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和張方見本地地主縉紳老爺師懽和汲桑都對阮孚的感官不佳,料想阮孚身為當地縣令長官,隻手遮天,卻為人太貪。


    平時搜括地方上太狠了些,惹得天怒人怨,他們不禁啞然失笑。


    石方私下對著張方怪笑道:“你我兄弟也算見過點世麵的了,可還從未見過這麽一位貪婪,而枉顧一縣生民死活,卻妄圖抗拒繼任者,仍想要厚顏無恥,賴著不走的狗官呢。”


    “難道這阮孚真到了對本地的縉紳大戶都不放過的地步了,惹二位兄台都對他滿腹怨憤?”石寒隻是微微一笑,再次試探地問道。


    “這家夥貪著呢,盤剝魚肉縣裏鄉裏百姓還不算,整天還在琢磨著怎麽壓柞我們這些本地大戶出血,”師權搖頭苦笑,如實答道。


    “但是那些真正的惡霸超級大戶,或者背後有深厚背景的,他卻又不敢招惹,甚至還勾結那些大戶,專撿軟柿子捏,典型的欺善怕惡,甚至為虎作猖。”


    石寒嘿嘿怪笑:“這家夥原來還是一位大可愛,我喜歡!”


    石寒的俚語讓汲桑微微一怔,又補充道:“他以為他隻要巴結討好上鋒,勾結地方惡霸和土豪劣紳,還有縣衙中酷吏們,欺壓良善百姓,就能夠穩固縣令職權,永保地位了,可見人算不如天算,天理迢迢,疏而不漏,哪裏卻知突然從朝廷空降下來了縣尊您這位青天父母大人前來接替他。”


    “看來在這位大可愛的治理下,兩位兄台頗受了些委屈啊!”石寒輕輕歎息一口氣。


    汲桑點頭答道:“那自然是,尤其是我這外郡販賣馬匹進入貴境的行商,所受怨氣更甚!”


    “那我們是得及早收拾他,讓他永遠滾蛋了?”石寒轉頭深邃地目視汲桑,似有征求他的意味。


    師權麵上一喜,搖頭晃腦道:“果然,善惡有報,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這注定了他多行不義必自斃,好日子活該要到頭了。”


    “你們都是否願意支持我扳倒這個狗逼阮縣令?”石寒迴視麵前二人,仍不緊不慢地詢問道。


    “我們願意!”二人不帶猶豫地異口同聲果斷迴答。


    “好!”石寒一拍即合,又認真問道,“那你們可有什麽辦法對付他?”


    “縣尊,這好辦,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手底下都是精兵強將,好手無數,要解決一個這樣的貪婪小人還不是小意思。”汲桑點點頭,略不在意地道。


    “話雖這樣說,但人家畢竟也是朝廷命官,我總不能直接明目張膽地打殺他……”


    “哪用得著明麵上,暗中神鬼不覺地解決掉他就是了。”


    “他有千多縣兵,還有無數衙役護衛縣衙……”


    “他就算有整個縣衙的兩千多衙役支持,也不過是一群不大堪用的烏合之眾啊,根本上不了真戰場,也就隻能平時替他擺擺威風,魚肉魚肉縣裏百姓們罷了,哪堪與縣尊您正麵對抗。”汲桑搶著說話。


    他的眼力並沒有看錯,像石寒這樣的家夥是令洛陽城裏趙王司馬倫和孫秀這等執國家和朝廷牛耳的牛逼人物都極其忌憚恐怖的主,拿他莫可奈何。


    何況是對上一個小小的茌平縣令,不過是殺雞用牛刀,自然是手到擒來。


    要解決阮孚,石寒顯然並不想過於張揚出去,這造成的影響不太好,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


    因此,當即又故作沉吟地詢問道:“真要解決那縣令阮孚,不知汲兄和師兄你們兩位兄台可願伸出援手,助我一臂之力?”


    石寒這也是進行試探,要當即拉二人下水,正式確立盟友關係的貫有做法。


    這世道最是套路得人心,雙方你情我願,考驗過關,摒棄前嫌和生疏,同流合汙,皆大歡喜,你好我也好。


    “他既然都擋了縣尊您的道,您隻須直接派出一群身手高強的屬下趁著黑夜偷襲進縣衙,將他裝袋石沉黃河,去喂了王八,便此節一了百了。”


    汲桑表麵輕描淡寫,似乎隻是在說一件多麽微不足道的事情。


    事實上,這可是在謀害一縣的縣君,朝廷命官啊,可見其人心思之果斷和心狠手辣。


    石寒搖搖頭道:“損傷人命,有違天和,何況我道家師父還一再叮嚀我要一心向善,不可輕易傷害人性命。”


    師權突然有些誇張地大聲讚道:“縣尊宅心仁厚,真乃我輩楷模!”


    石寒又衝師權點點頭,最終輕咦了一聲道:“將他打發,以示懲戒就好了,還是不要直接打殺了他。”


    “那縣尊您的行動計劃是……”汲桑見石寒心存婦人之仁,終究是不肯損傷阮孚性命,隻得再次認真地請示。


    “汲兄、師兄,你們二位兄台一定知道在這司、冀和兗三州邊界一帶聚夥的強人吧?”石寒握著筷子挾了一口大名鼎鼎的黃河大鯉魚塞進口中慢慢細細品味,突然猛地抬起頭來問道。


    “嗯,有個甯黑聚嘯賊人在茌平縣境內黃河南北沿岸,時常劫掠商隊和平民百姓,”師懽不假思索,脫口答道。


    汲桑有些不解的問道:“一個小蟊賊而已,不足道哉,尊台為何要問起這個?”


    “這便有了,我正要綁架捉拿了縣令阮孚,交由你們二位兄台遣人送去給那甯黑,”石寒不緊不慢地微微頷首示意道。


    汲桑凝惑的驚唿:“啊,將姓阮的狗官送去給他……”


    “嗯,你們就說是送給他一場富貴,叫他遣人去通知平原國內史何銳,強行索要贖金,有便宜可占,我想甯黑一定樂得去執行。”


    師權一拍大腿,大喜脫口叫道:“大人此計毒辣啊,真是天衣無縫。”


    這會的塢堡主有一個算一個,全部脫不了“盜賊”的帽子。


    因為他們會搶劫過路商旅,搶劫沒有加入塢堡的百姓,甚至是其它塢堡。


    塢堡主多半為地方豪強地主和豪門大族,以及走投無路,聚眾作亂的流民賊匪。


    有的甚至原本就是縣裏的小吏,和一看打仗打得厲害,撂挑子不幹了,自己迴鄉聚集莊客耕作,聊為自保。


    山裏麵的塢堡可能就聚集著幾百戶人,多為流民賊匪築起來的簡易山寨,但平原上的可不止。


    後漢末年,滿寵在河南連下二十餘塢堡,得民二萬戶。


    這還是塢堡尚未大舉成風的漢末呢,平均一個塢堡就一千戶了。


    在當下西晉這會,三五千戶人的塢堡都不少見。


    等到永嘉之亂後,這些賊寨多半會被人攻取,然後擴建、改造成更為堅固的堡壘,聚攏流民,且耕且戰。


    塢堡與塢堡之間,固然會互相攻殺,但互相聯姻、互為奧援的也不少,有些小塢堡甚至會依附大塢堡。


    茌平縣被縣令阮孚盤剝嚴重,流民賊匪聚嘯的規模比較大,尤其又是三不管的邊境地帶,甚至甯黑的賊寨可能是最大的,可能周邊還有附庸?


    而如果等到南北朝時期,塢堡數量更是暴增,簡直每一處犄角旮旯都建了堡壘——


    《晉書·苻堅載記》中提及,關中三輔地區“塢壁三千餘所……相率結盟,遣兵糧助堅。”


    光三輔地區就三千多座塢堡,密度大得驚人。


    又比喻現下的潁川庾袞原先確為處士,但他可不僅僅是處士。


    因見趙王倫有僭位廢帝之心,諸王將起兵,於洛陽周邊有好一番混戰。


    於是攜妻子前往汲郡,於林慮山中建塢堡,聚眾耕作。


    其間,張泓率軍攻陽翟,庾袞率眾聚保禹山塢。


    泓見其嚴整,不敢犯,乃退。


    這亂世中,人們為求自保,塢堡賊寨遍地,真是不足為奇。


    石寒點點頭,繼續補充:“如此則將襲破縣衙,綁架阮孚的罪孽完美嫁禍給了賊寇甯黑,剛好又順理成章地把阮孚這個龜孫子也打發掉了,兩全其美。”


    汲桑顯得極有擔當,又自告奮勇道:“這個阮孚也是我老早恨惱至極的人,縣尊派人去夜襲他時,也算上我一份。”


    “好,汲東家,你果然是個爽利人,正合我意!”


    “縣尊,我派遣兩個得力的手下親信壯士隨您的人馬去一起參與行動。”


    “汲兄大義,那就多承汲兄鼎力相助了!”石寒點點頭,一口答應下來。


    又轉頭對石勒和司馬鬱道:“石勒,秦王,今晚的行動,就由你們兩個,再加上孟平和林朝,率領原淮南王府四百多死士去夜襲縣衙,活拿那個縣令阮孚。”


    “是,公子!”司馬鬱和石勒二人中氣十足的答道。


    “還有,你們和汲兄的人一起行動,將阮孚綁架之後就交給汲兄的人馬,由他們帶了去送給茌平賊寇甯黑。”石寒又繼續補充叮囑。


    “記得今晚這一役千萬不要損壞了縣衙,解決了阮孚以後,那裏將是由我們入駐,還要繼續居住使用,損壞了將要費時費力費工費錢維修,得不償失。”


    石寒好一番調度叮嚀,司馬鬱聞聽,也是一迭聲地連連恭敬答應著。


    石勒卻沒有立即答話,翻眼瞧瞧石寒的側麵,正將一大塊肥美的鹿肉塞進嘴裏。


    含糊不清地答道:“好好,保證完成任務,公子勿憂!”


    石勒長得“狀貌奇異”,《晉書》中記載:“(石勒)長而壯健有膽力,雄武好騎射。”


    傳聞他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降生,並且當時紅光滿屋,白氣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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