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蹦“稟報大人,王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吧。”


    王秀大步而入,這裏本是他的府邸,很熟悉,如今卻已經成了完顏大人駐蹕所在,但他卻無多少怨言,就算有,也不敢表露分毫。


    他走的很急,渾身披掛,走路生風,讓他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焦躁和無力。


    很快便來到正堂,見到了完顏和尚,行禮已畢,奉上香茶落座。


    沒有什麽寒暄,等人都退出去,王秀便直接稟道:“大人,西京急報,西夏人蠢蠢欲動,料得今歲必然來犯,西京。。。。。。。


    有令,請大人務必鎮太原,以為防備。”


    這個消息來的太不是時候了,王秀心中多有惶恐,若說這個冬天,完顏和尚隻覺得難熬的話,那麽他這裏就隻能以度日如年來形容了,而他也深深慶幸,自己未有魯莽的派兵援臨汾,現在看來,秦人精銳難敵,連太原精騎都不是對手,何況漢軍?便是合兵一處,若秦人強攻汾州,他也覺著心裏沒底,就更不用說分兵兩處了。


    顯然,這個冬天損兵折將下來,雖說於大軍宴力並無多少折損,但還是讓他這個鎮守使感到心驚膽戰,膽氣弱了可不隻三分。


    可以說,成也蕭何敗蕭何,完顏和尚來到汾州,確是讓汾州上下安心不少,不論兵卒百姓,聽聞完顏大將軍來了,要親自鎮守汾州,惶恐之情略去,街市之上雖不說安定如初吧,卻也差不多。


    但這個冬天女真,契丹精騎從飛揚跋扈,老子天下第一,到現在,也如漢軍般龜縮城內,不敢出城應敵,這樣的情形卻也讓漢軍上下軍心浮動,差不多已經將秦人視作虎狼一般了,還不如當初這些太原精銳未到之時,士氣旺盛呢。


    慢慢的城中已有流言傳出,或言秦人來了,一旦大家守城,秦人破城之後,必定屠城,或言,南邊秦人治下,不論女真人,還是契丹人,都要殺個幹淨,漢人若是助紂為虐,也是一刀下去,砍了了事。


    這些言語,初時也不過是人心慌亂,生出的胡言亂語罷了,但漸漸的,便傳入了漢軍當中,尤其是到了現在,幾乎私下裏議論的都是這個,王秀知道,這也許就是秦人的惑敵之計,隻要勝上一仗,人心自然安定如初。


    但隨著太原精騎屢屢出城,卻被殺的灰頭土臉逃迴來,女真敢戰的形象在漢軍士卒眼中猛的崩塌了下來,對於軍心士氣那還用說嗎?


    而流言蜚語趁機而入,等到王秀察覺的時候,已經是太晚了,若非他在漢軍中素有威望,換個人來,不定得多出逃兵呢。


    他這個時候,也是無奈,若是殺人能夠止住流言,他定然將那些傳播流言的都給殺了,也在所不惜,但現在卻不成了,在金國,漢軍訓練的再精銳,隻要女真人在,也無法擺脫輔軍的命運,輔軍是什麽?那還用解釋嗎,就是兩軍對陣,先衝上去試探敵軍強弱,或衝亂敵軍陣型,再讓女真或契丹老爺們,一陣掩殺,功勞不一定有,損傷卻必然最重的角色。


    用後世一個詞來說,那就更清楚了,就是炮灰。


    所以,在大金,漢軍從來不少,但戰力卻也低下的可憐,往往一哄而上,卻是一觸即潰,連亂匪都不如,就更無士氣可言了。


    像汾州這樣的重鎮,交給漢軍把守,雖還有女真監軍掣肘,但在漢軍中,已經是了不得了,而王秀,也深有治軍之能,這才將汾州漢軍操練的有些精銳模樣了。


    若是完顏和尚不來,守汾州自然沒什麽話說,就算不為家中老小


    著想,也總得為榮華富貴搏上一搏的,加之秦人再是兇頑,數萬大軍守城,對麵的秦人也沒多到哪裏去,隻要不與秦人野戰,穩守城池大家夥還是有那個信心的。


    但這迴可好,完顏萬戶來了,帶的又是女真精騎,就算萬戶大人說的再好聽,女真人和漢人能一樣嗎?到時候跟秦人對陣,保準又是一般模樣,漢軍在前,女真老爺在後,大家打生打死,卻落不得半點好處,功勞全歸女真老爺了。


    開始時還好,五千太原精騎,足以震懾軍心,有多少想法,都得憋在心裏,但這會兒嘛,女真人也就那麽迴事兒,看上去也不必咱們漢軍強多少。


    這樣的心思一旦有了,就再難消除,隨著流言日甚一日,王秀發覺,那些對他還算忠心的軍中將領們,看的眼神好像都不一樣了,變得分外的複雜,也分外的讓人心寒。


    他知道這些人心裏想的是什麽,不是要兵變或者降敵,那是覺得,女真人不過如此,但要打起大仗來,定是漢軍衝鋒在前,他們跟在後麵撿便宜的情形”這怎能讓人甘心?


    說到底,其實就是已經快壓不住軍心了,加之女真人打仗一向都是那個套路,所以眾將皆深有憂慮罷了,這樣一來,流言再多,王秀又哪敢輕易殺人?那樣的話,隻能讓眾將離心,離兵變也就不遠了的。


    其實論起來,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想法?更讓他擔心的是,這數萬人馬,可都是他這些年來的心血所在,一旦拚過了,也就沒了,女真人是個什麽德性,他比下麵的人知道的更清楚,手裏沒兵,在金國軍中,你連條狗都不如,他這裏還心急呢。。。。。。


    西京急報,到了汾州這裏,王秀一看之下,心中滋味就別提了,既有幾分輕鬆,又有幾分惶恐,他盼著這些女真人趕緊滾蛋,但卻又擔心完顏和尚走後,這數萬漢軍守不住汾州,真可謂矛盾的一塌糊塗。


    其實究其根底,卻還是這個冬天,秦人斥候的兇悍,已經將汾州守軍的生氣打到了穀底,連他這個領兵大將都沒底了,何況下麵人等?


    再較真些,還是那句老話,漢軍再精銳,但在金國治下,也就是那麽迴事了,百多年來的殘暴統治,讓治下的漢人已經沒了一點銳氣,尤其是軍人。


    完顏和尚這個時候就算是神仙,估計也猜不到王秀心裏所想,對於王秀這個人,他是看重的人才難得可重用之,但也僅限於王秀這個人罷了,至於漢軍,他真沒那個心思去費神惦記,這不怪他,金國上下,百年來,一貫如此又不是獨他一個。


    像他這般,並不認為漢人豪傑會比女真兒郎差多少的,已經算得上是異類了,就更不要說,隻要有才幹不管是什麽人,都會得到他的重用了,在女真人當中,他的心胸之寬廣,目光隻長遠,已是拔尖的若換個人,別說驅漢軍為前驅,將漢軍的功勞據為己有這等軍中常見之行徑便是在宴會之間,讓漢軍將領當眾舞蹈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


    所以,對於汾州漢軍現在情形,他還真的不很清楚,王秀斷不會跟他稟報,沒他的命令,他的屬下也沒人去關心這個,所以直到現在,他的目光始終盯在秦人身上,卻忽略了來自漢軍的騷動,又哪裏能猜得到王秀此時此刻的心思?


    讓王秀略有失望的是,聽到這個消息,完顏和尚隻是撇了撇嘴角,露出好不加以掩飾的輕蔑“西夏人就像烏鴉,趕一趕就走了,過後又來,雖然擾人清靜,卻不食人,李元康勉強還算將才,如今卻已經是西夏國相,不會親自帶兵了,李元翰近來聲名鳩起,但勇則勇矣,卻非大將之才,叔侄兩個,都有些才幹,卻也常人而已,不必太過理會。。


    。。。。。。。


    “秦人卻如山中猛獸,出必食人,久則必為我大金心腹之患,若不能一舉敗之,將來。。。。。。。不好說啊。。。。。。。


    。


    王秀下意識的奉承“大人英明。


    。。。。。真知灼見,明見萬裏,寧不讓人愧煞。。。。。


    。。隻是西京。。。。。。。”


    完顏和尚擺手“這個我自有計較,你不必理會了。。。。。


    。。。嗯,我己下令太原調撥兵馬,快則一月,慢則兩月,大軍必到汾州,之前隻需緊守城池,讓秦人無機可趁就是了。。。。。。。


    。


    王秀一驚,接著便是大喜,他可不管西京怎麽著,他在意的隻有這汾州城,一聽太原援軍不日便到,他懸著的那顆心,終於算是落到了肚子裏。


    這迴奉承就是真心實意的了“秦人在大人麵前便如那跳粱小醜一般,大軍一到,定然灰飛煙滅,到時末將願為大人馬前一卒,將那趙柱國擒到大人麵前,聽憑大人發落。。。。。。”


    完顏和尚聽了這肉麻的恭維,不但未曾得意,心裏卻是苦笑,數萬人馬守城,還擔心敵手將城池攻下,這可是這麽多年來頭一遭,有個屁的值得欽服的地方?說到底,還不是漢軍不足依仗的緣故嗎,這等馬屁也說的出口,漢人果然無恥。。。。。。。。。。


    心中雖不悅,嘴上卻是笑道:“不過大軍到來之前,卻還要先探查好秦人動向,斷不能容那趙石走了,你明白嗎?”


    “是,末將明。。。。。。。。。。”說話到是順口,但王秀可不笨,話說到一半,已經覺察出完顏和尚話裏的意思了,當即便苦了臉,有故作姿態之意,卻也有八分是真。


    完顏和尚眯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盯了過來“怎麽?王將軍有難處?”


    被完顏和尚盯著,王秀渾身難受,背後也滲出了冷汗,連忙搖頭道:“大人誤會了。。。。。。。。末將隻是覺得。。。。


    。。。。覺得麾下士卒多有不堪,怕誤了大事。。。。。。


    。


    完顏和尚微微一笑“怎麽會,王將軍帶的兵馬,可稱精銳,隻要精心一些,自然不會誤了事情,難道是怯戰不成?”


    這下王秀是看出來了,這位大人來的時候,那些話說的漂亮,什麽女真漢人都是一家,當和睦相處雲雲,果然都是放屁,這會兒怕是心疼自家兒郎折損太多了,所以又想讓漢軍去派人送死。


    想到這裏,知道多言無益,隻能無奈低頭道:“末將不敢,定當盡力而為,為大人查清秦人動向。”


    完顏和尚眼神終於柔和了下來,點頭道:“好,我就知道王將軍是漢人中的英雄,今日看來,果然如此,自明日起,便出城探查敵情,十個不成,就二十個,二十個不成就派百人隊,一定要給我查清秦人行止。。。。。。。”


    說到這裏,站起身來,拍了拍王秀肩膀,繼續道:“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時候,這個咱們都清楚,隻要將秦人北來之軍,聚殲於河中,我就許你河中羊度使之職又有何妨?到時候,要多少兵馬,隻管征用便是,若是你有那個誌向,來日帶兵滅了秦國,封王封侯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豐功偉業,就看你敢不敢要了。。。。。。。。。。”


    王秀心頭一顫,有那麽一絲心動,但轉眼間,就沒了,這樣的許諾,即便說的再真,隻要是出自女真權貴的嘴裏,他便有一萬個不信的理由。


    但做戲做全套,這個時候,他斷不敢露出什麽其他的表情,論起做戲來,他是駕輕就熟,先是呆滯了片刻,接著便滿麵潮紅,一副激動不已的模樣,身子輕微的哆嗦著,當即拜倒在地。


    “王秀。。。。。。。。。。若有那日,斷不會忘了大人恩情,今後願為大人效死。。。。。。。。。。”


    這戲做的,便是完顏和尚也看不出半分破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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