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而套房裏,寧大夫婦並排躺著。他們都睡不著,早上他們也很失望,不過不是對青妤失望,而是對故宮失望。這裏已經不是祖輩的那個家了。


    但青妤跟他們說瓷器時,他們聽得很出神。他們家有些古玩,那是榮安的私人收藏,但真的不多。他們是舉族搬遷,不可能什麽都帶,榮安常常歎息,奇瑞送給她的鋼琴都沒帶出來。


    而榮安也不許子孫養成玩古董這種奢侈的愛好,所以榮安的那些東西當成精神的象征,放在祖宅裏用玻璃幕牆好好的真空保護著。


    但說實話,傳到他們這一代,那些東西,誰也不會認真看,他們隻要保證這些東西不會被人偷走,其它的他們都不關心。


    早上青妤跟人介紹那些國之重寶的瓷器時,青妤表現的,卻不是對於重寶的推崇,她好像就是把這些瓷器當成最親密的夥伴一樣,把他們的前世今生娓娓道來,連他們夫婦都想趕緊迴家看看自己家的寶貝,是不是也有這麽美好的傳說。


    而等著出來了,老頭老太他們迴到了現實,這個女孩真的很適合他們的家族,她有自己的堅持,她熱愛古文化,她也很能幹,很堅強。就算身體不太好,不過,之前他們也沒覺得這是問題。


    可是睜著眼,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他們內心還是充滿了不情願。


    “你覺得那女孩怎麽樣?”寧大終於開口了。


    “我覺得還可以,就算我不喜歡,可是兒子喜歡。”寧太太終於開口了,說完了,又苦笑了一下,“就是啊,來之前不是說好了嗎?隻要寧翼喜歡,又能跟寧翼迴去。我們就謝天謝地!”


    “所以人總是不會滿足的,之前隻要寧翼肯迴島,我們就閉著眼,啥都答應。可是真的這個人到了麵前,我們卻還是希望那個人不是她。”


    “那你希望是誰?”寧太太困惑了,他們夫婦可沒跟其它的父母一樣,挑個自己喜歡的女孩放在家裏,等著兒子迴去。她可以肯定,島上並沒有這樣一個人。


    “不知道,但我看到青妤時,就知道,不是她。”寧大輕輕的搖搖頭。


    “公主的家規裏可沒有包辦婚姻這一條,我們每一代都是認真的挑選可以共度一生的那個人,然後努力生活。”


    老太太還真不是為了青妤在說話,隻是就事論事。他們的一切行為準則,都是家裏的那些祖規。她也沒想到丈夫也有這麽不成熟的一麵。


    “你喜歡那丫頭?”老頭側身瞪著老妻。


    “不喜歡,可是不討厭。”寧太太認真的想了一下,“我覺得我算是正常範圍的不喜歡,應該是因為兒子太喜歡她了,我有時會想,我反對了,兒子會不會再不迴島,就跟她在北京了。她說實話,也真不求著咱們。人家的父母給她留下的比咱們能給的東西要安全、便利得多。我現在更多的是,你不用喜歡我,而我也不想靠近你。大家客氣的生活也成!”


    寧大躺平了,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寧太太也不想逼迫他了,自己閉上眼睛,慢慢的打起細細的唿嚕來。她真的有點累了,把自己心裏話都說了,好像一下子就安心了。


    寧大側身凝視著妻子,好一會兒,幫她拉了一下被子。他們就一個兒子,所以妻子想得很明白,就是因為想得太明白,她見女孩的第一天,就把那對進門起就戴上的鐲子轉戴在青妤的手腕上。她不讓自己後悔,因為總要給的,就這樣吧!


    但寧大不一樣,寧大大學學的微生物,他喜歡在顯微鏡裏看著微觀的世界。但大學畢業之後,他就迴了島上,跟著父親學著處理島上的事務。


    而他的專業,也許隻有體現在每月定期到來的期刊和晚上,他在書房裏拿著書對著顯微鏡時。


    到了該結婚的年齡,那時他的母親已經去世多年了,而二弟也在十八跟父親坦陳了他想永遠離開這個地方的願望後,再也沒有迴來。


    他在父親的提示下,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該有妻有子時,他有點茫然了。


    他也開始相親,最後看到了小自己八歲的妻子。跟他一樣,生在島,長於島,並和他一樣,在外讀完書就迴來了。她沒有像其它人那樣離開島,反而迴來做了小學老師。這讓寧大很不解。


    為什麽要迴來?寧家對寧家子孫外的島民,卻沒有太多的要求。若是能在外找到工作的,不想迴島也可以的。那時,很多人都離開了。


    還不是寧太太的寧太太隨意的說,“這是我的家,我當然要迴來。”


    就是這句話,讓寧大笑了。是啊,這裏是他們的家,他們並不是放棄了什麽,而隻是迴家。


    也是因為這樣,他們相愛、結婚、生子,一生過得很平順。妻子一直到六十歲才從小學退休,她真的教了一輩子的書,在島上深受眾人的尊重。


    但是他們的兒子出去了,除了過年,他就沒再迴來過。寧大總是很糾結,寧家隻有寧翼了,他若是不肯迴家,這個島也許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因為寧家人都不把它當家,那麽憑什麽讓其它人愛島護島?


    所以這迴他們夫婦出島時,跟眾人們說,他們去看寧翼媳婦,寧翼快迴來了。


    他們離開時,他們真的這麽想的。可是,為什麽,他們明明聽到了青妤的表態,卻還是覺得兒子越來越遠,遠到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像青妤所說的,他們會迴去,他們會改變一切。


    老頭在這種糾結之中,迷糊有睡了。也不知道多久,鈴聲卻響了,老頭左右找了半天,才看到是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在想。


    不是電話來了,而是不知道誰上的鬧鍾。他有點憤怒了,他好像才剛剛睡著,為什麽非要叫醒他。


    正想發怒,寧太太看看時間,忙慢慢的坐了起來,拍了他一下,“快起來,不然晚上就睡不著了。”


    “你上的鬧鍾?”寧大憤然說道,他最煩他睡得正好時,被叫醒。


    “睡了兩個小時,睡太多會生病的。”寧太太又拍了他一下,自己下來梳頭,並沒有正視老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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