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章夜襲(一)


    “頭兒……”黑暗之,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你說咱們這一仗能贏嗎?那可是三四千的金兵,就算贏了,咱們這些人能剩下幾個?”


    周圍趴伏著的幾個身影雖然默默無聲,不過都不由自主的支起了耳朵,這時他們已經來到金兵大營後方數裏之處,得到的命令便劫殺金兵的傳令信使或是斥候,這些軍卒的心現在都懸著呢,之前經過河之戰,這些軍兵的心氣兒都拔了個老高,那些鄉兵的戰力確實慘不忍睹的。


    不過這次不同了,解州城的慘狀大家親眼目睹暫且不提,就說和這支金兵的斥候幾次接戰,終於讓他們認識到正規金兵並不是那些稍作抵抗就作鳥獸散或是跪地投降的鄉兵可比,在人數多於對方的優勢之下,這些金兵的強悍和驍勇著實讓他們感到心驚肉跳,真應了那句老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還隻是幾場小仗,就已經死了一百多人,傷者倍之,相比之下,河之戰簡直就好像遊山玩水一般輕鬆,再嚴格的訓練也不能讓這些新兵平靜的麵對這種血淋淋的結果。


    胡離隱在黑暗的臉色沒人能瞧的清楚,這個瘦小,但渾身上下的筋肉好像鐵打一般的校尉大人在這些年輕的新兵眼裏,自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翻山越嶺,藏形隱跡,察查敵情,經驗豐富,狡猾詭詐,堅忍冷酷之處在這些新兵看來簡直就不像是個人,這個時候擔心之餘,卻是想聽他給個保證之類的,不管真的假的,但總能讓人少些心事不是?


    胡離抬起手想給這個手下最多嘴的家夥一下,從帶著手下這些新兵的第一天,他就告訴他們。在這樣隱伏之際,最忌諱的就是出聲兒說話,敵人地斥候裏不乏他這樣的老兵,一個不好就會給人綴上,不死也得脫層皮,這些初上戰場的新兵崽竟然連這麽重要的東西都給忘了。


    但最終這手也沒落下,新兵上戰場,害怕是難免的事兒。當初他還不是同樣如此?一場場仗打下來,這才能將一顆心練就的如同鐵石一般,將別人的或是自己的命都不當一迴事兒?手下地這些小崽都剛見過血,一直行軍到現在也沒來得及舒緩舒緩,也難怪如此沉不住氣。


    平日裏說的那些雖然都沒藏私,戰場該注意什麽都說的一清二楚,但事實上,沒經過戰場的磋磨。訓練時說的再是頭頭是道也是白搭,老兵,老兵,老兵是怎麽來的?那可不是練出來的,那是和敵人拚出來的。活下來地就是老兵,死了的倒黴鬼什麽也談不上,當初和他一起入軍的有多少人,現在呢?十個人裏有四五個活蹦亂跳的就算是老天開眼了。像旅帥大人那般天生就屬於戰陣的人可不多見,更多地就是上了戰場還沒琢磨出滋味就見了閻王爺的,要是他帶著這些老兵新兵混雜的隊伍,一定將老兵編在一起,尤其是身邊,絕不會放上李全德這樣的窩囊廢。


    別看旅帥平日冷冷淡淡,嚴苛地很的樣,但在他胡離看來。對手下這些兵卒著實不錯,將老兵分散下來,帶著這些新兵,有他這樣的一個老兵在,就能讓這些崽們少死一群,但整支隊伍的戰力可能還不如當初的鞏義團練呢,當初可沒老兵帶著他,都是一刀一槍滾過來的。直到有一天老兵們突然拍著你的肩膀跟你有說有笑。稱兄道弟了,他這才恍然大悟。他娘的,自己也是老兵了,可以毫無顧忌地踹新兵的屁股了……


    將左耳趴在地上聽了聽,這是和西北的那些馬匪學來的,據說有經驗的馬匪能聽見二十餘裏之外馬蹄的聲音,還能分辨出對方有多少人馬,有些神乎其神,他不行,但七八裏外的聲音還是能聽得見的。


    半晌過後,才緩緩將頭抬起來,“你們這些小兔崽害怕了吧?三四千人算個屁?當初老們八千顯鋒軍,對著數萬西夏狗,也沒一個將害怕擺在臉上地,人多管什麽?一刀砍過去,是人都得留血,誰越不怕死,誰就越能活到最後。”


    “我們不是害怕……”年輕地臉龐上帶著漲紅,“咱們就是覺著人數相差太多,平時大夥兒演練戰例的時候,對著多出幾倍地敵軍可沒有人願意上去硬拚的,要麽就等大隊人馬上來,要麽就固守待援,您再看看現在,都到金兵後頭來了,難道咱們這千八百人還想包圍人家不成?”


    胡離撲哧一樂,演練戰例是他們這些鞏義團練帶來的習慣,團練裏大多都是他們顯鋒軍的餘部,大夥兒都是老兵,隻當這是鬧著玩兒,越是他們這些斥候越明白,哪有兩家對戰場地形明明白白,然後再排兵布陣的?這些家夥們還當了真,真是……年輕啊……


    不過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小兵卒,就能說出一番這樣的道理來,就算是以前的顯鋒軍也足夠稀罕的了,不當個十年八年兵,上了戰場都是暈頭轉向,哪裏會想這麽多?


    “將軍的心思哪是你們小卒能領會的?咱們這千八百人就包圍他們怎的?有將軍在,就算是直接殺進他們的營地也不稀奇,到時候誰的英雄誰的狗熊一看便知……”


    還待再說上兩句,幾聲夜梟的叫聲遠遠傳來,胡離臉色一正,“噤聲。”同時臉也伏在了地上,其他幾個人都握緊了手裏的兵刃,吐出來的氣息一瞬間都粗重了許多。


    “還在三裏之外,是衝著咱們這兒來的,人數不多,最多五個,這下沒白等,幾個人頭大家分分,之後再加把勁兒,這一仗下來,估計你們這幫小兔崽也該弄個隊正當當了。都給老把吃奶的勁頭使出來,放跑了一個,老就得陪你們挨板……”


    馬蹄聲漸漸清晰,四個騎士在月光的照射下一路疾馳,胡離等人藏身的林就在大路旁邊,汾水在大路另一側泊泊流淌,馬蹄如鼓點兒踏在地上,瞬間打破了這裏夜晚的平靜。


    嗖嗖嗖。勁弩破空的聲音聽上去分外淒厲,跑在前麵的三個騎士甚至沒有任何地反應,座下的戰馬就哀鳴著栽了出去,將馬上的騎士像稻草般拋了出去,猝不及防之下,幾個人落在地上也不知斷了幾根骨頭,落後一些的那個驚悚之下,下意識的死死拉住馬韁。戰馬被勒的人立而起,還沒等馬蹄落地,一支疾飛而至的弩箭從他腰肋之處一穿而過,吃痛之下,騎士大聲慘叫。順著馬屁股便栽了下馬。


    林幾個人影閃現,受傷的騎士還想站起身來,被人迅速踢倒在地,噗噗幾聲鋼刀如肉地悶響。大路上隻剩下了馬匹痛嘶聲。


    “快,將馬和屍體都弄進林,說不準還會有人過來。”幾個人影忙碌半晌,將受傷的馬拉進林,一刀斬下,上好的戰馬立即沒了動靜,又用浮土蓋住路上血跡,之後幾個人又沒入林間。繼續守株待兔,大路上才又恢複了平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隻有一絲血腥味才昭示著這裏曾經經曆過一場典型的伏擊。


    …………。


    一聲悶哼,伴隨著幾聲驚叫,巡夜金兵的帶隊軍官軟倒在地上,脖上鮮血狂湧,先還抽搐兩下。不到幾息。這個小軍官便一動不動了,一支羽箭橫插在他的脖上。好像他的脖突然多了一件飾物。


    這群巡夜的金兵在第一時間便熄滅了手地火把,四散躲藏,半晌過去,楞是沒有哪個敢上去查看受傷之人的傷勢的,因為這已經是第四個倒在冷箭之下的巡夜軍官了,這一晚被弄的草木皆兵地他們,知道應付這種冷箭的最好的法就是躲起來等著,這個時候誰上去誰就得有挨上一下的準備,前兩次就都是幾個金兵地屍體倒臥在一處,到最後也沒找到那些施放冷箭的秦軍的影,到了現在,巡夜的軍官都是抽簽決定的出來的,隻他們這些當兵的沒一點選擇,派上誰就隻願自己平時沒積德行善,所以才倒了八輩血黴,隻有祈禱老天爺別讓自己脖上也多出個這麽個玩意了。


    還有就是這他娘的火把,將自己一行人照地通亮,那些該死的秦軍就等在旁邊一個個的將他們當靶,上次那一隊人手最是倒黴,擅自將火把熄了,竟讓那些膽大包天的秦軍摸到了跟前,一隊人手全被捅了刀,要不是慘叫聲讓大夥兒驚覺,不定還得死多少人呢。


    這些如同魔鬼一樣的秦軍,還沒照過一次麵,就已經殺了他們二十多人,自己人的斥候也不是幹什麽吃的,人家都摸上門兒來了,竟然一個有反應的都沒有,這些狗娘養地,不是眼睛都瞎了吧?他們卻是不知道,先鋒大軍地斥候已經凋零殆盡,隻不過是先鋒主將紇石烈赤兒將消息封鎖了起來罷了。


    難以忍受的靜默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弓弦嗡嗡地震動聲在營外遠處響作一片,這些巡夜金兵一個激靈,立即爬倒了一片,人人眼睛都流露出了驚恐欲絕之色。


    一篷箭雨仿若幽冥探出的死亡之爪,在夜色閃爍出一片沉沉的烏光,雨點般落下,穿破帳篷,接著刺穿**,金兵大營在這一刻就像是油鍋裏澆進了冷水,一下便沸騰了起來,慘叫聲連成一片,傷亡雖是不大,但驚恐就像是瘟疫般蔓延開來。


    得到奏報的紇石烈赤兒披著衣服便衝出了大帳,目眥接裂之下,跳腳咆哮道:“給我備馬,備馬,集齊兩個千人隊,跟老出去……”


    有些失去理智的他卻被同樣衣衫不整的兩個將軍死死拉住,“千戶大人息怒,千戶大人息怒,天色太黑,咱們出去恐怕正了對方的埋伏啊,等,咱們等天色亮了,這些卑鄙的漢人就不是咱們的對手。”


    紇石烈赤兒慢慢冷靜了下來,這一晚對他來說也是難熬的很了,這種疲敵之術很容易便能看的清楚,但明白是一迴事,怎麽應付又是另外一迴事,四千人的大軍,斥候不過數百,全在白天時放了出去,就迴來了一個半死不活的,還沒弄清楚對方的營地在哪裏,就算他現在帶兵去追也不知照哪個方向去追,敵人的影都沒看到一個,整個先鋒大軍就已經風聲鶴唳,這種窩囊仗他還是頭一次碰到。


    “去,傳我軍令,巡夜軍兵增加五隊,在大營半裏之外巡視,除巡夜軍兵外,所有人不得舉火,外圍的帳篷空出來……。


    還有,調一些箭手,哪裏有動靜就朝哪裏射,叫他們不要亂,漢人人數肯定不多,等到天明就是咱們報仇的時候了,我一定要捉住這些漢人的頭領,將……。”


    就在此時,營外馬蹄聲如同暴雨般響起,金兵大營立時一靜,接著哄了一聲,整個大營都喧騰了起來,在這一刻,夜晚的寧靜才徹底被撕了個粉碎。i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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