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兒,掌櫃老丁出來了,再問問他這哪裏可以找大夫,管不了那許多了,現在救人急命要緊。”


    “公子,我娘在時常常對俺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積大陰德。”這時旁邊一個小乞丐勉強笑了笑說。


    “哦,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倒是很明事理,”石寒惆悵地歎息了一口氣。


    小乞丐補充道:“您老是大好人,是天神菩薩下凡來拯救我們這些苦難人。”


    “天神菩薩?我可不敢當,人間疾苦確實……有些看不過眼,雖有心想救苦救難救世,卻又奈何人小身微,力有不貸。”


    複又抬頭望向與昏迷小乞丐差不多年紀的小乞丐,石寒微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俺叫小狗兒,這是先時和我一起結伴討飯的小猴兒,我們相依為命,爹娘都在來洛陽後餓死了,還請公子要好歹救他一救,”小狗兒說著說著,已是潸然淚下。


    小小年紀已經遭逢過太多人世苦難和生死,小狗兒癡呆的眼神略顯黯淡無光,又顯現出與實際年齡不相符合的麻木與懂事。


    “好了,小狗兒,別哭別哭,我一定會馬上想辦法的,”石寒隻得許諾安撫道。


    正在此時,丁掌櫃重新走了出來,向石寒俯首報告道:“公子,我把後廚和夥計們都叫起來了,正在準備一百人份的雜糧饃饃和稀粥,先盡量使他們都填飽肚子罷,也不用那麽多講究。”


    “嗯,這樣安排就很好!”石寒讚許地點頭。


    又抬手一指抱在鍾熊楚懷裏的小猴兒,問道:“丁掌櫃,不知這附近哪裏有大夫,得趕緊找個來救救這小子一命,被人打了,昏迷過去一直醒轉不過來。”


    “啊,這……”丁掌櫃望向臉色灰青,牙關緊閉的小乞丐,嫌棄地驚叫一聲。


    他看來是比較迷信的人,恐店裏落死人不吉利:“晦氣,可千萬別死在我們店裏!”


    又趕緊迴頭招唿道:“二柱子,趕緊地篩上一碗黃酒燙熱端來,先救命。”


    “來啦!”眾人聽到裏麵後廚一個少年渾厚低沉的聲音答應了一聲。


    沒過多久,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店夥計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黃酒送了過來。


    丁掌櫃從他手裏接過酒碗,又吩咐道:“你趕緊出門一趟,去把附近的衛老大夫請來,就說我們店裏有人要死了,一定要讓他前來救一救,你生拉硬拽,背也要把他給我背過來,快去!”


    “掌櫃的,您這不是有意坑我嗎?”店夥計少年立馬噘嘴不幹了,長滿粉刺小痘子的臉拉垮下來,寫滿不樂意。


    “你去不去?還跟我討價還價了?小心我立即開了你,讓你去露宿街頭,就像這群乞丐們一樣處境淒慘,看你還能不滿抱怨?”


    二柱子繼續找理由推脫:“官府嚴令禁止我們出門,我倘若一出門就被他們逮住,不是要吃官司坐牢?你能替我擔著,每天往牢裏給我送飯不?”


    丁掌櫃頓時火冒三丈,臉梗脖子粗,一雙三角眼狠厲地死死盯著眼前耍潑少年,大聲罵罵咧咧:“你小兔崽子給老子滾出門去,不請來衛大夫,你也不用再迴來了。”


    “掌櫃的,要我真吃了牢獄官司,你要去牢裏撈我!”


    “你不會機靈點,別讓那些官兵逮到你,倘若實在被逮住了,你就直接報上我的名號,我替你擔著,不會讓你去坐牢受冤枉氣的。”


    丁掌櫃左手裏揣著碗黃酒,右手翹開了小乞丐咬緊的牙關灌了下去。


    這一放下酒碗,騰開了手腳,看那二柱子還在遲遲不動身,耍賴愣愣站在自己身後。


    丁掌櫃警覺地斜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石寒麵上表情反應。


    然後,他迅速地竄起身來,用讓人反應不過來的敏捷,迴身抬手就狠狠擰住了身後二柱子的耳朵。


    拉著就兇狠地拖向了酒樓門口,將二柱子的耳朵都幾乎拉直了,透出一片血紅。


    最後臨到門口之際,還不忘猛地抬起一腳,重重地踹在二柱子屁股上,將他狠狠踹出了門去。


    對著二柱子的後背,丁掌櫃口中兀自還在惡聲惡氣地咒罵:“滾你,狗日的王八蛋!”


    終於見丁掌櫃搞定了去請大夫的人,石寒暗籲口氣。


    不大一會兒,他看向小猴兒的脈搏跳得有力了。


    再等一會兒,鼻翼一翕一張地好像有了生氣,臉色也有了點泛紅,隻是還沒有完全醒過來。


    眼看小猴兒還能救活過來,周圍圍過來的眾人都重重吐出了一口濁氣。


    不多一會兒,酒樓準備好的一大盆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稀粥和雜糧饃饃都端進了這間一樓大堂裏。


    石寒和丁掌櫃馬上組織大家排隊打飯,這次再不用他們爭搶了。


    每個人都按定額分配,一人兩個雜糧饃饃和一碗稀粥。


    石寒開始刻意培養他們的組織紀律性,這些乞丐可不是招收他們吃白食的,都要拉迴去培養成軍人,或者諜報人員。


    就算年紀小的也有用,用作情報人員更能迷惑敵人,培養成童子軍比成年人還要兇狠。


    沒有無用的人,隻有被埋沒,無處安置的人才。


    就像白馬莊園裏原來八百多人一樣,每日要進行最刻苦最嚴格的操練,一刻都不能鬆懈,誰都不能例外。


    石寒要培養出來鋼鐵意誌,鋼鐵紀律,萬眾一心,眾誌成城,永遠也不能擊潰的鋼鐵軍隊,那麽時刻就要刻意培養他們的組織紀律和團隊意識。


    鍾熊楚也去吃飯,先把小猴兒抱放在一張桌案上平躺好。


    石寒再過來探視時,隻見小猴兒驟然抬起了頭,從嘴裏咕嚕著吐出了好幾口血沫子。


    又想要抬手撫摸身上的創處,口中卻氣息微弱地“唉喲,唉喲”地叫,幾次抬手,手都無力的垂下。


    見小猴兒醒轉過來,石寒和丁掌櫃都很高興。


    石寒想的是人命關天,而丁掌櫃是擔心自己店裏死個人不吉利。


    隻聽小猴兒又用十分微弱的聲音叫著:“水……水……”


    好在丁掌櫃年紀大,幹什麽都有經驗,他朝石寒輕輕點了點頭道:“公子,我先替他把把脈。”


    說著便走近小猴兒,替他把了脈,高興地說:“公子,托您的洪福,這孩子的脈象很平穩。”


    “能活就成!”石寒點點頭。


    “他這是在說胡話呢,哪裏是渴呀。”


    頓時,丁掌櫃又迴頭招唿正在給眾乞丐打飯的一位店夥計道:“四牛兒,趕緊地給他盛上一碗熱粥羹來。”


    石寒聽了這話很是興奮,忙接說道:“好好好,老丁哪,你把這小子救過來了,不光是我高興了,小狗兒高興了,也是咱們積了大功德。”


    在他一邊說著時,那叫四牛兒的少年店夥計已經聽話地把一碗滾燙的粥羹給揣了過來。


    丁掌櫃伸手接過來,用湯匙勺舀了,一邊吹涼一邊喂進小猴兒嘴裏。


    不一會,就見那小子果然睜開了眼睛。


    他麻木茫然地直愣愣盯著屋頂的天花板,聲音微弱地問:“我——我這是到陰曹地府了嗎?”


    小狗兒揣著一碗稀粥,一邊咬著手裏的饃,跑過來一邊含混不清地告訴他說:“小猴兒,你瞧,這裏不還是在這個人世間嗎?隻不過我們都進了一間大酒樓。”


    “大酒樓——我——我還沒……沒死——”


    “告訴你吧,你被餓得要死了,又遭了打,受了重傷,是被好心的公子給救活了過來。你交上好運了,我們也交上了好運,公子願意收留我們,還給我們飯吃,你知道嗎?”


    小猴兒忽閃著兩隻大眼睛,想了又想。


    突然,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掙紮著想要爬起身來給身邊的石寒和丁掌櫃磕頭。


    可是,他畢竟是太虛弱了,剛一抬頭,卻誒喲一聲,捂著胸肋,額頭上冒起豆大的汗珠,又栽倒了下去。


    不知是因為痛楚,還是使力過度。


    他一個勁地喘息著,口齒不清地說:“兩位老爺,你們都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


    “小猴兒!”小狗兒急了,搶著驚唿問道,“怎麽了?”


    “狗兒哥,俺肋骨好像斷了!”小猴兒虛弱地哭出聲來,“疼啊!”


    小狗兒無聲委屈地狠狠抬頭瞪了一眼鍾雄楚,手足情深,頓時紅了眼睛。


    卻又不好發作,隻得憤憤嘟囔著:“傻大個搶吃食是真急眼,簡直不要命地把人往死裏打!”


    “狗兒哥,疼啊!”小猴兒疼得縮成一團,口中喊道。


    “骨折了!”石寒迴頭對丁掌櫃說道,“估計斷了幾根胸肋骨,得趕緊找大夫來。”


    “二柱子出去好一陣了,快了吧?”丁掌櫃有些擔憂地歎息。


    小狗兒也在掉淚,末了,又抹把眼淚,不停安撫道:“大夫還不知能不能來,你且先忍忍,隻要死不了,辦法總是有的。”


    石寒看著這些人間苦難,真是心裏五味雜陳。


    要是這夥人不是遇到自己,他們衣食無著,在這亂世恐難活命下去,更不要說這剛剛快要頻死的小猴兒了。


    這萬惡的吃人封建社會,人命賤如狗,根本沒有窮人活路。


    石寒迴頭看向仰躺桌案上的小猴兒苦笑安撫道:“小猴兒,別擔心,我與丁掌櫃已經差人去找大夫了,估計這會兒也該要到了,你再忍著點耐心等等。”


    “來了,來了,”石寒正說著呢,突然門外頭遠遠傳來了二柱子那低沉渾厚的粗嗓門聲音,話聲裏還摻雜著意外的驚喜和興奮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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