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c市市醫院2樓。


    薑曉曉站在201病房前,有些躊躇。她撫著心髒,那裏跳個不停,使人不由的生出一股慌亂來。誰知,正在薑曉曉猶豫不定的時候,病房的門被從裏麵拉開了。


    四目相對,門裏門外的兩人都是一愣。


    最後還是黎遠歸打破了沉寂。他笑了笑,語氣裏是顯而易見的驚喜和抱歉。“曉曉,你來了,本來想去接你的,結果給忙忘了。”


    薑曉曉默默地垂下視線,沒去看他,沒接他的話茬。有些事在她的心裏還是個疙瘩,她控製不了自己不去耿耿於懷。“父親怎麽樣了?”


    看著眼前女生柔順的頭頂,黎遠歸不動聲色地擰了擰眉,眼裏閃過了一絲晦暗,隻可惜麵前的女生從始至終都低著頭,自然沒看見這一幕。隻不過這點陰沉他掩飾得很好,隻是一瞬,黎遠歸臉上又恢複成了一片熟悉的笑意。


    他開口時語氣依舊很溫和,讓人如沐春風,像是對她的不禮貌沒有絲毫心存芥蒂,“已經醒了,你進去吧。”


    薑曉曉依舊低著頭,聞言點了點頭,還沒等黎遠歸側開身子讓她,便從一旁空隙裏擠了進去。


    黎遠歸臉上的笑意一頓,徹底陰沉了下來,眼裏是一片晦暗。


    他走出了房間,拉上了門。


    今天是一個難得得晴天。


    午時,一輪橘紅色的陽光從地平線上升起,給籠罩在氤氳迷霧的大地塗摸上了一層霞光,雖是冬天,濃重的白霜蓋住了廣闊的大地。然而這絲絲縷縷黃燦燦的光亮驅散了霧障霜凝朦朧的早晨,尤如凝聚的血液重又活躍起來了。陰冷了一段時日的冬天,乘著這明媚的亮光,幾乎每個病人都出去草坪上沐浴陽光去了。陽光是有味道的,晚上躺在接受了紫外線曝曬的被窩裏,鬱香濃烈,連做的夢都是那般的甜。


    站在醫院明淨的窗前放眼望去,滿目皆是翠色。那遍地的綠草、那微風中輕輕搖拽的銀杏樹,坐滿了人的長椅,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們,就像一幅立體的田園畫,靜靜地展現在眼前。往東遠眺,還可以清楚地忘見湖水的粼粼波光,以及波光輝映下的國際大酒店。朝西南放望過去,新建的海關大樓巍然聳立,在晨光中展示著它的壯美。


    這一切都本該是使人愉快的,可是薑曉曉站在窗邊,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的神色嚴肅而凝重,獨自在窗邊立了很久,薑順林也不斷她,任由她安安靜靜地眺望窗外。


    半響,薑曉曉咬了咬唇,迴了頭。她還是迴到了剛才坐的那把椅子上。


    薑曉曉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開口,這事實在是如鯁在喉,讓她不自覺耿耿於懷。她斟酌著措辭,小心翼翼地開了口,“爸,到底發生什麽了,可以告訴我嗎?”


    聽到這句話,薑父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像是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明明薑曉曉並沒有說是那件事,可是他已經猜出了,她一定會問的。薑順林原本還算閑適的表情慢慢沉寂了下來。


    薑曉曉看著他的表情,不自覺地有些緊張。


    薑順林又想起了那天,那天的他剛出差迴來,想要找薑曉曉閑聊會兒天,結果,就看到了那一幕......


    他不明白,在自己眼裏長大的孩子,何時生了這種齷齪的心思,還是對自己的妹妹。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是把他當作親兒子來看待的,盡管他對自己的態度並不是特別好,但是薑順林想到,自己畢竟是繼父,這孩子離開自己親生父親的時候年紀也不小了,和他有隔閡也是不可避免的,這樣一想,自己也沒和他計較,現在來看,一切恐怕都隻是他的一廂情願了。人家不但沒有從心底裏接受自己,接受這個家,反而充滿惡意。


    薑順林現在甚至有些懷疑,裴遠歸這樣對曉曉是像報複他,報複整個薑家。可是這些話,他都不能和曉曉講。曉曉從小便自己保護得很好,不僅單純,而且善良,他並不像讓這些醃攢事情髒了她的眼。


    於是,在薑曉曉小心翼翼的眼神下,他沉默了。


    薑順林這一沉默,薑曉曉也反應了過來,這是不能告訴她的意思,頓時有些沮喪和失望。


    見她低著頭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薑順林有些心軟了。隻是,有他在的一天,便會護著她一天,這些齷齪事還是有自己來處理吧。


    他抬手摸了摸薑曉曉的頭頂,溫聲解釋道,“不是爸爸不想告訴你,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以後時機合適的時候,爸爸一定會如實告訴你的,嗯?”


    父親都已經這麽說了,薑曉曉也知道乖乖應下了。隻是,她有些不放心,於是借著去看看助理有沒有取自己喜歡的飯菜的理由溜出了病房,徑直找到了裴遠歸。


    為什麽會這麽快呢,因為薑曉曉習慣了,那裏小姑娘最多,哥哥就會在哪兒。果然,一出病房門就看見走廊盡頭一圈小護士圍著裴遠歸,她還是特意在旁邊等到人都散開才去找得他。


    因為父親的事,現在她對著他都有些心懷芥蒂,一想到他可能會與父親暈倒有關係,而且還是很大的一部分關係,她便和他親近不起來。


    黎遠歸沒有走遠。


    醫院走廊的盡頭,他立在窗前,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眼裏晦暗不明。麵上沒有半點情緒。


    突然,他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了手機。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動,黎遠歸撥通了一個電話。那邊很快便接通了。“喂?少爺有什麽吩咐嗎?”


    黎遠歸開口,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看著窗外。“準備一份午飯,清淡一點,還有,小姐也來了,另外準備一份她喜歡的。”


    “好的。”


    掛斷電話,裴遠歸一個人在窗邊立了很久。半響,他從兜裏掏出了一支煙,遞到唇邊,卻沒有立即點燃。裴遠歸的視線落在不遠處虛空中的一點,不知道在想什麽,半響,勾唇一笑。


    他本就是一副多情的長相,這笑落在他臉上本該是俊美而瀟灑的,此刻卻隻剩下滿滿的嘲諷與陰戾。


    裴遠歸最後還是將那支一直含在唇邊的煙給點燃了。猩紅的一點,在冷白的醫院環境下愈發明顯。他仰起頭,煙從唇邊到了修長而白皙的手指間,薄唇微啟,嫻熟地朝空中慢慢吐出來一個煙圈。隻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


    此時他立在牆邊抽著煙的樣子,說不出的落寞與寂寥。


    護士小袁眼裏滿是驚豔。男人這副抽著煙的樣子說不出的性感,可這裏是禁煙區。她在同事們的慫恿和催促下,還是鼓起了勇氣,硬著頭皮走了上前。“先,先生,我們這裏是不允許抽煙的。”


    身邊突然響起了陌生的女聲。她像是很怕他,聲線有些顫抖,語氣也怯怯的,聲音也不大。


    裴遠歸偏頭。


    是一個小護士,看起來年齡不大,此刻正紅著臉,瞪著眼睛看著他。


    裴遠歸隨意一瞥,便看見了不遠處一堆看著這邊的護士,一對上眼神便立馬散開了。他心裏沒什麽波動,既然不能抽,那就不抽了。他並沒有所謂的煙癮。


    近距離看,男人的五官顯得更立體而俊美了。小袁看著他線條流暢而淩厲的側臉,咽了口口水,磕磕碰碰地開口。


    好在男人並沒有為難她的意思。他隻是偏頭看了她一眼,隻是就是這一眼。讓她像被雷擊中了,定在了原地。男人很快便滅了眼,朝著走廊另一邊走了。


    擦肩而過,隻有小袁愣在了原地。男人已經走遠。


    小袁立馬便被圍在了中間,耳邊全是同事們的嘰嘰喳喳。


    “天哪,這個男人真的好帥啊。”


    “誰說不是呢,聲音也好聽。”


    “絕了,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那個娛樂圈的大明星呢。”


    “啊啊啊啊這是我從出生以來見過最帥的男人!”


    她們是最新的一批實習生,此刻都紅著臉,七嘴八舌地表達著自己的震驚。


    有人突然注意到小袁自男人走了之後便一直沒有說話,失魂落魄地站在一群人中間,不知道在想什麽。她有些奇怪地問道,“小袁你怎麽了。怎麽一副丟了魂的樣子?”


    見狀,有人打趣道,“怕不是魂都被剛才那個男人勾走了吧,看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話音剛落便有人附和她,“我看是,誰讓我們小袁還小呢。”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笑成一片。


    “笑什麽呢,有什麽好笑的,我讓你們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嗎!啊?都很閑是吧,都閑的閑聊起來了!”


    突然,房間裏出來了一個工作了好幾年的護士,見她們這群實習生都聚在一起,嘰嘰喳喳,頓時火從心來。


    還在高興的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責罵聲嚇了一跳,看清來人立馬表情驚恐地低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


    來人是負責管理她們這批實習生的已經工作十幾年,資曆頗大的一位護士。


    平時對待她們這批實習生的態度就很嚴厲,而且要求很高,此刻見她們一群人都不去幹自己的事聚在這裏閑聊,頓時火冒三丈。


    她皺著眉,聲音裏滿是嚴肅與怒不可遏,“我們都在這兒忙得腳不沾地了,你們這群實習的人倒好,自己的事放著不做,都聚在一起聊天了,怎麽,這些事情是要放著給誰做呢,不會是我們吧,在學校裏老師就這樣教你們的,工作時候隨意開小差,嘻嘻哈哈,把自己分內的事情拋到一邊,等著別人做?”


    一生起起來,說話便比平時難聽的多。剛才還熱鬧歡快的走廊立馬就清冷下來了。年紀較大的這位護士正在氣頭上,說話的音量便大了些,甚至引得不少病人或者病人家屬循聲出來查看。


    小袁和其他實習生現在也都反應過來了,全都白著臉,垂著頭,被罵成這樣都一句也不敢反駁。


    “曉悅來這邊一下。”


    就在氣氛冷得快凝出水來的時候,一位個子稍高的護士開口打破了這凝滯的氛圍。


    那邊需要人幫忙,被叫做曉悅的護士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隻是麵色嚴肅地看了眼前低著頭白著臉的一圈實習生,“希望以後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事,下次被我撞見,就不是僅僅挨幾句罵這麽簡單了。”


    眾實習生也知道隻是給台階下,息事寧人的意思,忙不迭地點頭,“知道了老師,一定不會有下次了。”


    “嗯。”


    見眾人認錯的態度還算誠懇,她的臉色總算好看了點,但也是好看了一瞬。


    沉默半響還見到這群人像默哀一樣杵在麵前,她的氣頓時不打一處來,語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還傻站著幹什麽,等我來請你們嗎?快動起來啊。”


    “哦哦哦。”正低著頭等著她說下一句話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點頭,小跑迴自己崗位了。


    這個又自己引起的小插曲裴遠歸是不知道的。他在走廊被人攔下了。


    裴遠歸看著眼前個子到自己耳朵的女孩,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哥,我們談談。”薑曉曉總算是直視著他了,見男人開過來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她說完也沒等裴遠歸反應,直接便轉身往前走了。


    淺藍色的天幕,像一幅潔淨的絲絨,鑲著黃色的金邊。數九以來,朔風吹,寒氣逼人,這又是一個奇冷的冬天。今天卻是罕見的出了太陽,要知道,c市已經陰了很久了。天晴得像一張藍紙,幾片薄薄的白雲,像被陽光曬化了似的,隨風緩緩浮遊著。藍色的天幕上嵌著一輪金光燦爛的太陽,一片白雲像碧海上的孤帆在晴空飄遊。


    寒冬裏的暖陽從窗外調皮地闖了進來,照在人的身上分明是溫暖而包容的,可是薑曉曉此刻內心的天氣卻不想是外界的天氣這麽好,怎麽晴朗。


    她有些忐忑不安,又夾雜著一些害怕。


    薑曉曉先要從裴遠歸那裏得到一個真實的答案,但又恐懼這答案正如自己心中所想。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猛然意識到,裴遠歸對於自己來說有多麽重要,她在害怕,害怕失去。於是,她猶豫了。這件事,到底該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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