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糯當晚很早就迴了家。

    路上經過菜市場時,順便買了一斤豬蹄。

    五點剛過,門口鑰匙聲響起,裴皓迴來了。

    他剛進門就嗅到一股香氣,尋著香味看向廚房,見程糯正站在黑色流理台前,守著燉盅。

    裴皓走過去,微微一笑:“在燉什麽?”

    程糯調小火候,抬眼覷裴皓一眼:“大豬蹄子。”

    “怎麽突然有興致燉起大豬豬蹄了?”

    程糯沒迴答,異常黑沉的目光斂住,掀開砂鍋蓋,豬蹄已經燉得差不多了。

    迴身尋了個碗盛上,端到飯桌上菜低淡迴了句:“應景。”

    裴皓沉默了兩秒,察覺出程糯情緒的異常,徑直問:“怎麽了?”

    程糯放下碗,神色認真瞧他,說:“tyler並沒有選上我的團隊,他們選的是顏雯。”

    “沒關係,會有更好的機會的,這次合作不成還有下一次機會的。”裴皓漆黑眼眸幽深難測,側眸看她。

    程糯屏住唿吸:“你沒有什麽話想說的嗎?”

    說完便垂下了頭,眉眼也低垂著,瞧不見情緒。

    裴皓挑眉,手指沿著碗沿磋磨一下,低聲說:“你想問什麽直接問吧。”

    程糯背在身後的手隱隱露出青筋,抬起頭看他,那張臉卻是毫無情緒。

    “我聽說,是最大的投資方把我換下來的,而最大的投資方,是裴家。”她的語調很平靜,一字一頓。

    “所以是你把我換下來的嗎?”

    “是的。”裴皓抿著唇,過了好一會兒才應聲,眸底坦蕩蕩的。

    “裴氏是投資方之一,我之前擔心你會誤會我從中會做點什麽,所以沒有告訴你。但我查了一下,懷疑這次比稿根本是個局,顧賀城投資你的工作室,進而接近你,都是別有用心的——”

    “你懷疑?”程糯垂著眸子打斷裴皓的話,長睫輕輕顫抖,竭力忍住淚,保持平靜,問,“就憑一句你懷疑就換下了我?這就是你隨意決定一件事的原因嗎?”

    “你知道我們團隊為這次比稿準備了多久嗎?這不隻我一個人的心血,是整個工作室的心血,你就說了句別有用心就換下來了,我該怎麽和他們交代。如果說是實力不夠我就認了,你做這件事情之前有沒有和我商量過?“

    “壓根不

    是什麽別有用心吧?”程糯低低笑了下,顫著聲,“或許是為了顏雯?”

    聞言裴皓到嘴邊的解釋憋了迴去,硬生生換成了一句“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說完之後就往房間裏走。

    他知道自己應該解釋一點什麽,但是聽了程糯的話,什麽都說不出口,並不想去辯解什麽。

    ——她不信他。

    程糯深吸一口氣,脾氣上來了:“你連大豬蹄子都不如!”

    說完,拎起放在沙發上的挎包迅速逃離,還不等裴皓反應過來,人就消失在門口。

    “嘭!”

    留下巨大的關門聲。

    她衝進電梯,電梯關門那刹那,紅了許久的眼眶終於憋不住淚,淚水一顆顆滑落,心裏委屈氣憤得不行,分明是想好好說話的,但想著他剛剛近乎默認的態度,便止不住的生氣。

    藏在心裏最深處的陰暗麵被翻了出來。

    本就有些嫉妒他和顏雯之間的關係,比稿的結果又讓她想出了不少陰暗的緣由。

    程糯如同遊魂一般出了電梯,走出住宅樓,拖著步子在路上走著,還沒走多遠,裴皓便追了上來,握住她的手。

    “這麽晚你要去哪裏?”

    程糯用力甩開了他的手,抿抿唇說:“去哪裏不要你管,反正不想見到你。”

    “這就判我死刑了?”裴皓冷冷笑了聲,眸色微沉,耐著性子說,“我派人查過,顧賀城接近你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又怎麽樣,他從來沒有幹涉過工作室。”程糯立刻甩開了他,紅著眼往外跑。

    裴皓一直在後麵跟著,看著程糯上了出租,去了鍾意的家,又在鍾意樓下待了很久,才幽幽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這下麻煩可能大了。

    鍾意看著落魄小可憐模樣走進來的程糯,嚇了一大跳,脫口而出:“佛佛,你這是轉行去當演員了嗎?小可憐扮相很不錯啊,在拍哪一部戲啊?你家影帝有參演嗎?”

    “不要提那個大豬蹄子。”程糯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些許鼻音。

    “喲,前幾天還是護夫狂魔,半點說不得,現在就把那人當成大豬蹄子了?”鍾意挑了挑眉,拉著程糯在沙發上坐下,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樣子,“來吧,你們鬧什麽矛盾了。”

    “就是tyler的展,本來tyler的屬意人選是我,然後裴皓是最大的投資方……他

    說我不合適,然後名額就給了他的小青梅顏雯。”程糯的語調酸溜溜的,又是悲憤交加,委屈難過,“小意,他一點也不信任我,先不管真與假,他還把原因推給了顧總,覺得自己很無辜。”

    頓了頓,又道,“對,顧賀城投資確實有原因,就是因為他妹才來的。”

    鍾意皺著眉聽完了程糯的話,斟酌著說:“佛佛,其實好像……你也不信任他。”

    程糯一噎:“我怎麽不信他了,我給過他解釋的機會,他沒解釋,還說我愛怎麽想就怎麽想。”

    “……佛佛,你從一開始就覺得覺得他把人選換了,是要幫顏雯,是嗎?”鍾意緩下聲,試圖讓程糯冷靜下來,“你並不信任他,從一開始就判了裴皓死刑。”

    “那在我提起顏雯之前,他為什麽什麽話都不說,還想一直瞞著。”程糯咬著唇,一字一頓,“我討厭別人幹涉我的工作,更討厭別人騙我。”

    認識程糯多年,鍾意自然明白她的脾性,程糯平時看起來佛佛的,很少生氣,但一旦認定一件事,還生氣起來,那就是十頭牛都拉不迴來的。

    鍾意撫著程糯的背,試圖讓她冷靜下來:“好好好,都是裴皓的錯,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你們都要結婚了弄出這檔子事情,這婚還能不能結了?”

    “不結就不結。”程糯氣鼓鼓的。

    鍾意唇角抽了抽,心裏默默搖著頭,要程糯消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裴皓有一陣子好受的了,“你別這麽衝動啊,退一步海闊天空,你今晚在我這裏住下,好好想想。”

    “等你冷靜下來,再聽裴皓解釋也不遲,說不定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鍾意好聲好氣道。

    程糯卻撇過眼久久不說話,倆人從前完全沒有吵架過,這般以來,也不知道怎麽解決才好。

    她的心思也很亂。

    “我不知道。”程糯抿著唇,低低說著,“即使顧賀城是別有用心,那換人之前為什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在意這份工作,覺得這樣是對我有好處的樣子嗎?這像是有好處的樣子嗎?”

    鍾意長長歎了聲氣:“所以我說等你們倆都冷靜下來再談談啊,你一來就把人說成是大豬蹄子了,也不給別人解釋的機會,而裴皓聽到你說別的女人名字更是傷心,你們呐,明擺著互相氣對方不信任自己。”

    程糯:“……”

    她居然被鍾意說

    得內心幾分動搖。

    “行了行了,就別想太多了。”鍾意揉了揉程糯的腦袋,笑眯眯從容道,“今晚在我這裏住下,明天再決定應該要怎麽做,要做些什麽吧,睡覺為大!”

    這邊鍾意哄程糯哄得辛苦,那邊沈遠肆被裴皓一個電話叫出來喝悶酒。

    沈遠肆還惦記著公司還有幾份合同沒看完呢,看向麵前麵無表情隻顧著灌酒的拜把兄弟,徑直道:“兄弟,我還有千萬合同沒看完,等會兒你吐了我是不會送你迴去的。”

    “她這樣,你也這樣。”裴皓勾了勾唇角,揚起一抹極其諷刺的笑容,“我想給她最好的,結果我做錯什麽了?”

    極少見裴皓這個樣子,沈遠肆定了定神,正色問:“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就是tyler舉行的那個秀展,整套展是tyler和葉文設計完成的,所以顧氏在這個展裏有投資,投資僅次於裴氏,如果糯糯選上了,一定會碰上葉文,我怕程糯出事,就換人了。”

    沈遠肆點了點頭,不明所以:“葉文?”

    “葉文是程糯的媽媽。”裴皓搖晃著手中的酒杯,不禁苦笑,“程糯年紀小,對葉文沒有印象,。葉文嫁去顧家之後又是深居簡出,低調得很,很少人知道葉文和程家的關係。而葉文,又是恨程家入骨的,覺得當年的聯姻是耽誤了她,這些話我又怎麽和程糯說?”

    要不是他有意讓人去查,都不會查到顧賀城和程糯居然有這麽一層關係,生怕他們會借此傷害程糯,才設法換了人。

    “……你這都沒辦法說清楚,就直接說唄。”沈遠肆想了想,說,“她又不是三歲小孩,肯定是知道怎麽一迴事啊,當麵說解決了不就好,你這樣擅自換人,換的還是顏雯,誰都會亂想的啊,換句話說,你女朋友拒絕幫你做造型,卻跑去給第二個男人做造型,你什麽感覺?”

    “……可能剛剛是我腦子進水了。”聽到程糯的質問之後就氣瘋了。

    “不,是被淹了。”沈遠肆毫不留情地奚落著。

    裴皓:“……”

    一場酒喝到深夜,沈遠肆惦記著公司裏的幾分合同,幹脆把醉得已經不清醒的裴皓丟去酒店,讓助手好好照看著。

    第二天裴皓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不顧頭還疼得很,裴皓趕緊迴了家。

    但是已經晚了。

    家裏衣櫃已

    經沒有程糯的衣服了,大部分日用品也收走了。

    裴皓麵無表情地逡巡房間一圈,最後目光落在飯桌上那個小小的木盒,是蘇萬錦送給程糯的戒指。

    木盒下麵壓著一張紙,寫著:我們還是冷靜一下吧。

    “艸。”

    裴皓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饒是涵養極好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去他大爺的冷靜。

    程糯醒來後迅速把自己的東西搬迴了隔壁的窩。

    本還有些忐忑,不知道怎麽麵對裴皓,就讓鍾意陪著自己迴去。

    幸好裴皓並不在家,搬東西倒是搬得很順利。

    隻是接下來幾天總是睡得不安穩,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未眠,莫名其妙的就會想哭。

    然後控製不住自己去想那隻大豬蹄子。

    才發現那隻大豬蹄子已經顛覆了她原有的生活。

    去工作也是頭昏腦漲的,想到目前的僵局又是心間鈍鈍的痛,就連工作也沒了平日的衝勁。

    思緒繁雜,很淩亂。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星期,一天晚上,正當程糯打算休息了。

    門鈴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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