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千裏江山入戰圖第五百五十一章夜戰


    深夜的山間有些冷,月亮半遮半掩的,照的下麵斑斑駁駁,忽明忽暗,亂匪營寨之外百多米的樹木都被砍個精光,光禿禿的漫無遮攔。


    張嗣忠率秦軍悄悄離營,這時已經在有些陡峭的山坡底下等候了約有兩個多時辰,亂匪營寨當中並無其他動靜,除了寨牆上一直亮著火把之外,整個營寨都黑沉沉的,就像趴伏在山崖之下的巨獸,安靜中卻有透著危險。


    秦軍訓練有素,此時數千人隱在山坡下麵的林間草地之中,兩個多時辰,靜悄悄的,竟然沒有多大的聲響。


    遠處寨牆上有身影在晃動,那是亂匪的巡哨,張嗣忠在這裏瞅來瞅去,想要不讓亂匪發覺就靠近寨牆,好像不太可能,就這麽攻上去,亂匪既然知道秦軍來了,應該十分警覺,強攻到不是不行,張嗣忠相信,亂匪沒那個膽子能在硬碰硬中占到什麽便宜,最終也能攻下營寨,但總歸傷亡大了些。


    靈機一動間,張嗣忠終於露出了笑容,沉聲吩咐道:“去,把斥候營的小子們叫過來。”


    一邊吩咐著,一邊暗道,怎就忘了這群家夥,大帥在京師時就常帶這些家夥在西山轉悠,自己也跟過去幾次,這些家夥到是好用的很呢,平時刺探軍情,戰時也可分散偷襲,是一支張嗣忠覺著分外詭異的一支軍旅,人數不多,卻強悍的不像樣子。


    不過打硬仗這些人不成,給張嗣忠的感覺,這些家夥應該更像刺客一些,當然,要是胡離幾個人在話,那就更好了,但那幾個家夥自從過年的時候就沒見到過了,也不知被大帥派去了哪裏,不過斥候營的家夥還剩下一些,讓他們現在偷上去,應該差不離吧?他這裏也是靈機一動,心裏也沒什麽底氣。


    寨牆上,狗蛋背靠著寨牆,緊緊裹著單薄的衣服,蜷縮在那裏瑟瑟發抖,一邊詛咒著山間見鬼的寒冷,眼睛卻一邊靈活的轉動,保證小頭目來的時候,能迅速站起來。


    說起來,他本是山下陽平關左近人士,幾代人都生活在天蕩山下,幾畝薄田,上山砍柴,賣到陽平關,也能賺些銀錢,就像其他生活在山下的百姓一般無二,日子不算太苦,卻也並不輕省,但總歸能吃飽肚子,而且那時爹也說了,再攢上幾年,就給他說個婆娘迴來,讓他臉紅心熱之餘,卻是有了盼頭兒。


    不想秦人來了,守關的龜兒子們不敢和秦人拚命,逃的到快,但那些狗官兵對百姓卻下得去手,路過天蕩山下的村莊鎮子的時候,說什麽不能給秦人留下一點東西,先是挨家挨戶的搶糧搶錢,接著便演變成殺人放火,狗蛋家裏也沒逃過,東西被搶個精光,阿爹氣不過,隻罵了一句,就讓人打了個半死。


    糧食沒了,辛苦攢下的銀錢也都被搶走了,沒一點東西可以入腹,狗蛋隻好拿起柴刀上山碰運氣,好不容易逮了幾隻兔子,迴到家中的時候,卻隻見了父親已經僵硬的屍體和上了吊的母親,一夜之間,家破人亡,讓狗蛋哭的昏天黑地。


    狗蛋長的粗大,傷心過後,吃了些兔肉,攢下些力氣,將爹娘埋了,拿起柴刀,翻山越嶺,終是讓他追上了那些天殺的敗兵,當天夜裏,摸黑上去就宰了一個,當那溫熱的鮮血噴在他臉上的時候,迴到藏身之處,他吐了個稀裏嘩啦,但心裏卻痛快的直想仰天大叫。


    就這麽,他綴著這群敗兵足有百多裏,這些家夥看似兇神惡煞,但膽子卻並不比常人大到哪裏去,最終二十多人,都讓他砍了,追著那當官的跑了數裏,這才追上罪魁禍首,砍斷了龜兒子的手腳,將其扔在荒野之中喂狼。


    大仇得報的狗蛋卻是一陣茫然,沸騰的鮮血也冷了下來,直想找個地方等死算了,就這麽渾渾噩噩的在山間荒野遊蕩了也不知多少時候,渴了喝口泉水,餓了就胡亂塞些蘑菇,野菜或者果子,運氣好了還能弄到隻兔子,絲毫也沒想過外間秦人怎樣,蜀人又是怎樣。


    當他眼前出現一座村莊的時候,村莊冒著大火,男人女人孩子像趕羊一樣被驅趕出來,,一些兇狠的家夥拿著刀,從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中間挑出年輕人或者強壯的男人,帶上他們從村子中搶奪而來的糧食,家畜,布匹等等,帶著如同農夫收獲般的笑容離去。


    狗蛋摻雜在其中,跟著這些如同那些敗兵一般行徑的家夥走了,他痛恨這些龜兒子,他們都是披著人皮的狼,殺人放火,惡事做盡,老天爺瞎了眼,不過既然這些狗東西都活的好好的,那自己為什麽好死他們人太多了,不是十個,也不是二十個三十個,他們有數十,數百,數千,他一個人殺不了這許多,但他就是要活著,他要眼睜睜的看著,這些龜兒子都是個什麽下場,旁人被虜來之後,很快就變了個樣子,但狗蛋沒有,他隻是冷眼看著,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村鎮成為廢墟,看著亂匪如同蝗蟲般肆虐過漢中的原野山巒


    亂匪們越來越是殘暴,狗蛋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人家和他一般,老弱被餓死,殺死,青壯很快成為亂匪中的一個,幹起燒殺的事情來比旁人還要瘋狂,狗蛋不知道這些畜生是怎麽想的,他也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大道理,他有時甚至在想,自己再過些日子會不會變得跟這些畜生一般無二。


    他有些恐懼了,正好亂匪軍中有人要調去陽平關,於是跟頭領說,他是陽平人士,對那裏很是熟悉,最終,那頭領雖然有些可惜,一個如此壯碩的家夥竟然不敢殺,不敢搶,但還是將這個和周圍之人格格不入的蜀中漢子放走了。


    碾轉年餘,狗蛋又迴到了這熟悉的山山水水,這裏已經沒有多少村鎮,天地荒蕪,滿眼都是拿著刀的龜兒子,他偷偷的去爹娘墳上磕了幾個頭,隨著萬多亂匪來了天蕩山大營。


    搖曳的火光中,狗蛋的臉有些扭曲,透著猙獰,誰都不知道,這個看上去粗壯而又憨厚的蜀中漢子這時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更不知道,這個平時像個啞巴一樣的粗壯漢子曾經單人追敵百裏,快意恩仇,隻知道這個家夥空自長的如此粗大,卻生就一副懦弱性子,不然,早該是個頭目或其他什麽了,不然也不會大晚上的被派到這裏來守寨牆。


    狗蛋正胡思亂想著,突然,他豎起了耳朵,本來蜷縮著的身子慢慢直起,手緊緊握住那把被他磨的雪亮的柴刀,有些不對,在荒野中遊蕩了足有一年的他,對於山野間的危險有些超乎常人的預感。


    他張嘴想叫,但瞅著黑洞洞的亂匪營寨,突然之間,一個念頭好像閃電般劃過腦海,一聲驚唿被他硬生生咽迴了肚子,借著月色,不遠處,一個滿身掛著枝葉,好像山間鬼怪們的身影如同靈貓般翻了上來,刀光在月色下依舊耀眼,隻一閃間,便沒入了一個寨牆上巡哨的咽喉,黑影閃電般扶住屍體,將他放在地上。


    狗蛋這時卻已經慢慢蠕動著身子,爬下寨牆上的扶梯,喘著粗氣,就好像當初追殺那些敗兵一樣,有些緊張,但絕不害怕。


    狗蛋悄悄來到營寨門前,寨門高大,卻無人守在這裏,隻是寨門兩端有見了兩個望樓,上麵守著幾個人,狗蛋靜靜的躲在陰影之中,就像抓兔子的時候,耐心的等著。


    果然,不一時,幾聲箭矢唿嘯的聲音響起,望樓上麵站著的人便捂著咽喉倒了下去,狗蛋再不遲疑,快步來到寨門底下,雙手扶住寨門的門插,吐氣開聲,悶吼了一聲,這根每每都要五六個人才能抬起來的門插在他蠻力之下,竟然一下被他抬起。


    啊啊啊,狗蛋吼叫著,頭上青筋暴起,雙臂猛的再次發力,將粗大的門栓扔了出去,接著一腳踹在寨門上,寨門立時打開,狗蛋順著寨牆,轉身就跑,他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他還不想死。


    張嗣忠這裏可不知道還有如此變故,猛的見寨門大開,心中立時大喜,高聲吼道:“走,跟老子殺進去。”


    隱在山林之間的秦軍早已等候多時,這時立時在他率領之下,抽出腰間的橫刀,亮起火把,漫山遍野的向寨子湧了過來。


    喊殺聲頓時將景逸的山間月色攪的粉碎,亂匪們本就都是和衣而臥,秦人來了,也沒幾個能睡的踏實的,喊殺聲一起,幾乎沒幾個沒醒的,當即營內便沸騰了起來,但畢竟漫無防備,誰也不會想到寨門竟被打開,一些亂匪迷迷糊糊的出了營房,立即便睜大了眼珠子,營門處如潮水般的秦軍蜂擁而入,火把照的黑夜如同白晝一般。


    進了營門的秦軍立即將火把向一些營房扔過去,山間有些潮濕,木頭也不那麽好燒,但架不住火把太多,幾乎用不了多少時間,幾座營房就著起了大火,接著將旁邊其他營房引燃,隨即向營內深處蔓延下去。


    一些亂匪沒頭蒼蠅般向秦軍這邊撞了過來,隨即便被砍倒在地,大夥熊熊,濃煙滾滾,從遠處望去,整個天蕩山大營就好像一支越來越燦爛的火把,在黑夜之中看去,尤其的醒目。


    秦軍這時卻不管許多,隻管向前衝殺,不給亂匪以絲毫喘息之機,但這些亂匪到底和方半儒所率不同,有些看見了秦人故意流出的寨門方麵無人把守,立即瘋狂的向這裏逃竄出營。


    但有些亂匪卻在各自頭目率領之下,漸漸聚在一起,拚命反抗。


    秦軍越往前走,這壓力也越來越大,刀刃撞擊聲,臨死嚎叫聲,受傷之人的慘叫聲,廝殺越來越烈,在火光照耀之下,秦軍步步挺進,傷亡也漸漸變得大了起來,亂匪並未崩潰,而是負隅頑抗,慘烈的景象開始逐一上演,營內的喊殺聲在這個時候達到了一個頂點。


    順手揮開砸向腦袋的木棒,手裏橫刀順勢一抹,削掉對方半邊腦袋,接著一腳踢的一人吐血倒飛出去,橫刀轉過來就是熟練的直劈而下,對麵一人的砍刀剛揮出一半,就已經被他正正劈中額頭,額骨立即粉碎,血流披麵,哼也不哼一聲,人已經軟倒在地。


    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張嗣忠嘿嘿笑了起來,趁勢打量了一下四周,親衛衙兵立即將他護在當中。


    滿眼的火光越來越大,亂匪卻是人數越來越多,和他所想有些不符,張嗣忠吐了一口吐沫,本想著一鼓作氣,把亂匪殺散,就像金州時一樣,最後追亡逐北就成了的,不想亂匪還能聚起來。


    大帥將最精銳的軍兵都交給了他,卻是不好損傷太重,不然迴去之後即便贏了,也不好交代。


    恨恨的一甩橫刀,張嗣忠惡狠狠的傳令,“所有軍兵,且戰且退,都給老子上寨牆,守住營門,既然他娘的都不跑,好,老子點了你們天燈。”


    傳令之聲此起彼伏,秦軍本就占著上風,又是令行禁止,這時退卻,卻也分外輕易,不過也就是久經訓練的勁旅,若擱給亂匪,一旦退卻,可能就成了潰敗之局。


    陳奎在亂匪後麵大聲吼叫著,驅趕著亂匪們拚命抵擋秦軍的攻勢,秦人趁夜而來,竟然一下就打開了寨門,守在寨牆上的巡哨竟然也沒一個發出警號,著實讓人心膽皆裂,好在大夥兒都睡的輕,前麵一亂,這邊已經聚集起了人手,後麵是懸崖絕壁,無路可走,陳奎趁機激起眾人死戰之心,總算沒人秦人毫無遮攔的殺過來。


    前麵越來越亂,喊殺之聲震耳欲聾,也越來越近,根本沒經過這等場麵的頭領們都白了臉色,陳奎這裏也是心驚膽戰,生恐秦人殺到眼前,所以才拚命的吼叫著,讓人頂上去,但就在這時,前麵殺聲漸若,接著便傳來一陣歡唿聲。


    “秦人退了,秦人跑了


    “咱們打贏了。”


    陳奎等人聽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情勢之下,還能把秦人趕走?莫不是聽差了?


    不過清醒過來之後,陳奎立即狂喜,興奮之下,當即下了一個幾乎致命的命令,“傳令,秦人敗了,大夥兒操家夥,殺他個龜兒子的。”


    亂匪本來已被殺的亡魂皆冒,但秦軍忽然退去,讓亂匪的士氣一下子高漲了起來,若此時能重整隊形再殺過去,還能和秦軍抗衡一陣,但此時此刻,沒經過戰陣的他們根本就不會想到主動退卻和潰敗的區別。


    在頭目傳令之下,亂匪們瘋狂的喊叫著,綴著秦軍身後便殺了過來,這樣漫無章法,自然討不得好去,頓時被秦軍殿後的軍兵依次砍倒在地,稍一耽擱,秦軍又迅速退後,接著停住,將身後衝上來的亂匪斬倒一片,如此循環,很快秦軍便退到了營門處,而此時,寨牆之上,已經滿是秦軍弓箭手。


    大火熊熊之下,亂匪湧了上來,寨牆上的弓箭手有條不紊的引弓搭箭,一輪箭雨過後,比火光更刺眼的是亂匪奔流的鮮血,秦軍就想一台開足馬力的殺戮機器,軍兵們漠然的射出弓箭,將幾乎毫無防備的亂匪釘在地上,守在下麵的軍兵將衝上來的亂匪戮倒在地,每一個環節都毫無停滯,行雲流水,就像藝術一般,讓人無可挑剔。


    大火終於蔓延開來,這時亂匪才驚恐的發現,前後左右,熱浪滾滾,濃煙閉目,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亂匪終於慌了,沒頭蒼蠅般開始亂跑,再不聽頭領的智慧命令。


    “退下來,退下來,守住營門就行了寨牆這裏也已烤的讓人受不住,張嗣忠一邊咳嗽著,一邊命人傳令,也幸好周圍樹木都被亂匪伐倒,不然這場大火燒的可不止亂匪,估計秦軍也好不到哪裏去。


    濃煙之中,一條人影一下子衝了出來,將身子貼在寨牆上,喘息了半天,這才找了一處陰暗的地方,上了寨牆,這時秦軍已經退到寨門之外,正布置圍卻寨子。


    陳奎眯著一雙被煙熏的腫的和核桃相仿的眼睛,在寨牆上偷偷瞄了外麵幾眼,見機不可失,雙腿用力,便想跳出寨牆,但下腹一涼,疼痛好似潮水般湧來。


    陳奎下意識的一把抓住那隻傷人的手,多年練武養成的本能,幾乎沒有思索,為什麽會被人偷襲,右手揚起,一掌向那偷襲之人的頭頂拍下,他在蜀中號稱通臂猿,掌上功夫自然了得,這一掌若拍實了,定能拍的人腦漿迸裂。


    但那人揚起頭,映入陳奎眼簾的是一張年輕而又憨厚的麵容,不是秦人,這個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他的腦海,接著那人竟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勢大力沉的一掌,在那人的蠻力之下,竟隻是手腕錯了錯,便已紋絲不動。


    迎著火光,那人卻是笑了起來,陳奎驚駭之餘,卻隻聽得那人帶著濃厚的漢中口音嘀咕了一句,“運氣不錯,竟然是你這個龜兒子


    緊接著一股大力傳來,他整個人便被放倒在地,已經整個插進腹部的刀子硬生生轉了個個兒,陳奎張嘴欲唿,卻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力道大的竟是將他的牙齒都捏斷了幾顆,陳奎拚命掙紮了幾下,終於寂然不動,但那人還不放鬆,右手用力,哢嚓一聲擰斷了陳奎的脖子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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