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火車站站台上總是不斷湧現出許多人,一會兒一輛又一輛客車相繼到站,大量的人一撥又一撥下車。一會兒又有人進站了,登上了北上西去的列車。

    蔡仁從車上下到站台被眼前來來往往趕路人的匆匆行色所感染,他有一種上前線似的衝動。

    眼前這種情形他每年都要經過四次,那是因為在廣州讀書時放寒暑假迴家返校要乘火車的緣故。

    這次不同了,前不久他從學校畢業分配到粵北林場,工作了一段時間後領導又將他派往在珠江三角洲的新建工程的工地上,這是領導對他的信任和考驗,他正當年少怎能不躊躇滿誌?

    蔡仁二十歲出頭,個子不高,人瘦瘦的戴了一付近視眼鏡,他背了一個包在這擁擠的人流中一點也不起眼。他大踏步地在這人群中穿來穿去,超過了無數拖著行李和提著背著包的人。

    他終於出了火車站,隻見廣場上人山人海,鬧哄哄的,空氣中的熱浪陣陣襲來,六月份的廣州天氣真熱。這日頭暴曬的廣場上很多人的頭頂上沒有一點東西可以摭擋,他們一堆堆一群群在地上橫七豎八坐著躺著呆在灼人的陽光下。

    他們絕大多數是來自四川,貴州,湖南,湖北,江西,東北等地的農村人口,他們年齡在十六,七歲至三十多歲之間,女性略多於男性。他們是來廣東打工的或剛下車在此等人或等車換個地方去別處打工,總之是滿懷希望在這裏中轉。

    蔡仁隻感到全身皮膚粘糊糊的,口渴難耐,頭也暈沉沉的,他快步去小賣店買了一瓶礦泉水邊喝邊走。

    廣場外的高架橋上汽車川流不息,高架橋下各個路口塞滿無數輛汽車,它們時而緩緩而行時而停頓,路人都抓緊汽車稍稍停頓的間隙橫穿公路。

    蔡仁急急穿過公路向長途汽車站走去,他今晚務必趕到七,八十公裏外的東莞市雀橋鎮。

    不大的汽車站裏更是擁擠不堪,蠕動的人流,不斷進出的汽車,就象在罐筒裏反複做來迴運動。人的體溫和汽車排出的熱乎乎尾氣不斷地給這汽車站裏增溫不說,汗味,油氣味與潮濕的空氣摻和攪拌在一起,混合成了一種特殊的怪味,更是使人聞了覺得難受,惡心。

    蔡仁乘坐的客車終於駛離了廣州,他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煩躁的心情漸漸得已平靜。

    車窗外不時出現成片成片的廠房和民居聳立在綠色的田野上,還有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剝去了綠裝裸露出紅色的泥土,鋼筋水泥建築物在珠江三角洲以驚人的速度迅速擴張。

    蔡仁抵達雀橋鎮時天色已晚,剛走下汽車就有七,八輛摩托車圍了上來紛紛詢問下車的人是否需要載客服務,蔡仁拒絕了他們的要求。他認為初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還是小心一點好,何況臨走時場長對他也有所交待:那裏現在還沒有公交車,你到雀橋鎮後就與工地上電話聯係,我已經安排好了,他們接到你的電話後會來接你的……。

    蔡仁按照領導的安排很快與工地上的負責人老牛電話聯係上了,老牛叫蔡仁在車站等一等馬上會有人來接他。

    半個小時以後兩輛摩托車急速駛進空蕩蕩的汽車站,在站內轉了一圈後在蔡仁麵前停住了。一個三十多歲,胖胖的男子從車上下來後笑嘻嘻地向蔡仁打招唿“你是小蔡吧?”

    蔡仁急忙點頭並走上前,問道“你是牛科長?”

    來人上前伸出手握著蔡仁的手迴答“不是!我不是牛科長,我是牛科長派來接你的。我們是同事,我叫王輝”

    “王老師請你以後多多關照!”蔡仁不失時宜地向他表示。

    “彼此!彼此!”王輝仍舊滿麵笑容迴應,並指著一同來的另一人介紹“他是我們工地上的施工員,工程師。姓關,你叫他關公或叫他阿關都行。”

    關公上前朝蔡仁點點頭笑一笑算是招唿了,他接過蔡仁的行李放在摩托車後就準備出發,這時王輝關切地問蔡仁“你吃了飯沒有?”

    “就迴工地吃吧,隨便在工地附近的大排檔吃點東西就行了。”一心想早點到工地報到的蔡仁客氣的迴答。

    王輝笑笑說“現在那裏還沒有大排檔”

    王輝開著摩托車,搭著蔡仁到了一家有冷氣開放的大排檔前停下車來對關工說“小蔡還沒有吃飯,讓他在這裏吃了飯我們再迴去”

    三人進了大排檔坐下後照例是先喝茶,王輝喝了幾口茶就對關工說“你在這裏陪小蔡吃飯,我還要去供銷社給他買蚊帳”

    王輝說完後起身就朝外走去,關工急忙離桌追上去小聲地問“這飯錢誰出?”

    “你出了嘛”王輝話語拖長地迴答。

    關公臉上馬上露出委曲的神態說“怎麽應該是我出?你們的朋友我隻是來跟著帶帶路……”

    王輝頭朝出一仰,臉露見怪神色,停頓了兩秒鍾後不耐煩地說“這錢算在招待費上,以後在工程款上扣,以往我們來人吃飯你們不都是這樣處理的嘛?……”

    關工臉露不悅之色迴到桌旁,悶悶不樂地點了幾個菜。

    這一切蔡仁都看在了眼裏,王輝和關工的對話雖然是壓低了嗓門進行但還是有隻言片語蔡仁是聽見的,蔡仁完全明白他倆對話的內容,蔡仁心裏感到有點急促不安,臉也紅了神情顯得尷尬。

    蔡仁麵對桌上的鑲絲瓜,清蒸福壽魚,炒生菜是一點胃口都沒有,隻是一個勁地喝龍骨湯。

    晚飯後他們離開了燈火通明的雀橋鎮朝一條沒有路燈的公路駛去,前方一片漆黑顯得十分荒僻,摩托車轉了一個彎,繞過一個小山坡後前方才出現了幾盞微弱的燈光。

    這燈光就是從建築施工隊的辦公室裏透出來的,摩托車來到這裏停下了,關工熱情地要求蔡仁進去坐一坐喝喝茶等一會兒再送他去目的地。

    這是一棟建在路旁的工地寫字間,用磚砌牆鐵皮做房頂搞起來的,房子很矮,一切都是以省為主。房子的麵積大概有一百多米平方,分成了幾個房間。正門的大房間裏放了一個電視機,二,三十個頭發長長的,光著膀子的男人在屋裏坐著或站在屋外透過窗戶和門朝裏看電視。

    在這寫字間後麵四,五百米遠的地方就是粵北林場的建築工地,一棟五層樓的宿舍和二層樓的廠房已經建好,圍牆,道路等附屬設施也基本完備。

    王輝領著蔡仁進了宿舍樓第三層的一個房間裏,房間裏有幾個人正圍坐在麻將桌旁打麻將,還有一,兩個人坐在裏麵的單人鐵床邊看電視。

    王輝對著麻將桌旁一個五十多歲,臉黑黑的,嘴上叼著香煙的男人說“牛科長,小蔡來了!”

    王輝轉身又對蔡仁介紹“這就是牛科長”

    蔡仁忙上前彎腰點頭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牛科長!”

    正忙著摸牌的牛科長抬起眼皮瞟了一眼蔡仁沒有任何表示,隔了半天頭也不抬,眼睛依然盯著麻將才拖著腔調說“嗯!來了!先休息一下。”

    牛科長繼續打他的麻將,裏麵看電視的一個人走過來與蔡仁打招唿算是解了蔡仁左右都不是的圍。王輝跟著介紹“這是彭聯,我們都叫他小彭,東北人,大學生,和我們一樣是同一個建築老板的甲方代表”

    彭聯二十多數,中等個子粗壯身體,也戴了一會近視眼鏡。他聽王輝這樣介紹,忙用謙遜的口吻蔡仁說“噯!我這個甲方代表與你們不一樣,你們是國有企業,甲方代表就是企業的主人,是老板!我這個甲方代表的老板是台灣人啊!我這個代表是打工仔啊……”

    蔡仁聽彭聯說話挺有意思的,他就在象表演東北二人轉似的,說起話來是一套又一套又風趣又幽默。

    “我們大家都是打工的,我們給國家打工!”王輝打斷了彭聯的話,又對蔡仁說“我們這裏的乙方老板目前這裏有四,五個建築工地,其中四川的,英德的和我們都是一樣的,都是國有企業在這裏投資建廠房。大家的規模也差不多,廠區占地麵積一萬多米平方。晚上大家沒事就來這裏聚一聚,打打麻將看看電視消磨時光。我們還好一點,每個單位的工地上都派有幾個人在這裏工作。小彭他們的工地上就他一人,他們老板相信他,他是全權代表。”王輝介紹到這裏也把彭聯開涮一下後,又說“他一個人晚上沒事就經常到我們這裏來……”

    第二天上午牛科長帶領蔡仁出了工地四處走走,讓蔡仁熟悉這裏的周邊情況。

    這裏原本屬於淺丘陵地帶,由許多小山坡,小山頭和溝,塘組成。九十年代初期鳳凰村委會用推土機,挖掘機削去了部份山頭,山坡,填平了溝,塘之後使這裏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工業用地。

    目前這裏已有了四,五家工廠,但它們的規模一般都很少,它們就象一小塊一小塊豆腐幹鑲嵌在工業區內。

    牛科長和蔡仁轉了一圈以後來到了施工隊的寫字間,在關工的辦公室裏昨晚也在麻將桌旁修長城的一位六十多歲矮小個子,學者模樣的人正在和關工討論工作。

    他見牛科長和蔡仁進來了,就謙和地向蔡仁打招唿“今天出去轉了一轉?”

    蔡仁點點頭說“轉了一圈,這工業區裏沒有看見有幾個人”

    關工對蔡仁說“可能你還不清楚吧?他是你們單位請的高級電氣工程師,姓趙,趙工退休前是處長。”

    趙工和藹地對蔡仁說“年輕人好好幹!現在這裏的環境差一點,生活上艱苦一點,沒有關係的,過兩三年這裏發展起來就好了。你昨天在鎮上也看見了,這個鎮的規模還可以吧,這也是改革開發以後才發展的,雀橋鎮過去是雀橋公社,我們這裏是鳳凰大隊。雀橋鎮現在總人口有二,三十萬,但本地人隻有兩,三萬人,這裏絕大部份是流動人口,外地來打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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