你去學校,沈老師肯定在學校,她要上班的嘛!”

    他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對啊,明天沈冰一定在學校。

    在二樓,在初三數學組辦公室,在靠門口的那個位置上,背對著他,低頭批改作業。

    要麽,她肯定會在313班門口維持紀律,等著每一個同學的到來。

    或者,她一定在多媒體桌後麵,操作電腦,要給他們放電影看。

    他等不及了,他恨不得明天能立即返校,讓他能夠看到沈冰,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經曆了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陸清峻一大早就起床了。

    保姆驚奇道:“孩子,今天不上課了,怎麽起這麽早呢?”

    “睡不著。”他眼睛直跳。

    司機送他到學校,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即下車,呆坐在車上,望著校門發呆。

    老萬在後視鏡中望著他失神的樣子,說:“清峻,到了,不想再進去了?”

    陸清峻也不理,又愣了一會,才默默的下車走向校門口。

    他依舊沒有再看到沈冰。

    她的辦公桌空空如也,蒙著一層淡淡的灰塵。

    聽她辦公室的老師說,她辭職了。

    據說是去國外留學了。

    去了哪裏,無人知曉。

    從來沒有哪天,像那天一樣漫長,絕望。

    他想不通,沈冰居然如此狠心無情,他們那麽深厚的感情,她居然說走就走,不留下任何痕跡!

    什麽時候迴的家,什麽時候上的床,他都一概不知。

    他像是丟了魂一樣,睡了很長時間的覺。

    在夢裏,他似乎又見到了沈冰。她戴著金線編織的太陽帽,穿著碎花連衣裙,站在陽光下,對著他笑。

    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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