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秀嘴唇微動,好一會才慢慢開口。


    “她……有在惦記我?”


    在景秀的記憶中,那個陰沉的老人,對他隻有無止境嗬斥與不耐。


    嫌棄他手腳不利索,嫌棄他身子瘦弱,嫌棄他成績差,說他智力低下。


    這樣一個人,景秀想象不出,她會惦記他。


    “想用這種蹩腳的謊言騙我?做夢,你們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景秀惡狠狠說道,又被夏無累拍了下後腦勺。


    夏無累沒好氣地說:“好好聽人說話。”


    董藝深吸一口氣,擦掉眼眶中未落的淚。


    “是,我爸媽是不厚道,找人來當給奶奶保姆,可他們不也改善了你的生活嗎?就你那破福利院,根本不會讓你上初中,等你14歲了就會把你趕出去!”


    “奶奶因為你的事罵了爸媽一頓,說他們在糟踐孩子。本來她身體不好,也想隨爺爺去了……但是因為你,她堅持多了幾年。”


    “所以就算你沒有迴應奶奶死前發出的聲音,我們也沒責怪你什麽。奶奶死前也留了遺言讓我們好好對你,爸媽也沒懈怠過你的衣食住行。”


    景秀不可置信地抬頭:“可是你們不讓我讀書……”


    陳星不客氣地打斷了景秀的話:“九年義務教育都過了,就你那倒數的成績,還想進我們那最好的高中,當他們是收破爛的嗎,什麽人都要。”


    董家父母想給景秀安排最好的,隻是著急不來。沒想到,在景秀眼裏,竟然變成了他們故意不讓他上學。


    聽到這裏夏無累也轉頭問董藝:“你們家裏人怎麽不把這些告訴他?”


    長嘴能少多少誤會,之前從狗血偶像劇裏夏無累就見識到了。


    董藝有些疑惑:“沒說嗎?這些事情,我記得爸爸都有發信息給你啊?”


    景秀愣了一下,囁嚅著說:“我……我手機之前摔壞了,怕你們罵我,就沒說……”


    董藝一噎,董朗也有些不可思議:“難怪給你發信息你也不迴,我們還以為你是故意的,你根本不想融入我們家。”


    景秀連忙擺手:“不是這樣的,我隻是,他們就會因為這種事打我罵我,所以我……”


    這個他們,想必指的就是景秀以前的撫養人。


    這麽一提,景秀也想起來那個固執的老太太,確實不言不語地做了許多。


    幫他縫補衣服,拐著不利索的腿腳去村頭街尾給他買雞蛋和肉,總是讓他多煮一些飯菜,又惡聲惡氣逼著他吃完。


    也是來到董家後,景秀填飽了肚子,也穿上了合身的衣服。老人雖然沒給他好臉色,卻也從沒動手打過他。


    董奶奶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愛著這個孩子,盡管景秀並沒有領情。


    後知後覺的景秀感覺有些渾身冰涼,比被海水淹沒的時候,更讓人窒息。


    “可是,可是你們都不喜歡我……對,我還看到過,你跟班上帶頭孤立我的人說話,肯定是你指使他們,讓他們都來欺淩我!”


    景秀猛地抬頭,看向董朗,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向對方確認著。


    董朗也有些發懵:“什麽帶頭孤立你的人?你的同學……我就認識一個啊,以前住在附近一小胖子,借了我的遊戲一直沒還,我後來受不了才去學校逮他。”


    陳星也是聽明白了:“所以你小子隨便把屎盆子往別人腦袋上扣是吧?一直說別人欺負你什麽的,搞得別人欠你一樣,最後還想把我們都殺了?”


    “我,我……”


    景秀似乎有些崩潰,突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頭發。


    “可是你們都不喜歡我啊!不管我做什麽,怎麽做,你們都不喜歡我!你們都在避免跟我相處,在學校也是,沒人願意跟我說話,沒人願意跟我當朋友。”


    “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看到我都把我當成透明人,如果不是你們搞的鬼,那還能是因為什麽呢?”


    董藝等人有些尷尬地對視一眼,夏無累不客氣地說道。


    “這就是你不對了啊,你又不是錢,怎麽可能誰都喜歡你?處不來就是處不來,你做再多也沒用,還有可能適得其反。而且誰規定你努力了,別人就應該喜歡你了?”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別人不喜歡你那又如何?你可以通過很多途徑去強大豐富自己的內心,而不是自怨自艾,自取滅亡之後還想報複家人。”


    夏無累心裏也明白,景秀從小就沒得到正確的觀念引導,自然也不會形成健康向上的心理。


    他也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問題,一味把鍋甩到別人頭上,才如此輕易被海妖蠱惑,喪失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說再多,都晚了。


    景秀似乎不能接受一直以來支撐自己的複仇信念竟然如此可笑,整個人坐在地上呆愣了許久。


    而董朗和陳星聽到景秀已死的事情後,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反應好。


    這人都死了還變成鬼了,他們又能怎麽辦?


    陳星悄悄問董朗:“既然把景秀揪出來了,那是不是說明我們就安全了?”


    董朗還沒迴話,便被一旁的鄭雅雲接過了話題。


    “不。從剛才的對話裏可以得知,他是被海妖殺死的。說明海妖一直存在,她們才是最大的威脅。”


    鄭雅雲扶了扶眼鏡,看向景秀:“你可以為我們提供海妖的情報嗎?還是說,你依舊想殺死他們?”


    景秀搖了搖頭,低垂下眉眼,自嘲地笑了笑。


    “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了。我這種陰暗的垃圾,葬身在海裏也是一種汙染吧。”


    夏無累拍了拍景秀的肩膀:“你要死不死都無所謂,你得為你曾有過的念頭向他們道歉。”


    景秀:……


    在他的猜想中,此時應該有人上前安慰他鼓勵他才對,而不是像夏無累這樣還過來繼續踩一腳。


    不過夏無累說得也沒錯,董藝等人知道景秀曾想殺了自己,這點讓他們感覺十分不舒服。


    景秀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我道歉。我不知道怎麽殺死海妖,我聽到歌聲後走入海中,再醒來已經是現在這樣子了。”


    夏無累上下打量了景秀兩眼,看著他濕潤蒼白的肌膚,突然笑了。


    “你不知道沒關係,我們會從你身上找到答案的。”


    景秀突然就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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