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長房李太爺看上去比李老年輕多了,看上去,也就六十多歲的樣子,頭發都沒全白。一身的西裝革履,就跟氣質儒雅的學者差不多。


    他看到青妤過來伸手跟她一握,青妤笑了,這個就是典型的英國紳士派了。這位竟然比寧家叔侄還像英國紳士。


    “郎小姐失禮了!”開口就是地道的牛津腔。


    “你們島上不學中文?”青妤側頭看向了寧青,他現在也是一身西裝,一臉深沉。


    “郎小姐,我聽得懂,不過不太會說。我從小在島外生活。”李老先生解釋了一下。


    “那您看得懂古醫書?”青妤都要噴笑了,這位怎麽看怎麽搞笑了。


    “我已經把他們都譯成了英文。”老頭非常的傲氣。


    “行了,我們請脈吧。我過會要去李懷後人家喝藥。”青妤改說英文了。


    老頭拿出脈枕,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青妤坐好,給把手放在脈枕上。老頭的手指跟李老的手法一樣,看得出同出一轍。


    一邊號完了,青妤自覺的把另一支手放在脈枕上。


    老頭一笑,換了手,皺眉號著脈。


    “你吃了多久藥了?”老頭開口了。


    “半個月!”青妤想想,算了一下日子。


    “你的脈相不好,你的藥可能還得再吃一段時間了。”老頭皺著眉頭說道。


    青妤收迴了手,對他笑了一下,“您也是來看獨參湯的效果嗎?”


    “不可以?”老頭皺了一下眉頭。


    “太後一定不希望這藥隻能她一個人吃。而你們這些子孫,想的不是救人,而是誰配不配吃這個藥,等著終於有人吃了,你們一個個的想的卻是,這個藥真的有效果嗎?你們要不要這麽矛盾?”青妤輕歎了一聲。


    不算李憶還是李懷,她其實也是當成子侄一般對待。相比較,她內心對西西,對李憶,對李懷其實更坦然一點。因為他們都是外人,隻有榮安是鹹豐親生的。所以,現在她說,‘你們這些子孫’,也是包括了李家人的。


    “我說你的身體並不適合吃獨參湯。”老頭臉黑了。


    “您想見見李老嗎?”青妤笑了一下,決定換一個話題。這兩房人,其實說起來,早就出了五福,算不上親人了,要不要見,她覺得有時,相見不如不見。


    “郎小姐!我師父是認真的,你今天的臉色不好。”寧青覺得再不開口,就根本不算師父的徒弟了。


    “我知道,我最近有點忙。我要到吃藥的時間了,若是您想去見見,可以和我一塊去。”


    青妤也知道,自己一早起來,就太舒服,但是今天事多,她就沒去見李老。現在這位洋李先生說自己病重了,她相信,但是說她不適合獨參湯,她就覺得這個人有點武斷了。


    “一塊吧!”老頭拿了個文明棍,氣唿唿的說道。


    青妤無語,八十歲的老頭能活得像六十歲,可能脾氣是個很好的發泄口。


    李老家裏,李老原本是想問問兩人是誰的,可是他也看到了青妤的臉色,忙叫兒子把青妤扶進了診室,讓青妤躺下,手足幾針下去,青妤都覺得心裏鬆快了一點。看李老看她,她忙笑,“我怕死,真的,我真的怕死。不是故意的!”


    李老不想說話了,正好小保姆端藥過來,李老揮了手,“倒了,重煎。”


    李老坐下,重寫方子,洋李先生把寧青一推,寧青認命的對李老一拱手,接過方子,對著看了一眼,用英文念給洋李聽。


    李中忙上前,“對不起……”


    方子是保密的,連青妤都沒看過,結果這個人竟然拿起來就看,這太過份了。


    洋李用文明棍扒了李中一下,示意寧青再念。


    寧青也是懂規矩的,忙對著李老一笑,“先生,這是李憶後人,我師父。他不會看中文,讓我念給他聽。”


    老頭和李中一齊一怔,李憶是誰,他們很清楚,一百五十年了,太後死了,兩房人翻臉,長房跟著長公主離開。他們這一房老祖從此不再行醫,隻是專心教養子孫。


    現在終於他們現身了,結果連中國字都不認識。老爺子真是百感交集了。


    寧青看李中不上前了,鬆了一口氣,繼續念了下去。他也是資深的中醫,看方子也知道李老的意圖。這也是獨參湯,但是,老爺子是做了調整的。主料不變的情況下,又有不同。


    洋李老頭,走到青妤的身邊,又號了一下脈。


    “我們走吧!”洋李迴頭對徒弟說道。


    寧青放下藥方,也過去給青妤號了一下脈,剛剛他雖說沒看到青妤的脈相,但望聞問切,號脈隻是最後一項‘切’!此時看臉色,看藥方,再號脈。也知道,李老絕不是那種亂給人吃藥的蒙古大夫了。


    對李老一躬,跟著洋李出去了。


    李老沒叫住他們,把藥方給小保姆,讓她快重煎。小保姆立刻跑迴了藥房。


    青妤笑了,她是經曆過的,小李太醫性子越到後來也越古板,青妤還常笑香芹,說自己眼拙,給她挑錯了人。小李太醫研究出了獨參湯,但那隻是母本。一切會因時而變化的。


    她把李懷留在身邊十年,李懷可以說是跟小李太醫一樣了解她病情的人。獨參湯的變化,也隻有他知道得最清楚,事實上,最後的變化,幾乎都是他在處理。而小李太醫也就是在一邊指導。


    李憶讀的新式學校,他從小的理想還是中西醫結合。他認為西藥更了不起,他希望中藥能像西藥那樣直接通過更簡單的方式來實現。而不是非要一碗黑黑的藥,讓人生不如死。


    她當年從來就不覺得李憶錯了,她很鼓勵他。她也覺得吃中藥十分痛苦,不如用西藥那麽簡單。她當時沒告訴他,中醫講究的是一方一人,就算同一種病,就算男女,藥也不同的。


    她那時想的是,受眾不同,現在人越來越忙,誰有空天天沒事找個中醫號個脈要半小時,然後等藥,每天到點過來吃藥。這注定是小眾的事,所以李憶做的,是更利國利民的大事。而現在看,李憶一脈似乎走得有點不倫不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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