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謹慢慢在殿中踱著步子,此時李承乾與齊子平都已出了殿外,殿內除了門邊兒上侍候的幾個小太監便也再無旁人。


    這時李玄謹才露出些疲憊之色,這一年來,京師風雲迭起,身處其中,他可是一點放鬆的機會都沒有,接下正德皇帝駕崩,他一躍而登九五之位,立即便放開手腳,要創出個前所未有的局麵,這幾個月下來,一天睡不得幾個時辰,若不是一股心勁支撐著,人又年輕,不然早累垮了的。


    不過說起來,這也能看出,趙石在他心目之中的地位著實不與旁人相同的,若是別的臣子,他便是再累,身為帝王的威嚴也不允許他有一點的放鬆,但剩下趙石和他兩人,好像氣氛便不由自主鬆緩了下來,什麽便也不用特意遮掩。


    這一瞬間,李玄謹忽然好像老了幾歲一般,聲音也帶上了些嘶啞,“這次朕許你去潼關,也沒別的意思,你不用想的太多,承平日久,承平日久啊,京兆竟是沒有一支可戰之軍,這說不過去。。。。。


    你要記住,這次你去潼關,不但有朕的臉麵在裏麵,還有京師諸軍都看著你,其他的都不用管,朕自有分處,斷不會有人為難於你,能立下什麽功勞,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隻可惜你如今資曆太淺。不然。。。。。。


    將來你是朕要大用的人,本來朕以前想著是讓你先到鎮軍曆練一下的,但適逢其會,朕也就顧惜不得你了,你要體諒朕的難處。。。。。。。


    這些話出自帝王之口,足可見推心置腹之意了,也許是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了,李玄謹話鋒一轉,“前些時李家的人是不是找過你?”


    趙石暗自皺眉,被人監視地滋味在他來說並不好受。經過京師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內衙這個怪物在李玄謹心目中的位置非但沒降,而且隱有擴張之意,他從景王府帶入宮中的董總管並沒有如舊例般隨侍在側。而是升任了內衙總管大太監,到是給乾元殿總管太監徐春一個好的機會,如今已然顯出與董總管一內一外,分庭抗禮之勢。


    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也知一些舉動定然瞞不過這位新皇的眼睛,但此時心裏難免還是有些不舒服,不過心中雖如此想法。麵上卻不露分毫。而是恭敬道:“是,臣在慶陽府時乃是李金花李將軍麾下,軍中又多是顯鋒軍舊部,此次顯鋒軍增援潼關,路過京師,除了敘敘當年同袍之情外,給臣帶來了李敢當李將軍的一封書信。


    不過臣與李家談不上什麽交情。李武之事也讓臣心中耿耿。所以最後也就不歡而散了。。。。。。。


    這些前因後果不用他說,李玄謹心中自也清楚。不過這時看向趙石的目光也透著幾分古怪,笑意也帶著些曖昧難明的滋味。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要說李家也不過是受了池魚之殃,朕是沒有多少難為他們的意思地,至於李武之事嘛,朕應承你很久了,削了他的官職,治他的罪到如今也隻是小事爾,不過朕要聽聽你的意思,李家畢竟不是沒有忠臣,別地時候也就罷了,但正值用人之際。。。。。


    趙石這時哪裏還不明白他的意思,本來正德皇帝在晚年時便過於寬仁,地方上軍權過重之勢越來越重,尤其是這些將門,雖還不致引發什麽禍亂,但長此以往,後果也難預料,,也是為給新皇鋪路,羽林軍以及李家還有地方上的一些禁軍的處置便顯得分外嚴厲,為了迎合老皇帝地心思,李玄謹執掌兵部也便顯得雷厲風行,諸事從嚴,便是連河中韓家的麵子都給駁了,還將自己的舅舅也削了一級。


    如此這般,什麽是因什麽是果其實已經很難判定,但正德皇帝突然駕崩,一些事情還是留下許多首尾,如今金人三十萬大軍叩關,當務之急便立時成了前方軍情,這些留下來地首尾也就很難收拾。


    不然一個小小地李武,一紙文書便能辦了他的,根本沒有讓一位帝王掛在嘴邊的資格,從根子上說,這件事牽連下來,李家一定是土崩瓦解,李金花,李嚴蓄,李敢當誰也跑不了的,在這樣一個時候,鬧出這樣的風波,再波及到慶陽府,將陳年舊事翻個底掉,無疑是不合時宜的做法。


    趙石並沒有如此的深思過,但並不妨礙他做出正確地反應,“全憑陛下做主便是,臣並無異議。”


    李玄謹微微一笑,抬手卻是拍了拍趙石地肩膀,不過很快就意識到了舉動的不妥,身為帝王,必須遠人以視之,也就是距離產生威嚴,和臣下有這般舉動便顯得有些失儀。


    慢慢將手收了迴來,轉過身,重新將自己地臉融入陰影之中,聲音也沉穆了下來,“你是朕的近臣,一些委屈是要受的,朕自己何嚐又不是呢。。。好了,不說這些,折大將軍那裏已經邀你前去了吧?你盡去無妨,應是有些好處的,至於李家的事情嘛,你不摻和是對的,哼,這些人盤根錯節,相互扶持,隻顧私益,朕有什麽不明白的。。。。。。。


    你此去潼關,朕也擔著心事,不過你年紀雖小,但穩重天成,隻須謹慎上一些,別被一些人的胡言亂語所惑便成了。”


    他這裏娓娓道來,很有些如對子侄的味道在裏麵,對於以為帝王來說,分外的難得,若是旁的人,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這個時候保不準便已涕淚交流,恨不能將心掏出來給皇帝看看了,但趙石心性冷漠,為人處世還顯生澀,就別提這逢迎之道了,在旁邊默默無言,站的像根柱子。


    看著他這副模樣,李玄謹說完不僅失笑,擺了擺手道:“這些日子你練兵也是艱苦,臨去潼關之前還是迴家去瞧瞧吧,聽說京師四小的文小方在你府上?到是可讓她彈上一曲舒緩舒緩,朕是操勞命,是沒這個福份了。


    還有,怎麽說太後那裏你也得叫上一聲姨奶奶,她離鄉已久,身邊又沒個親近人,你這個孫外甥怎不得去時常看看?別人都是挖空心思的往前靠,你可到好,難道心裏隻有兵戈之事?其他的都不顧了?朕不取你這一點,你去潼關之後,讓你娘和你妹妹時常進宮,不要怕別人說什麽,朕心裏明白你的為人便是了。


    好了,你先到後宮看看太後,陪她聊聊,朕也不留你,晚上就出宮迴府去吧,後日大軍開拔,也就不必到朕這裏來辭行了,待得你迴京之時。。。


    辭出乾元殿,已是暮色四合之時,腹中著實有些饑餓,不過事情還不算完,由幾個小太監領著,迤邐往後宮方向而去。


    一路上想著心事,也就沒心思說話,幾個小太監都知此人身份非同尋常,雖是有心親近,但也不敢隨便開口,隻是恭敬的在他身旁陪著,這次沒見到徐春,臨去之前不能親自吩咐上幾句,稍微有些遺憾。


    到了後宮太後所住的地方,受到的款待又是一番光景,幾個妃嬪正陪著以前的淑妃娘娘如今的皇太後說著話兒,她地位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景王李玄謹不過是一個閑散皇子,如今卻已貴為太子,便也不用再和什麽人勾心鬥角,所有人都當她佛爺一般供著捧著,生怕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這日子可是比以前舒爽多了的。


    等到有人通報,立即擺手叫進,想要出去迎迎,但又恐失了身份,便也端坐不動,但臉上的喜氣兒卻誰都能看的出來,幾個妃嬪都是李玄謹在景王府時納的妾侍,李玄謹登基之後便也水漲船高了,這時見了,都是紛紛恭維皇太後有這麽一位出彩的孫兒。


    見麵時趙石身份乃是皇親,也便不避這些妃嬪,這位太後娘娘多數也是想讓別人看看,自己有這麽個孫外甥,給自己臉上添些光彩的。


    於是在一群鶯聲燕語以及各色目光之中,趙石進到了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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