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之後。


    趙石租住的是六十多平米的一處兩室一廳的樓房,這裏離市局不算太遠,之所以選了這麽一個地方,是因為這裏交通便利,四通八達,燈下黑的道理也在裏麵。


    如今的趙石算是市局刑偵科裏的一個普通警員,偽造的檔案上寫著這個三十八歲的警員是一步一個台階的上到市局來的,沒有什麽深厚的背景,高中學曆,沒有父母,沒有結婚,來曆簡單,絲毫沒有惹人注目的地方,這個人能進市局這樣的單位也不過是機緣湊巧,刑偵科要補充人手,人事部門的一位領導隨手一點,這個基層警員就到市局上班了。


    這個人什麽事都能幹,也不抱怨什麽,雖然人有些乖僻古怪,少言寡語的,和誰也不怎麽親熱,但不爭功,不多事,更加不會胡言亂語,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所以科裏來了這麽好的一個老黃牛,刑偵科的警員們還是非常高興的。


    趙石慢慢打開地下室的房門,相比於他陳設簡單的居室,這個地下室隻能用奢華來形容了,一水的納米隔音材料裝修,地下室中間是一個大大的長條形方桌,方桌旁邊擺著幾把椅子,地上有些寒磣,隻是普通的大理石地麵,如今人們一般已經不把這東西弄進居室裏了,有輻射嘛,最主要的還有兩處暗門通向城市的地下管道係統,一處可以用來逃生,一處嘛,自然有些垃圾可以從這裏直接進入地下水循環係統,神不知鬼不覺。


    這個時候,地下室裏的椅子上卻綁著一個大活人,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這個家夥叫“雞毛”,也許是香港的蠱惑仔看多了,所以起了這麽個古怪的名字,他的真名叫白國慶,六幾年生人的人好像都有這麽個又紅又專的名字。


    但這個家夥可沒有什麽為國為民的心思和想頭,他是市最大的黑幫團夥野狼幫的一個小頭目,趙石之所以選這麽一個人動手,一來是這個家夥的位置很合適,正是個承上啟下的位置,負責每個月向市南區的所有娛樂城收取盈利,然後再親自送出去,手下還管著很多的雞頭,能見到大人物,而且手下的消息也很靈通,二來就是這個家夥又真正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失蹤個幾天誰也不會管他。


    資料終究是資料,一些事情金成民也是弄不到的,所以還得趙石自己動手。


    白國慶的身上被剝了個精光,身上遍體的刺青看著有些紮眼,好像這個家夥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黑社會的,身上沒留幾處空地方。


    如今正是盛夏已過,學生已經開學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轉涼,要是平常到還罷了,但地下室裏常年不見陽光,本就陰暗潮濕,再加上趙石把空調打開,吹出來的都是透心的小涼風,臨走前還給這位澆了一盆涼水,先前的時候這小子還生龍活虎,髒字兒不停往外蹦,隻是一天過去,這位老兄卻已經渾身抖成了一個個兒,怕是說個囫圇話兒出來都有些難了。


    對付這樣的小混混本來不用他費這麽大的功夫,下到地下室的趙石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白國慶,他們之間本來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兩種人,在現在趙石的眼裏,對方卑微的就像是螻蟻,隨手就能碾死一群,但也許是當年的記憶太過深刻,地痞無賴黑社會落在他手裏,怎也得先吃點苦頭再說。


    搬了把椅子坐在對方的跟前,見對方帶著頭套的腦袋立即轉了過來,看來對方身體還算可以。


    “你。。。。。。。。你。。。。。。。。是。。。。。。。。。什麽人?哪。。。。。。。。。。哪條。。。。。。。道上。。。。。。。的,知道。。。。。。。。。老子是誰嗎?”白國慶的聲音抖的就像是得了帕金森,他的心裏其實也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恐懼,這樣的手段一般都是警察訊問犯人時常用到的,但這裏不是警局,他十分肯定這一點,但越是這樣,他才越擔心,對付警察總是要比對付道上的同行們輕鬆的多,這裏畢竟是他們野狼幫的地盤,對方應該不會把事情做絕了吧?他心裏存著萬一的想法。


    冷漠的聲音傳來,“我隻需要問你幾個問題,答對了我就放了你,若是你騙我,你會後悔的。


    先不忙迴答,為了讓你自己少吃苦頭,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我手上有一把刀,很鋒利,答錯一次我就削你一層頭皮,我試驗過,以我的能耐可以削十三刀,很不吉利的一個數字,之後嘛,就可以看到你的腦子和腦漿了,嗯,功夫還不到家,我記得有個人能削上十六刀的,不過他是變態,而我不是,我隻想知道我想知道的,說假話之前你先掂量一下,不用擔心,咱們有足夠的時間玩下去,警察和你那些野狼幫的弟兄們都不會來打擾我們,你才失蹤一天,這個月的帳你也剛報上去,應該不會有人這個時候找你的。。。。。。。。”


    白國慶的心徹底涼了下來,既然對方什麽都知道,更知道他是野狼幫的,而且對方不是警察,事情壞了。


    。。。。。。。。。。。。。。。。。


    趙石在洗手間出來,身上的血腥味已經被沐浴液和洗發水的味道掩蓋的一絲不剩,第一個,幾年沒沾血腥,這時他的心裏有些興奮,遺憾的是對方不是堅強的戰士,一點難度也沒有。


    。。。。。。。。。。。。。。。。。。。。。


    失蹤的第二個人是請胡衛國喝酒的其中一個,這個家夥要到g市出差,很不幸的成為了第二個犧牲者,因為這個人失蹤個三四天應該也沒有多少人懷疑的。


    。。。。。。。。。。。。。。。。。。。。。


    整整三個月十五天,這一天正是國慶節的時候,市局除了例行值班的人在之外,其他的人都放假休息。


    十月一日,市不管是市民還是政府官員們永遠的記住了這一天,這一天的晚上有四名警員欲襲身亡,其中一具屍體在第六天才被人湊巧發現,但這個時候,兇案已經接二連三的出現。


    先是玉石集團的董事長段永發,也就是野狼幫的老大在情婦家裏被人捅了七刀,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的時候屍體都已經硬了,據查兇器是一把普通的折疊刀,手法不算專業,但沒有留下指紋之類的痕跡,兇手對那裏的環境很熟悉,撬門而入,警報器響了幾聲就沒了,值班警員疏忽大意之下沒有發現,就算是發現了也會以為是主人不慎觸動了它,這樣的事情很平常。


    同一天晚上,正在明海娛樂城逍遙的野狼幫大姥彭巨在洗手間裏被人連刺多刀,當場斃命,手法依舊拙劣不堪,沒有找到兇器,現場更是被隨後趕到的圍觀人群以及他帶來的那些小弟們給破壞殆盡。


    接下來和他同來的李勝利在混亂中被人連刺五刀,混亂中甚至沒有人看見兇手長的什麽樣子,兇器依然是殺死彭巨所用的彈簧刀,兇手作案之大膽和肆無忌憚讓人膛目結舌。


    時逢國慶假日,警局雖然在得到消息之後盡量召迴警員,但還是有一半人手無法聯係上,國家警員之怠慢可見一般。


    當一些人開始聯係市局副局長房國立的時候,手機關機,家裏的電話也竟然無法接通,有人立即趕到房國立的住宅,本來熱熱鬧鬧的房家大宅卻一片死寂。


    第一個感到不對的人砸開大門,衝了進去,這人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精神都有些失常,嘴裏更是不停的說著什麽,血,好多血,屍體,好多屍體之類的話。


    但隻要是後來進到房家大宅的人都很理解他,房家老少十餘口全部被人殺害,甚至連孩子也沒放過,兇手據查是從窗戶進入屋內,開始逐一攻擊屋子內的人們,此時房國立一家,還有房國立的兒子和女兒兩家人都在房宅裏,無一幸免,人們趕到的時候兇手才剛離開不久,甚至房國立本人還沒有死,身子還在抽搐,直到救護車來的時候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最讓人們大開眼界的是房子的正麵牆壁上,兇手還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幾個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大案,震驚全國的大案,開國以來從沒有哪個人敢如此囂張的向整個公安係統宣戰,這是赤裸裸的挑釁,至於兇犯留下的幾個字,自然被有意無意的遮掩了過去。


    但這並沒有結束,就在第三天晚上人們剛剛開始意識到事情越鬧越大的時候,又有三名警員遇害,甚至有一個還是在執行公務的時候被人在身後連捅多刀立即身亡,與此同時野狼幫的總部也就是玉石集團的辦公大樓遭人闖入,將正在開會吵的不可開交的野狼幫頭頭腦腦殺了個一幹二淨,這次兇手的手法就專業多了,二十四個人都是一刀致命,最後的一個甚至還沒跑到門邊,他們的小弟都還在樓下的停車場等著,根本沒有察覺樓上的異常,兇手從容離去,至於保安室裏的三個保安,在兇手闖入的時候就已經被殺害。


    這一次幸存的是兩個人,一個是玉石集團行政總監李濤,他正在別的地方出差,出事的時候正在往迴趕,另一個人是玉石集團財務經理霍蘭,她被派出去整理財務,這兩個人事後都躲了起來,嚇的不敢露頭,直到半年後,房國立的案子漸漸真相大白,兩個人才陸續落網。


    第四天的時候,趙石沒有再次動手,警方的反應比他預料的要快了許多,他也被召迴了警局,再次動手的風險太大,還有十五個人在他的名單上麵,但他已經不打算再動手了,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就算他不動手,有心人也已經開始知道是怎麽迴事了,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了,死了那麽多的人,其中一多半又都是警員,這已經和八十年代時二王持槍殺人案差不多的特重大案件,國家公安部已經派人下來專管此案,隨著調查的深入,凡是有牽連的人必定一個也跑不了的,趙石對國家機器徹底啟動後的效率還是有信心的。


    趙石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他的身份禁不起調查,省公安廳廳長房軍已經被撤職接受審查,可想而知的,隨著涉黑案件的展開,對於市警局的所有人進行審查是跑不了的步驟,也許為了維護市的穩定局麵,調查會秘密的分批進行,但該來的總會來的。


    國慶節還沒有結束,他就已經來到了火車站,目的地中蒙邊境的一個小城,身上帶著的是六萬塊現金,他要越過邊境線,經蒙古進入俄羅斯,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退路。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趙石慢慢的走進車站售票大廳,先在門口處停了一下,不經意的掃過眼前擁擠的人群,國慶假日期間,這樣的場景很平常,但他的身體立即緊繃了起來。


    幾個人引起了他的警覺,他們散布在門口附近,打扮各異,但眼睛都緊盯著入口,仔細的觀察每一個進出的人們,神情警惕緊張。


    來的好快,這時其中一個看到了趙石,明顯眼睛一亮,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趙石再不猶豫,若無其事的轉身,在那人大叫出來之前就出了售票廳門口,脫下外衣,順手扔了出去,不顧周圍人的詫異眼光,疾步消失在了人群當中,從他身後跟出的幾個人站在售票廳的門口一陣張望,但趙石這時連個影子也看不見了,其中一個立即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和公安部聯係,讓他們發全國通緝令,疑犯趙石還在市,讓市所有警員帶槍封鎖所有進出市的公路,汽車站,火車站,飛機場,排查所有旅店和娛樂城,桑拿室,注意,我們麵對的疑犯是個退役軍人,受過特種軍事訓練,軍事技能嫻熟,反偵查能力極強,手段兇殘,對方很可能身懷槍械,是極度危險的人物,建議警員在確認為疑犯本人之後,立即開槍射殺,不能有一點猶豫。。。。。。。。。。。。。”


    。。。。。。。。。。。。。。。


    有人出賣了他,金成民那張略顯油滑的臉龐出現在趙石的腦海中,他沒有太多被出賣的憤怒,他本來就不信任那個京城來的小子,所以也無所謂出賣不出賣的,也許是把自己當成一件大功勞了吧?一絲冷笑浮上了趙石的嘴角。


    。。。。。。。。。。。。。。。。。。。。。。。


    撥通了電話號碼,“喂,我找軍區司令部的金副參謀長,告訴他,就說我姓趙,是他的老戰友,他就知道是誰了。”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金成民的聲音傳了過來,不過聲音壓的很低,“石頭嗎?”


    “我是。”


    “哎呀,你小子捅了多大的簍子知道嗎?軍區剛下了命令,特種大隊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就是為了你小子,丫的你可威風了,要說也隻有當年的二王和譚成林和你有一拚。。。。。。。。。


    兄弟,我說你現在在哪呢?隊長現在就在我身邊,就算不看在老戰友的份上,就是看在隊長的份上,我怎麽也得幫你一把。。。。。。。。。。。”剛說到這裏,電話卻啪的一聲被掛斷了。


    趙石閉了閉眼睛,他雖然冷血無情,但在這一刻還是不由心裏一痛,隊長,好一個戰友情深的隊長,對於金成民的話,他隻相信一句,那就是隊長正跟在他的身邊,金成民那小子還是嫩了些,當年在部隊的時候就吊兒郎當的,根本沒學到什麽東西,還沒等說幾句就開始問自己在哪?幼稚的象警匪片裏的笨蛋一樣,想象的到,旁邊的隊長一聽他這話就知道要遭,立馬掛了電話,要不然還不定能透露什麽消息給趙石呢。


    北方軍區在市的西北方向,趙石可以想象得到,那裏正有多少人在等著自己,背叛總讓人失去理智,而戰士也總是會用鮮血來迴答背叛和出賣,再加上之前他已經給了他們一個暗示,我會一個個去找你們的,他們應該是這樣想的吧?


    一絲帶著深深嘲諷的笑意在趙石的臉上綻開,但在他心裏存在的最後一絲溫情也被徹底斬斷,至此趙石無牽無掛,孑然一身。


    揮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陰陽山。”順手遞過去三張老人頭,司機半句廢話也沒有,立即發動汽車,朝著位於市東南方向的陰陽山駛去。


    陰陽山又叫鬼山,海拔不高,隻有數百米的樣子,但故老相傳,此山連通陰陽,一半在陽間俗世,另一半則陷於幽冥,多有鬼怪傳說流傳於民間,據說解放前此山的山中曾經駐紮過一個營的日本炮兵團,但一天晚上雷電大做,之後能逃出山中的日本鬼子不足十個,當時老百姓迷信的很,都說日本兵遭了天譴,被送去閻王殿下十八層地獄去了。


    解放後還是有那麽幾個考古隊或是科學考察隊來過這裏的,也沒見什麽異處,也就沒人再來這裏了,接著就是大生產,大煉鋼鐵,十年文革,說什麽“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超英趕美。”其他地方都遭了禍害,山上都被弄得光禿禿的,但陰陽山卻沒有哪個革命小將敢動這裏的一草一木,一來是老人們攔著,二來山上真還是時常失蹤一些進山的人,所以到了現在,陰陽山上草木繁盛,有很多珍稀物種留了下來,更有國家重點保護的原生態森林。


    而趙石就是要穿過陰陽山,再去東南沿海,那裏龍蛇混雜,是個再好不過的藏身之地,實在不行,就偷渡去國外,也方便的很。


    趙石進山之後的這天夜裏,山中風雨大作,雷電交加,近在咫尺的市卻風平浪靜,好像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對陰陽山異處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老人兒們自然會說上兩句什麽又有人敲開了鬼門關之類的迷信話出來,兒孫們則用無可爭辯的科學事實加以反駁,專家們則給出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解釋,說出什麽磁場變遷,引發雷雨天氣之類讓人聽不懂的道理出來。。。。。。。。。。。。


    不提這些閑話,當夜宿在山中的趙石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卻都已經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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