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宜春殿,依舊透著幾許與皇宮內苑格格不入的精巧別致,環繞著宜春殿的池塘,已然覆蓋於冰雪之下,讓孤立於其中的樓宇,顯出幾分淒清和落寞的味道。


    而皇帝陛下駕臨此間,卻也讓這裏多了幾分熱鬧。


    隔著老遠,酒菜的香氣就已經隱隱傳來。


    陪同在趙石身邊的傳旨太監告罪了一聲,疾步而去,到殿內複旨去了。


    趙石來到宜春殿前,駐足而立,等著裏麵傳召,四處打量著似是而非的周遭景物。


    當日來到這裏,之後的遭遇可並不讓人多麽愉快,景帝雄心漸消,猜忌之心更重,陪在旁邊的則是令人厭憎的王虎。


    沈才人雖然驚豔,但看在他眼中,也就那麽迴事。


    一場宴飲,味同嚼蠟不說,還要時刻小心提防,讓他更憤怒的則是景帝的戲弄,當年結下的那點君臣情義,在多年的勾心鬥角中本就沒剩了多少,最終也還是弄了個反目成仇。


    趙石眯著眼睛,望著眼前的樓宇,心情略有激蕩。


    “傳興國公入內見駕。。。。。。”


    聲音從殿內傳來,趙石收拾心情,邁步進了殿門。


    還是舊日廳堂,沒有什麽空置多時的感覺,隻是比之當日隨景帝來時,人少了一些,即便是皇帝陛下駕臨,也沒見這裏熱鬧多少。


    宜春殿一層的正堂當中,酒宴已經設好,侍候在側的人不多,也沒有什麽人作陪,成武皇帝陛下已經端坐於上,身上穿著明黃色的龍袍,一身的皇帝衣冠,一樣不缺,顯得很是鄭重。


    趙石進來之後微微掃了一眼,就知道皇帝陛下恐怕是剛剛下朝迴來。


    鄭重見禮謝恩,成武皇帝才露出了笑容,擺手道:“愛卿不必拘禮了,就坐便是,今日就咱們君臣兩個,陪朕多飲幾杯,卻還要好好說說話。”


    趙石被人引著,來到座位坐下,確實輕鬆不少,聞言不由笑著道:“這宜春殿臣可是來過一次,聽了陛下設下的酒宴在這裏,臣可是心裏一哆嗦,正好陪陛下多喝些,也好壓壓驚。”


    成武皇帝聽了這話便笑了起來,當日故事,沒誰比他更清楚,很多人就此入甕,不管趙石話有所指,還是其他什麽,如今都已不用放在心上,心中更是有著莫名的得意。


    嘴上卻道:“這世上能讓愛卿心驚之事恐怕已經不多。。。。。放心,這裏既沒有王虎,也沒有什麽沈才人,咱們隻管飲酒談笑,再不會有人來難為你我君臣了。”


    這話說的。。。。。。。連趙石都暗自咧了咧嘴,不過聽了還是心中舒坦。


    “來,為了今日之安寧,也為了將來之宏圖霸業,飲勝。”


    兩人遙遙舉杯,一飲而盡,心中都有著歡暢。


    又說笑兩句,成武皇帝笑著道:“這幾日歇息的可好?朕給你容下的時日不少了吧?”


    趙石苦笑搖頭,“上門的人多,哪裏真能閑下來,臣本就不善應酬,不瞞陛下,臣這些日子可沒怎麽歇好。”


    “勞心勞力,朕一直過的可就是這般日子,愛卿如今乃朕之肱骨,若是太過清閑,可也說不過去吧?”


    “陛下說笑了,等天下承平之際,當有清閑之日。”


    “愛卿之誌,朕向來知之,不過,依愛卿當年所言,若要天下承平,可還早著呢,也不知咱們君臣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說到這裏,成武皇帝搖了搖頭,自嘲一笑,“不說這些,來,嚐嚐這些。。。。。。。這可都是宮裏禦廚精心準備的佳肴,比愛卿府裏那幾位,可要強的多了,愛卿如今已經進封國公,就算為了朝廷臉麵著想,也不能太過寒酸吧?”


    “再者,你這府上可有著豪富之名,守著錢財不用,又是哪般道理?”


    這話裏透著一股酸味兒,不過氣氛卻是越來越輕鬆,沒有旁人在側,成武皇帝也很願意放下帝王威嚴,與這位肱骨之臣親近一些。


    趙石這裏本就沒有多少敬畏之心,說話也順著便輕鬆了起來,“臣府中資財漸多,確實也沒多少用的地方,到是陛下,賞了臣那許多良田。。。。。。。。臣府中的賬房們,可都在掂量著,明年到底得拿出多少銀子來,作為田賦呢,而陛下的賞賜,又不能擅自買賣,這麽下去,不用多少年,臣府中的資財,可就都到陛下手中了。”


    成武皇帝聽得不由哈哈大笑,之後卻是眼睛一亮,這好像是個不錯的法子。。。。。。


    不過隨即就想到,若是朝中大臣們因為田畝過多,而無力支持,漸漸府中落敗,破衣爛衫的景象,心中不由一陣惡寒,如此斂財手段若是用出來,國庫到是無虞了,但卻太失體統了些。


    “朕之賞賜,竟還有如此妙用,之前卻是未曾想到,愛卿果非常人。。。。。。。不過你那府中資財,多為口口相傳,誇大其詞罷了,朕這裏多少大事待決,又怎會去算計那些,這要是讓旁人聽了,準說咱們君臣小氣,這名聲可就難聽了,且住,且住,喝酒喝酒。”


    君臣二人對飲一杯,這次趙石則率先開口道:“要說臣府中的資財,多為歸義王所贈,臣也是受之有愧,而且,歸義王草莽出身,向來不重規矩,臣可怕他有天將送給宮中的供奉弄到臣府裏去,臣想著吧,陸續轉些到大長公主府那邊,若是內庫有缺,卻也不無少補,尤其是太皇太後那裏。。。。。。。”


    “這些年臣沒少受了太皇太後娘娘的好處,早想有所迴報,奈何內外有別,就算有心,卻也受朝廷規製所限,不能盡心,這般一來,卻也好能稍稍盡些晚輩的心意,還有就是太後家中,即便有陛下眷顧,但娘娘已逝,陛下若有顧忌,不如從臣這裏來辦。。。。。。。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這就是要給皇帝陛下建個小金庫的意思了,而這樣麵麵俱到的主意,自然不會出自趙石,而是府中幾個幕僚的建議,隻是借著這個機會提了出來而已。


    成武皇帝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皺著眉頭思索了半晌,拿臣下的東西,添補宮中所需,這不但讓皇帝陛下的尊嚴受損,而且於臣下也沒有任何好處,傳出去,更是一樁麻煩。


    但趙石不同於旁人,不但是外戚,而且與皇帝陛下,公主府那邊,都有著不同尋常的牽連,而且,想的也很周詳。


    宮內這些年,確實緊巴巴的,內庫的銀兩,多為景帝花在了營建宮室上麵,而且幾次選秀,花用皆是不菲,到了他登基為帝,大秦所有的力量,都在為戰事做著準備,內庫更是無法顧及。


    如此一來,宮中用度已是一減再減,如今比起景帝一朝末年來,已是少了一半有餘。


    皇帝陛下為了功業,付出的絕對不比那些外臣少上半點,再有就是母後那邊。。。。。。。。


    靜了半晌,皇帝陛下終於抬起頭,並舉起酒杯,鄭重道:“愛卿即有這番心意,朕也就不說什麽了,咱們君臣之間,來日方長,卿之於朕,猶枝葉之於樹也,朕為支撐,卿為枝幹,隻要同心協力,將來必能遮蔽蒼穹,茂盛於天下,到得那時,朕比不負於卿。”


    趙石舉起酒杯道:“到了那時,也許陛下也應在宮裏弄一小樓,畫些畫像掛上去,豈非又是一座淩煙閣?”


    “若真能到得那日,朕拾人牙慧也是無妨。”


    君臣兩人同聲一笑,就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豪情滿懷,而心意之間,卻又多了幾分默契。


    之後,君臣說話,又少了很多拘束,說起李府之事,趙石也不諱言,成武皇帝聽了,也沒多少奇怪的意思,李圃到底是文臣,說起武事來,最終還是要聽將軍們的。


    不過他的意見,也並非無足輕重,有了同門下平章事李圃的支持,又有大將軍趙石首議,伐夏之戰,幾乎也就成了定局,到是河洛張大將軍那邊,怎麽來安撫,卻還要費些心思。


    這已經是明年大秦的頭等大事,而之後有了決定還不成,還要做很多的準備,一場滅國之戰,無論之前之後,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即便是趙石,心裏也有著沒底,之前的準備到是沒什麽,就說打下西夏大片疆土,那些善後之事,該是如何布置,軍力會受損多少,對於中原之戰又有著怎樣的影響,現在可都不太好說。


    除了這件大事,實際上,這次宮宴氣氛一直很是輕鬆,更像是君臣閑話,沒有多少重點,說到哪裏算哪裏。


    與景帝在時相比,變化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皇帝陛下問及之事,多為瑣碎,趙石迴答時也很隨意,君臣之間,幾乎見不到什麽勾心鬥角。。。。。。。


    不過臨到了了,皇帝陛下到底還是給趙石出了一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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