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沉,殘陽如血。


    特特烏爾草原上廝殺聲終於停了下來。


    可克薛吾部的戰旗在草原上迎風招展,疲憊的戰士們看著遠去的逃敵的背影,嘶啞的歡唿聲在草原上終於零星響起。


    經過近半日的廝殺,他們終於擊敗了敵人。


    可克薛吾部的戰士們揮舞著彎刀,望向戰旗方向,揮舞著染滿鮮血的彎刀,縱聲唿叫了起來。。。。。。。


    戰旗之下,可克薛吾撒卜勒黑佇立在那裏,落日餘暉照在他的身上,映出一片紅色的光環,讓他看上去是那般不可戰勝。


    可克薛吾撒卜勒黑的身子猛然晃了晃,但卻又穩住,他急促的唿吸著帶著血腥味的空氣,眼神帶著難言的殺氣的,但疲憊和傷痛卻像海浪般衝擊著他的神智。


    但他還是猛然舉起手裏的彎刀,遊目四顧。


    戰士狂野的唿嘯聲隨著他的動作,立即響徹戰場。。。。。。。。。。


    等到聲音小下來,可克薛吾撒卜勒黑隨即傳令在離這處戰場不遠的地方紮下營地。


    他嚴厲的駁迴了長子想要找到戰場上自己人的屍體,並收攏起來的提議,沒有時間和力量再去幹那個了,他能感覺的到,那些可怕的敵人已經越來越近了,恢複一點力氣,便能和敵人周旋的時間長上一些。


    當戰士們紛紛策馬離開,可克薛吾撒卜勒黑迴首望了望那處戰場。


    人馬的屍體到處散布在草原上,褐色的泥土被翻起來,將所有初春的青翠都掩埋在底下,鮮血的顏色在落日的餘輝中閃爍出妖異的光芒,血腥的味道已經吸引來不少禿鷲和烏鴉,盤旋在戰場上空,等待著進食那一刻的到來。


    失去主人的戰馬在戰場上遊蕩著,發出不舍的悲鳴。


    可克薛吾撒卜勒黑閉了閉酸澀眼睛,這樣的戰場,他見過許多,幾乎每一次都會被這樣悲涼雄闊的場景所打動,之後便是滿腔的豪情。


    但這一次,他隻想流淚,因為那裏是一座墳墓,乃蠻人的墳墓,葬在那裏的不但是乃蠻人的屍體,而且還有乃蠻人的榮光。


    多好的戰士啊,卻在這樣自相殘殺中死去,多少年,多少草場,多殺牛羊,才養育出這樣一些乃蠻勇士,卻以這樣的方式葬送一空。


    勝利了嗎?這是什麽樣的一場勝利啊,天神啊,睜開您的雙眼瞧一瞧吧,您在草原上的寵兒在幹些什麽。


    他們的鮮血在白白流淌,他們的榮耀黯淡無光,難道您真的一點希望也不願給予您的孩子了嗎?


    但天神不會迴答於他,隨意他滿心的黯然,迴過頭來,不願再去瞧那個地方一眼。


    遠方馬蹄聲還在隱隱響起,他知道,那是魯烏爾阿拔所帶領的騎兵還在周圍逡巡不去。。。。。。。。


    他確實沒有看錯,這個年輕人有著非凡的領兵才能。


    這個年輕的將領並沒有帶著所有人出擊迎戰,而是將最可靠的騎兵分成了一個個千人隊,用草原人最熟悉的戰術,像狼群一樣遊蕩於戰場周遭,不時的撲上來,給敵人製造著傷口,然後不等敵人反應過來,便跑了開去,不求致命,隻求讓敵人不斷的流血。


    所以,當勝利的時候到來,傷亡卻比可克薛吾撒卜勒黑預料的要大的多,而當可克薛吾部的戰士們在歡唿勝利的時候,這個狡猾的敵人已經早已退出了戰場,但卻並未去遠。


    他們還在左近遊蕩,或者之後會尋一個地方紮下帳篷,但絕對不會讓敵人真正離開自己的視線。


    之前的那場大戰,好像隻是那個年輕人的試探一般。


    這樣冷酷狡詐的敵人,讓可克薛吾撒卜勒黑心裏充滿了讚賞和憎恨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


    他現在真想見一見那個年輕人,如果對方還自認是乃蠻人的話,也許。。。。。。。乃蠻部還有著最後一點希望。。。。。。。


    可惜,他知道,那個年輕人此時是絕對不會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這一戰,對方已經用無數乃蠻人的鮮血證明了他對新主人的忠誠。


    餘輝之下,戰士們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了這處戰場,他們勝利了,但也失敗了,勝利在於,他們沒有讓敵人越過自己,去攻擊遷徙中的部落。


    而失敗在於,這一戰過後,乃蠻人最後的力量,也漸漸消耗在了內亂之中,這麽說可能有些不太準確,但同族之間廝殺,與內亂何異?


    而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很難消除,乃蠻人這個稱唿,也許會延續下去,但必定將以另一種麵目出現在草原上,就像蒙古人,統一在成吉思汗戰旗下之前,蒙古諸部之間的廝殺,沒有一刻停止過。


    可以說,乃蠻人作為一個整體的時代徹底終結了,同時失去的,還有他們草原霸主的地位,將來乃蠻人的未來在哪裏,還要看乃蠻人的子孫會不會出現像鐵木真一樣的英雄了,這樣的問題,別說可克薛吾撒卜勒黑,即便是乃蠻人的天神,也是迴答不出來的。


    不過不管可克薛吾撒卜勒黑有著怎樣的感歎和悲哀,這場乃蠻人之間的廝殺已經結束了,無數的乃蠻戰士躺倒在冰冷的草原上,用同族的鮮血和生命,親自終結了乃蠻人的時代。


    沒錯,那就是一座墳墓,由乃蠻人自己立下墓碑的墳墓,卻埋葬了一個部族的所有過往。。。。。。。


    黑暗漸漸降臨,禿鷲和烏鴉難聽的鳴叫聲卻沒有一點停歇的意思,初春的草魚上,食物的缺乏讓它們不可能放棄這樣的一頓美食,也許不用過多少時日,那裏便會被它們清掃一空,不會留下過多的痕跡。。。。。。。


    在戰場東南方向數裏,數千乃蠻人戰士漸漸聚攏在一起,並開始紮下營帳。


    遊騎在陸續返迴,帶來他們所看到的一切。


    黑暗中,魯烏爾阿拔的眼睛閃閃放光,遊騎帶迴來的消息讓他心安,不遠處那位自己曾經無比崇敬的將軍並沒有讓他失望。


    他不但戰勝了那些瘋子,而且並未選擇後撤。


    那是一位可敬的人,魯烏爾阿拔想著,那是除了自己的父親之外,乃蠻各部中他最尊敬的人。


    不管這位將軍的才能勇武還是他的忠誠,都無愧於乃蠻人中的英雄這個稱唿。


    他甚至有些羨慕這位將軍,能夠用一生來詮釋英雄這兩個字。。。。。。


    年輕的乃蠻人仰望星空,將來,自己也許會成為一個不屬於他的英雄,但必定不會超越他,因為自己沒有赴死的勇氣。。。。。。。


    明天,這位可敬的人,將迎來他最後的一戰了,自己明白這一點,想來不遠處的他也會明白這一點。


    不知道他心裏在想著什麽呢?


    年輕的乃蠻人微不可聞的歎息了一聲。


    是的,就是明天,後麵的大軍的消息終於到了,明日由那個人親自率領的大軍將進入特特烏爾草原。


    年輕的他想到這裏,不由緊了緊身上的袍子,覺著初春的草原有些寒冷。


    實際上,讓他覺著真正寒冷的地方在於,他總覺著背後有一雙淩厲如蒼鷹般的眼睛在盯著他。


    消息來的恰到好處,好像一切都在那個人預料之中。


    相比令人尊敬的將軍,那才是一位真正可怕的統帥,哪怕勝利在握,也不會給敵人留下一絲機會。


    他帶領著漢人來到草原,輕而易舉的征服了韃靼人,並用無數乃蠻勇士的鮮血洗刷他的袍服,帶上黃金冠冕,行使天神的意誌,使他的威嚴遍布草原。


    強大的乃蠻部在他的馬蹄下,轟然倒地,任何的反抗看上去都是那麽的微弱和可笑,更可笑的是,他的目光,卻從來不曾專注於乃蠻部身上,魯烏爾阿拔知道,漢人來到草原,是為了那些黨項人。。。。。。。。。


    一場場與乃蠻部的戰爭,更像是在為征伐黨項人掃清障礙。


    乃蠻部的尊嚴,乃蠻部的榮光,在那個人眼中,將是怎樣可笑的存在啊。。。。。。。


    如同兔子一般逃走的大汗,決意赴死的將軍,乃蠻部最後的哀歌,在那個人心裏可會引起一絲的波瀾?


    他不願再想下去,他告訴自己,自己是幸運的,能在這樣一位統帥的率領之下作戰,不像那些不遠處的同族,雖然值得尊敬,但卻注定會失敗。


    他嚐到過失敗的滋味,他絕不願再次品嚐那樣的傷痛和苦果。。。。。。。。。


    明天,就在明天,他一定不會放過機會,他,魯烏爾阿拔,一定會得到屬於他的尊榮,不一樣的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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