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羞辱我嗎?”


    啪的一聲大響,術赤拍案而起,等著對麵的木華黎,眸光如火,怒氣勃發,白色的衣袍上帶著點點猩紅,看上去著實兇悍的厲害。


    木華黎笑著將酒一飲而盡,並向桑昆王子示意,桑昆臉色陰沉,望著術赤,厲聲道:“術赤,這裏是克烈部的汗帳,你在這裏咆哮,難道想冒犯我們的尊嚴嗎?”


    術赤臉色漲紅,怒目而視,並不畏懼什麽,他身旁的人狠狠拉了他一把,並小聲在他耳邊嘀咕,術赤兇光四射的眸子在兩個人身上逡巡了一圈,這才緩緩坐下。


    術赤身旁的人向王罕欠身撫胸,沉聲道:“大汗,成吉思汗派我們來到這裏,向您表達他的尊敬,並告訴我們,在克烈部這裏,就像迴到了自己的草原一樣,因為他和您有著不可割舍的情誼。。。。。。。。


    但在您的帳篷裏,我們受到了侮辱,那麽,我們是不是應該就此離開這帳篷,迴到屬於我們自己的地方呢?”


    脫忽這個時候探身,在木華黎耳邊低聲道:“這個人是巴魯勒思部的忽必來,成吉思汗汗帳中的雲都赤,勇猛善戰,沉毅多智。”


    木華黎微微點頭,雲都赤用漢話來說,就是帶刀侍衛了,說不上多麽的尊貴,但卻必定是汗王最信任的人。


    這個時候,王罕的聲音傳來,脫忽立即縮迴了腦袋。


    “桑昆,你有些失禮了,術赤是你的安達的兒子,你不應這樣和外人一起來羞辱他,不管發生了什麽,我們和鐵木真畢竟都是一家人。。。。。。。。。”


    大帳中靜了下來,這還是近幾年王罕頭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桑昆表示不滿,這一對父子的分歧所有人都知道,但這樣公開表示出來,卻還是第一迴。


    桑昆臉上有紅暈升起,他憤怒的看著自己的父親,抗聲道:“父汗啊,難道您認為,那個。。。。。。。鐵木真真的和我們是一家人嗎,他。。。。。。”


    “住口。。。。。。”


    不待他說完,王罕傾了傾身子,身上散發著威嚴,“我們和鐵木真是同一個祖先而來,我們信奉著同一個神明,我們曾經在同一片草原放牧,我們曾經飲用同一條河水,不要聽那些外人的挑撥,蒙古人的事情,終究要蒙古人來做主。。。。。。。”


    這樣的話語,就非常的直白了。


    木華黎一直從容的笑意消失在了臉上,麵如寒霜,眼神也變得淩厲如刀,這個時候,他才露出了自己真正的崢嶸和棱角。


    “請問大汗,您說的外人,是指誰呢?”


    “如果,那是指我們而言的話,那麽木華黎要問您,雖然我的主人不是蒙古人,但是誰在克烈部窘迫的時候對您和您的部眾伸出了援手。。。。。。。主人派我來,幫助克烈部戰勝了敵人,我們來到您的帳篷做客。。。。。。。”


    “我們滿心的歡喜,我們沒有挾恩以圖迴報,我們為克烈部能恢複平靜而歡欣鼓舞,您為什麽要用外人這樣的言辭,來當麵羞辱我們?”


    “木華黎出身卑賤,在您眼裏,可能不算什麽,但是,我的主人的尊貴是您。。。。。還有這裏所有的人所無法想象的,您這樣的話語,不但羞辱了我,而且羞辱了我的主人,相信我吧,主人的憤怒,是克烈部,乃至於整個蒙古人,都無法承受的。。。。。。。”


    “我們帶著善意而來,我們麾下的勇士,已經為克烈部流下了鮮血,不要讓這鮮血白流,不要讓我們失望而去,不然的話,曾經的盟友,必將變為仇敵,收迴您的話,大汗,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木華黎的聲音在帳篷內迴蕩,沒有做慷慨激昂狀,也沒有絲毫的憤怒情緒在裏麵摻雜,語調平靜,就好像在敘述一個事實。


    惟其如此平靜,才將話語中的憤怒的意味表達的如此清晰。


    在克烈部的汗帳中,當麵指責克烈部的汗王,不要說在克烈部,即便是整個草原部族中,這樣的事情也是絕無僅有。


    這裏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一直笑眯眯,看上去有些溫和的依附於漢人的蒙古人將軍,發起脾氣來,竟是如此的激烈。


    王罕臉色通紅,肌肉抽動著,哆嗦著嘴唇,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但他的眼神,已經透露出,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這不是一個以寬厚聞名的大汗,他的名聲是帶著殘暴二字流傳在草原上的。


    桑昆臉色有點白,震驚的望著木華黎,怎麽也不明白,這個一直從容不迫的蒙古青年,為何會在這樣的場合爆發出來,這讓他十分的難堪並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此時帳篷裏的貴族們多數都呆住了,不過隨後,便有人怒喝出聲,在這裏指責他們的汗王,無異於冒犯於克烈部,這根本讓人無法容忍。


    木華黎慢慢起身,四顧而笑,這個時候,他是帳篷裏最耀眼的那個,所有人的光芒,都被他掩蓋,所有人的鋒銳,都被他所奪走。


    他輕蔑一笑,“原來曾經威震蒙古諸部的克烈部已經是這麽一個樣子,你們能在此飲酒歡笑,是咱們用血換迴來的,就是自以為尊貴的什麽王子所殺的這些乃蠻戰俘,也是咱們捉迴來的,既然鐵木真與克烈部是一家人,那咱們這些外人,就不在這裏久留了,也不知道,鐵木真來到這裏,會幫助你們戰勝乃蠻人,還是會先奪走你們的部眾和羊群。


    就像方才那些綁著的乃蠻人一樣,被人像豬狗般殺死在汗帳之中。。。。。。。。。”


    聲音一下弱了下去,憤怒的人依舊憤怒,但木華黎一下便將他們不願想起的事情揭了開來。


    鐵木真,令人畏懼的名字,他們敢於挑戰強大的乃蠻部,卻不敢迴頭跟鐵木真爭奪草場,這就是克烈部,曾經強大的克烈部。


    他們縮在龜殼裏,總不願麵對克烈部最大的威脅,他們的怯懦,在西遷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刻進了他們的骨子裏。


    所以他們才能容忍鐵木真的兒子在汗帳中耀武揚威,所以他們才能容忍真正的敵人在汗帳中歡笑飲酒,因為他們懼怕,懼怕那個會發怒,並將怒火發泄在克烈部的頭上。


    桑昆的猶疑,王罕的搖擺不定,究其根底,正在於此。。。。。。。。。。


    木華黎一身的輕鬆,不過嘴裏也有些發苦,主人的差事可能要辦砸了。


    但自王罕那句話出口,便相當於克烈部表明了自己的姿態,蒙古人的事情要蒙古人自己來解決,而那樣的結果,是最糟糕的一種。


    有著很大的可能,是克烈部並入到成吉思汗麾下,那就不如幹脆翻臉,讓克烈部見鬼去吧。


    張進,趙三春也站了起來,並隨時準備護著木將軍衝出帳篷,和外麵的侍衛匯合,隻要迴到自己的營寨當中去,便可以安全無虞了。


    蒙古使者們臉上都帶出了些輕鬆的笑容,作為使者,他們還不知道怎麽掩飾自己的情緒,當然,也不用太過掩飾了,這些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漢人,好像成了他們天然的敵人,而且克烈部在漢人的幫助下,竟然戰勝了乃蠻部,這樣的情形,在他們來到克烈部之前,沒有任何準備。


    但他們雖然對應對的方法毫無頭緒,但總是知道,不能讓克烈部和漢人結盟,這個毋庸置疑,而現在的情形,對他們十分有利。


    將這些漢人驅逐出克烈部,或者殺死他們,結果對於蒙古諸部來說,都應該是滿意的。。。。。。。


    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們隻要旁觀,就可以看一出好戲,但他們有著一位衝動而暴躁的王子。。。。。。。


    他猛的站起身來,那種嗜血的興奮勁兒又再次浮現在他年輕的麵龐上,旁邊的人根本沒來得及阻止。


    就聽這位蒙古王子大聲道:“尊敬的汗王,這樣狂妄的家夥不配成為您的客人,讓術赤替您殺死他,將他的頭獻給您,來平息您的怒火吧。。。。。。”


    王罕臉色變幻,既憤怒,又有些無奈,如今的克烈部敵人已經夠多,而且還很虛弱,他不想得罪更多更強大的敵人了。


    將盟友變成仇敵,那真的很糟糕,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克烈部背負忘恩負義的名聲,安撫和拖延,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之所以傾向於鐵木真,是因為鐵木真離的太近了。


    鐵木真的野心他十分的清楚,他這個兒子啊,隻知道厭惡對方,卻沒有想到,厭惡是阻擋不住旁人的野心的,也許隻有恩義和名聲,才能稍微讓鐵木真顧忌一些。。。。。。。


    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是他未曾想到的,今晚的歡宴,本應該是讓這兩撥使者,都懷著滿意而期待的心情離開帳篷,等到明年春天,克烈部繼續向西,離開東北草原遠一些,再做出選擇。


    可惜,這拖延好像十分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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