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喝到神魂顛倒,爛醉如泥的沒幾個,多數人都是酒醉心明,有的人管不住自己,借酒壯膽,鬧的天翻地覆,其實啊,心裏清明著呢,而有的人則相反,酒醉之後,老老實實,比平日還要安靜的多,此類不一而足,大家都明白,也就不必多說,其實歸根到底,還是自製力的問題。 段德官場中人,在這個上麵自然不同於旁人,酒意再濃,心中所想所思也比常人縝密的多,隻是反應要比平日遲鈍上一些罷了。


    而他現在已然明了,之前接風宴上種種,不過是趙大將軍略略表達自己的不滿之意而已,不然的話,大秦軍中最是等級森嚴,一種將領怎麽會有膽子明目張膽的灌欽差大臣的酒?


    他不知道這位大將軍心裏到底怎麽想的,因為以往實在沒和這位大將軍打過交道,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之前聽聞的那些關於趙大將軍種種,卻是做不得數了,所以還需自己兩人與這位大將軍深談一番才成。


    但話說迴來了,他可不願這個時候談什麽,身為觀軍容使,又加兵部侍郎,欽差大臣,對於這些桀驁不馴的軍中大將,一定要恩威並施,斷不能委曲求全,不然的話,許就成了一生笑柄,對於自己宦途不利的很。


    而此時此刻,氣勢已失,談什麽都不合適,加之酒醉。。。。。。。談的深,則可能落下話柄,談的淺了。卻不如不談。。。。。。。。。


    不過顯然,這位大將軍支開眾人,可不就是有了相談一番的意思。。。。。。。。


    心念電閃間,段德已經手扶額頭,做酒意上湧狀,大著舌頭道:“秦川佳釀到了這晉地,也變得性烈如火。老夫身有皇命。怎還敢碰這地道的北地烈酒?大將軍的好意,老夫心領了,哈哈。。。。。。。。”


    “老夫二人,今已有酒,加之年紀老大。不堪勞頓,還得勞煩大將軍,為我等安排宿處,歇息一番。。。。。。。。。”


    這就是著名的酒遁了。但趙石哪裏會如他的意,笑道:“這天氣確是讓人承受不起,兩位大人一路辛勞,是該好好歇一歇。。。。。。。。不過,茲事體大,皇命為先,而議和之事,也非小事。本想著兩位大人初來河中,於河中,河東情勢不甚了了,借此難得閑暇之機,鬥膽多嘴幾句。。。。。。。不過既然兩位大人不堪酒力。。。。。。宿處早已預備好了,那就等兩位大人歇好了,再談其他?來人呀。。。。。。。。”


    “慢。。。。。。。。”


    段德急忙出聲止住。心裏已經咬牙切齒,別看隻是簡單的幾句話,卻句句皆有深意,為官這些年,他怎會聽不出來?意思很簡單。要想聊聊,那就現在說話。不然的話,等你歇好了?我這裏說不定就沒工夫了呢。。。。。。


    議和之事,真的耽擱不起,朝〖中〗國母新喪,伴隨著景興新政諸般波瀾,再加上方興未艾的儲位之爭,大秦看似強盛,但根基卻有了動搖之勢,這個時候,與外敵議和,實乃朝中頭等大事,怎能拖延,又如何敢拖延?


    這些領兵在外的軍中將領,真真是不顧大局,跋扈到了極點。 心裏如此想著,臉上神色已經板了起來,之前的種種顧忌,也自覺不自覺的拋在了一邊,他到想看看,此人到底存的是個什麽心思。


    瞬間,朦朧酒意,已經一掃而空,目光在自家兒子身上掃了掃,隱含嚴厲,示意段從文出去,這等事,不是段從文這樣的身份能夠與聞的。


    不過讓他差點氣歪鼻子的是,這小畜生對自家老子的眼色視如不見,卻望向了趙石,趙石微微點頭,他才起身躬身道:“末將告退。”


    被兒子下了麵子的段德心裏怒火狂湧,偏偏這個時候,旁邊當啷一聲,段德轉頭看去,那位身為欽差正使的王老大人,卻已經趴伏在案子上,碰倒了酒僎,砸翻了杯盤,也不知是真的不勝酒力,還是裝的,反正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樣了。


    這個老狐狸。。。。。。。。。。。


    裝睡?照樣拉你下水,段德臉上抽動了一下,當即道:“這裏隻剩我等三人,大將軍有話不妨直說,議和重事當前,我等三人還是要同心協力才好,不然皇上怪罪下來。。。。。。。”


    “這個自然。。。。。。。”趙石點頭“大人可知現如今河中,河東情勢?”


    “正要請教。”段德迅速進入了狀態。


    趙石說話不緊不慢,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聽說兩位大人在解州駐留了一段日子,那兩軍陣前之事,應該瞞不住兩位大人吧?”


    段德點頭,輕描淡寫道:“聽說了一些,詳情不甚了了,總不如從大將軍口中聽聞,來的可信。”


    趙石也不在這區區諷刺言語上跟他計較,隻是繼續道:“太原府一戰,我率軍傾力而出,盡殲金人太原守軍十餘萬眾,金人河東兵馬,除大同守軍外,其餘已不足慮,嘿嘿,這個不算,太原乃金人河東糧草重鎮。。。。。。。。這個段大人可能還不知道,大戰之時,我命人潛入太原,一把火,將太原糧草燒了一半,來年。。。。。。金人的日子可不好過的很了。。。。。。。”


    段德當即吃了一驚,這他還真不知道。。。。。。。。心裏不覺大喜,但隨後,望著趙石,目光凝聚,問道:“大將軍是想說。。。。。。。”


    趙石摩挲著手中酒僎,直視段德,沉聲道:“我怎麽想無關緊要,我隻想問問,兩位大人奉旨而來。欲與金人議和,這和到底想怎麽議,還請段大人給我個實話。。。。。。。”


    段德緊皺眉頭,沉吟良久,這話真不好說,半晌,卻是反問道:“大將軍以為呢?”


    趙石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也幸虧喝了酒。不然現在段德一定是滿臉通紅,議和的名聲不太好聽,將河中歸還金人,那就更不好說了,但他和王正清商議良久。還就打的是這個主意。


    而這其中利弊,兩人琢磨的也很清楚,陛下以及朝堂眾臣的意思,以及當今天下大勢。都決定了,現如今的河中,隻能是一塊有如雞肋的飛地,不如早早棄之,專心於爭霸中原,事實上,這就是大勢,換個人來。也得如此。。。。。。。。。


    這話好說不好聽,兩人必定要擔些罵名,但這不算什麽,隻要陛下不說什麽,朝廷諸公不說什麽,那麽他們也就有功無過,於兩人前程有益無損。反而是這位大將軍,在國母新喪之際動兵,就算立下戰功,也純屬魯莽之舉,加之還要分擔議和罵名。於其軍中威望的損傷,實在難以估量。


    這算盤。打的很精細的。。。。。。。


    但心裏的盤算是一迴事,被這樣當麵質問又是一迴事,就算段德臉皮再厚,當著這位大將軍的麵,有些話也說不出口的。


    見對方久久無語,趙石嘴角牽起一絲冷笑,隨即揚眉道:“原來兩位大人也沒想好,那。。。。。。。。趙石改日再向大人請教?”


    嘲笑加威脅,讓段德臉上火辣辣的,議和欽差,來之前怎麽會沒有全盤謀劃?


    實際上,並非趙石言辭有多犀利,能噎的人一愣一愣的,而是自古以來,議和便是朝堂之上的頭等苦差,不管是誰,不論才幹如何,隻要掌了議和之事,就得準備受上一番夾板氣,因為不論結果如何,從中挑毛病簡直太容易了,軟弱了不成,強硬更不成,無所作為得過且過,也不成。


    就像這次,朝廷定下的底線便是將河中歸還金人,趙石本不善言辭,但就此事指責起來,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在言談之上,自然也就占盡便宜。


    段德抿著嘴角,還是強辯道:“大將軍睿智過人,怎會不知議和之事,還在個議字上麵,我等三人商議,還要與金人商議,最終到底如何,現在又哪裏說的清楚?”


    這就是偷換概念了,趙石笑笑,並不上當,當即便接話道:“段大人莫要欺瞞於我,兩位大人身負皇命而來,怎會沒有半點計較?隻是不願與趙石說罷了,大人莫要忘了,聖旨上好像說了,要趙石與大人協王大人共掌此事,趙石沒聽錯吧?怎麽?大人難道想直到議和事了,便隻告知趙石個結果不成?”


    被趙石連番擠兌,段德眸中終於現出了怒意,緊緊盯著趙石,良久無語,趙石哪裏會怕他,一分不讓的對視過去,眼睛都不帶眨的,心裏更是暗道,娘的,要跟我翻臉?好啊,老子正好借機讓你滾迴長安去,事情可就輕鬆多了。。。。。


    瞬間,氣氛好像凝固了下來,段德胸膛起伏,到了這個地步,誰來也不能讓他主動示弱,這個臉麵如果丟了,傳了出去,他在兵部豈不淪為笑柄?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吟誦之聲突然響起,帶著點沙啞和慵懶,但更多則是突兀的感覺,出聲的自然不會是旁人,正是那一直伏案不起的王老大人。


    隻見這位老大人歪帶著官帽,袍服上也盡是酒漬菜湯,睜著一雙滿是血絲的老眼,茫然的望著四周,半晌,才好像清醒了過來。


    “沒人了。。。。。。。。哈哈,恕罪恕罪,老夫量淺,失禮失禮。。。。。。。”


    囉囉嗦嗦的,卻立馬讓廳中劍拔弩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老大人可是有福之人啊,竟在此處睡了一覺,當真讓段某佩服。”段德滿肚子的火氣,當即便刺了一句。


    趙石也不甘人後“老大人年紀大了,可要保重身體為好,這北地的天氣惡劣的很呢,一旦。。。。。。。。。可讓我等如何是好?”


    一個比一個狠,饒是這位老大人老謀深算,也是聽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兩個小兔崽子,給你們兩個解圍,卻不領情,真真是不當人子。。。。。。


    抽抽著老臉,扶正官帽,撣了撣袍服,這才訕笑道:“趙將軍,我等此來,實為解百姓於倒懸,一路行來,河中百姓流離,民生凋敝,老夫感慨良多啊。。。。。。還請趙將軍鼎力助我,息了兵戈,救河中百姓於水火,於國於民,功莫大焉。。。。。。今日天色已晚,老夫看,就到此為止吧。。。。。。。。。改日,改日咱們再細談如何?”


    趙石掃了他一眼,年老成精的王八蛋,說的到是冠冕堂皇,也不知還能活幾天,卻來趟這趟渾水。。。。。。。。。


    想到這裏,故作不甘狀的嘀咕了一句“您到是菩薩心腸,金國的百姓,和大秦的百姓到都是百姓,但相差可大了去了。。。。。。。”


    聲音不大,卻能清晰的傳入段德兩人的耳朵,這話可算是將王正清的老臉都揭開了,城府再深,也不由怒從心起,眼睛一瞪,就要說話。


    但趙石不給他這個機會,大聲道:“來人,去請杜將軍過來。。。。。。。兩位大人,杜將軍做事細致穩妥,兩位大人的飲食起居,都是他來安頓,若有何不妥之處,盡管明言,趙石軍務在身,明日再與兩位大人相談。”


    趙石已經打定了主意拖延,但事情就是這般,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快,杜山虎匆匆而來,先向段德兩人施禮,這才伏在趙石耳畔道:“他娘的巧了,方才北城來報,城外金人議和使臣到了,大帥看。。。。。。。”


    趙石先是一驚,眼珠兒轉轉,接著便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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