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五駕馬車,正在數百名京師精銳的護送之下,向著那太陽斜落的方向疾行,卷起的煙塵,還有那數百殺氣騰騰,全副武裝的精銳士卒,讓所有在這條大道上行進的車馬行人紛紛避讓不停。


    為首者,乃是一個體態魁梧得如同巨熊般雄壯的巨漢,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留著濃密落腮胡。一雙銅鈴般的大眼兇光畢露,渾身都透著一股子危險,就像是一頭充滿了野性和殺氣的暴熊,正是那護送太子車駕的主將石彪。


    不耐的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咒罵了幾聲鬼天氣,迴頭朝著親後喝道:“給老子拿水來。”


    不大會功夫,親兵趕緊呈上了一個牛皮縫製的水囊,劈手奪過,拔去了囊賽,大口地痛飲了起來,咕嘟之聲,聽得周邊那些也讓烈日給曬得有些焉呆呆的將士們都不由得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


    “娘的,這鬼天氣,把老子都快曬幹了。”痛飲了幾口被烈日曬得有些發溫的水之後,又傾了一下在自己的臉上,任由那水流順著自己的臉頰和發須向下奔流,帶走那已然結成了鹽粒的汗垢,悻悻地罵了句,然後轉頭望向了身邊的隊伍,低聲喝問道:“對了,楊家兄弟呢?”


    “兩位楊將軍在隊伍後邊呢,將軍您有什麽吩咐?”親兵趕緊答道,眨巴著眼瞅著這位這兩天正火大的主,生怕侍候不周,把自己當成了出氣筒。 “哼,算了,繼續趕路。等交卸了差使,老子再跟楊俊那***好好玩玩,不把他給揍扁了,老子就不姓石。娘的,要不是老子當時沒防備,豈會中招。”石彪想了想悻悻地揮了揮手中的馬鞭,縱馬再著繼續奔行,不過他的手悄然按在腰肋處,不由得皺眉吸氣的動作,卻被那些士卒看到。幾名想笑又不敢笑的親兵交換了個眼神,趕緊縱馬追了上去。


    “哥,你也是犯得著嗎?”看著那呲牙咧嘴,揉著發青的眼角地兄長楊俊,楊信頗有些無語地言道。楊俊卻瞪了他一眼。”屁話,男子漢,大丈夫。行事當坦蕩,敢做敢當誰讓那廝辱及三娘。”


    “大哥,人家也就是說了那麽一句您這脾氣……”楊信哭笑不得地翻了個白眼,昨日,距離那宣府已然不過一日路途周妃娘娘一高興,就吩咐賜下了酒食,鎬賞護衛禁軍。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結果,因為喝的過了頭原本相安無事的楊俊和那石彪總算是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嗯這火花當然不是基情,而是倆人本來就誰也瞅誰不順眼來著,但好歹在軍令跟前,能夠保持克製,可一喝了酒,破事就來了。


    石彪乃是在京師之戰後,丹舟升起的大明軍方新星,再加上其叔父石亨極得帝寵,他自然也跟前水漲船高,自以為除了自家叔父,便是自己天下老子第一的味道。


    而楊俊,久隨其父,征戰邊賽十數載,大大小小過百戰,功勳赫赫,立下戰功無數,大明各邊鎮,其名不在其父之下。雖然年紀長那石彪不過數歲,卻已然聲名赫赫,再加上本來就是桀鴦不馴的性子,也是一位天是王大,老子是王二的主。


    這一次,護送皇太子車駕話往宣府,卻讓那石彪壓自己一頭,楊俊的心裏邊原本就不爽,結果昨天晚上喝了酒,那石彪出口不遜,楊俊哪裏還能忍耐得住,倆人當下就耍了一場精彩紛呈的自由搏擊比賽。


    由於裁半周妃的及時出現,未能分出勝負,以至那石彪心中有怨,而楊俊也同樣憋著一肚子的火。


    “他說誰都行,但是說三娘就是不行!”楊俊兩眼一翻,冷哼了一聲低喝道。”三娘她過去做過什麽,有什麽關係,隻要他現在是我的女人,就不許誰說她的壞話。”


    “成,您怎麽說怎麽好,可是兄長,您可莫要忘記了,父親在你臨行之前,肯定會交待過什麽吧?”楊信暗暗翻了個白眼,帶著一絲戲詫地道。最主要就是這位兄長實在是太愛惹事了,每一次出去辦事或者領軍,楊洪總是要再三叮囑一番,而這一趟,想來也必如往常一般。


    聽得那楊信之言,楊俊的臉色就拉了下來,悻悻地拍了拍自己那未著甲的大腿,又瞪了一眼嬉皮笑臉的楊信喝道:“廢話,父親大人要是不交待才怪,我說三郎你小子是不是想悄悄地給父親遞信,好等著看大哥的笑話?”


    “小弟哪敢,不過兄長您可別忘記了,這隻隊伍嬰邊,可是有不少貴人,還有跟您牟了一迴的石彪。”楊俊嘿嘿一笑,趕緊搖頭道。自己可不傻,犯不著跟這位喜歡那種動來代替語言表達的兄長頂牛。


    楊俊臉色不禁發苦,眼珠子轉了兩圈,卻發現,還真是個死局,隻能脖子一梗:“咱們楊家男兒,豈會怕他一個區區石彪,再說了,是他先惹的我,兩軍相爭,當以製勝為先,那時候,要是還瞻前顧後,豈是為將之道,怕走到時候,父親大人更怒。”


    聽到了自己那位黑著一隻眼圈的兄長那近乎於無恥的詭辨,楊信不由得無語地揉了揉眉心:“兄長,說實話,父親信中已經交待了,讓您留在宣府,為上皇效命,讓您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性來著,您要是一直這麽,小弟我真擔心……”


    “擔心什麽?”楊俊悶哼了一聲:“老子去宣府,是為了上陣殺敵,又不是跟人鬥心眼,你擔心什麽?”


    先…兄長,上皇帝英武果決,非常人可比,對我們兄弟也頗為看重,您可不能太過無禮了。”楊信在心底歎了口氣,對於兄長的脾氣,他實在是無言以對。他很清楚,朱祁鎮是一位什麽樣的人,手段雖然稱不上酷烈,但是,對待敵人或者是對自己不利的人是絕不留情的。


    而自己的兄長為人太過莽撞,做事衝動,以前嘛,老父在側,還能收拾壓製著他,現如今卻把他放迴了宣府,若真是惹惱了太上皇,這後果,想想楊信都覺得膽寒。


    “隻能希望兄長別到時候又鬧出什麽破事來,更希望太上皇能夠看在自己老父親的麵子上,對兄長多莓寬待吧。”楊信不禁有些苦悶地想道。而隊伍裏邊,同樣存在著煩惱的,可不止他一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太子殿下,請您還是迴車裏吧,這外麵實在是太曬了。”而在隊伍中央,一駕裝飾華麗的大車車夫的位置,一位虎頭虎腦的小家夥正坐在車轅上好奇地左右張望著,旁邊的宦官不知道是曬的還是急的,一頭的臭汗。


    “我不,就坐這。”虎頭虎腦的小家夥瞪了一眼那名宦官,小嘴嘟得高高地,繼續好奇地張望著四周那由綠漸黃的景色。一麵向著那倚著車門的立柱,心神不寧的萬貞兒好奇地問這問那。


    雖然萬貞兒也是自幼進的宮,但是好歹那時候已經九歲,多少要比這位小太子更了解外麵,一一地替他解說那些飛過的是大雁還是野鴨,田裏種的是麥子還是稻穀,路邊的大樹是棋樹還是棗樹。


    雖然在陪著小太子說著話,可是她的目光,卻有些遊離不定,至前些日子那位太上皇所遣來迎接他們的楊信楊將軍來到之後,看到那周妃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喜極而泣的表情,萬貞兒就覺得自己的心裏邊像是讓人給丟進了幾隻小螞蟻一般、老是在裏邊撓著。那一股說不清是妒忌,還是羨慕,又或者是後悔的情緒。


    而這幾天,周妃蘇是在拉著自己,滿臉思念與牽掛地向自己這位好姐妹傾訴著她與太上皇的過俊,太上皇的溫文爾雅,太上皇的柔情蜜意,太上皇的風度,總之,在周妃的眼中,過去的朱祁鎮就是一個完人。


    而原本對朱祁鎮的一切都不怎麽感興趣的萬貞兒,卻聽得津津有味,仿佛自己也隨著周妃地講述,漸漸地貼近了他的身邊,他的世界。


    而且,總是會拿過去的天子,與如今的太上皇作對比,越是對比,她的心裏那種羞澀而又期盼的心情就越加地強烈。每當清晨醒來,一想到自己又離他更近了一分,心裏邊又完全被喜悅與期盼所充盈,不知道現在的他,是否還能記得,當初那個與他擦肩而過的門、宮女,也不知道他是否會知道,自己為了他的兒子,險些把性命也搭上,而且,是無怨無悔地搭進去。


    “或許,他什麽也不知道吧?畢竟雖然他已經遜位,可仍舊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別忘記了,還有三名宮女,也是甘願地為太子而死。”心裏一會羞喜交加,一會自怨自憐,哪裏還有半分在太皇太後身邊的聰慧與能幹,哪裏還有半分在太子宮主持事務時的精明與果決。


    低垂頭著的她,渾然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山梁上,出現了數十個移動的小黑點,正向著這邊,緩緩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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