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野的視線在程糯身上停留一瞬,迅速得出以下信息。

    裙子,是昨晚宴會穿的裙子。

    頭發,淩亂還沒梳好的樣子。

    身後,好像是曾見過的男人。

    ……

    裴皓應聲走出來,身上穿著一身簡便舒適的家居服,看見來人是程敬野從容笑了笑:“程伯伯早。”

    “嗯。”聞聲程敬野的目光上移,落在了裴皓身上,頓了頓,問:“你是裴皓吧?”

    裴皓微笑點頭,神情自然。

    偏偏程糯從兩個男人的對視中窺出幾分修羅場的意味。

    她惶恐,趁著那兩人還在進行目光對視,強大的求生欲讓她丟出一句話:“我去洗漱!等會兒再出來!”

    溜了溜了。

    殊不知這話讓自家爹的視線更為意味深長了。

    程糯繞開兩個男人默默爬迴自己房間,關門那瞬間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見兩人還在對視,心頭便又不自覺地涼涼了。

    完了。

    自家爹怎麽就上來了呢。

    程糯捂臉,幾分悵惘,想要出去解釋一點什麽,但又覺得不是很合適。

    屋外。

    裴皓與程敬野對視好一會兒,隨即開口打破沉寂。

    “程伯伯您好,”裴皓笑容親和有禮,微俯身禮貌道,“有一段日子沒見了,我是裴皓。”

    “嗯,我知道你是誰。”程敬野麵色未變,目光附著深意,慢條斯理地發問:

    “但問題是,你怎麽住在這裏?”

    “半個月前搬過來的。”

    “因為程糯在這裏?”

    “大部分原因是。”

    “程糯剛剛怎麽會你家出來?”

    “糯糯昨天喝醉了,就在我家住下了。”

    “……”

    走廊外一片靜默,程敬野看著麵前噙著淡笑的年輕人,竟生出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的念頭。

    他頓了頓,斟酌著問:“那你們剛剛在幹什麽?”

    裴皓笑容加深,低淡解釋:“糯糯還在睡覺,我去洗澡了。”

    程敬野頷首,似是明白了什麽。

    程糯貼在門邊豎著耳朵偷聽外麵的動靜,無奈大門的隔音效果太好了,愣是一句話都聽不清

    。

    她伸長脖子從貓眼往外探,隻看見兩個男人的口在動,她爸的麵色幾分吊詭,似乎是問了幾句,隨後離開了。

    看著程敬野進了電梯,程糯急急打開門,迫不及待問:“我爸怎麽就走了?”

    她還以為程敬野會去她公寓坐一坐。

    “程伯伯見你還沒收拾完,便不等你了。”裴皓把程糯細小的表情變化收進眼底,一頓,又道,“讓我等會兒陪你迴去。”

    “……就這麽簡單?”

    “嗯,所以你可以去準備了。”

    程糯沒好意思說,就在剛剛他們在外頭站的功夫,她便腦補出了一場兩男對峙的大戲,沒想到戲還沒上演就散了。

    她揉了揉臉頰暗暗腹誹,自己實在有毒。

    “去洗漱吧。”裴皓伸手輕輕捏了下她的鼻子,輕笑兩聲,“等會兒要迴家了。”

    ……

    程糯坐在車上,默默看著窗外,隱約迴憶起昨日半醉半醒間都幹了一些什麽事,神思正遊離著手機突然震了震,是鍾意發來的信息。

    【鍾意:朋友啊朋友,你的婚事說得怎麽樣了?】

    又是一條。

    【鍾意:我總覺得我錯過了一出好戲,等您有空了,請出來接受小鍾記者的采訪,深入發展到哪一步了,要詳細說哦。】

    深入發展。

    程糯默默捏緊手機,低頭盯著這幾個字半晌,心跳莫名其妙加快了。

    她側頭看向專心開車的裴皓,側顏精致深邃,盯了幾眼後很沒有出息地臉紅了,不確定著問:“現在……我們確定了?”

    裴皓聞言瞥她,順著她的話問:“確定了什麽?”

    但程糯卻不說話了,側頭佯裝看窗外的風景,耳根泛起了淡淡的紅,手指不自然的搭在雙膝上,有種不適應的感覺。

    內心禁不住咆哮著,確定了男女關係啊。

    還有婚約。

    程糯心裏那些糾結的情緒開始作祟,不要臉的開始叫囂著無聲的呐喊。

    安靜片刻,她聽見他說:“一直都很確定,隻想要你。”

    程糯聞言茫茫然看他,隨後迅速斂迴目光。

    嗎惹。

    小心髒要受不了了。

    這日是奶奶的忌日。

    程老爺子不愛走太多形式,老伴兒的忌日也

    不例外,一切從簡。

    燒紙送花之後,程敬野等人默默退出了墓地,留給程老爺子和程糯與奶奶相處的時間。

    程糯自幼由爺爺奶奶帶大了,感情十分深厚。

    平日裏怕傷心,她與爺爺都很少到墓地來,看著墓碑上笑容和煦的奶奶,情緒一下就上來了。

    程糯悶悶道:“奶奶,我們來看你了。”

    程老爺子也斂住麵上慣有的肅然冷峻,俯身把花束放在老伴兒的墓碑前:“一眨眼孫女都那麽大了,可以嫁人了。”

    程糯凝噎,麵色微紅:“爺爺!怎麽在奶奶麵前你還說這些!”

    “你奶奶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嫁一個好人家,”程老爺子斜晲了程糯一眼,沒好氣道,“就你這孩子整日在外麵皮,都不懂我和淑芬的意思!”

    眼看程老爺子要拉開念她的話匣子,程糯趕忙轉移話題,壓低聲音說:“爺爺!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說這個了,多和奶奶說說話吧。”

    和風喧囂,吹亂了一層又一層的心弦。

    程老爺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我和淑芬是父母安排的婚事,從前也沒見過,相處不到一個月就結婚了,相伴幾十年,從未吵過架。”

    程糯幾分愕然,低低重複:“是父母安排的婚事?”

    自幼,她便把爺爺和奶奶的恩愛看在眼裏的,爺爺脾氣暴躁性子急,奶奶總能用一兩句話撫平爺爺,奶奶向來溫和內斂,情緒從不擺在麵上,但爺爺卻能一眼看出奶奶在想什麽。

    於是程糯便很羨慕爺爺和奶奶的感情,並不轟轟烈烈,卻很細水長流。

    她還以為這種感情是經過日積月累的相處才會擁有的,也是今天才知道爺爺奶奶竟然是父母指的婚事。

    “對,”程老爺子陷入了迴憶,麵色帶上了追念,“我當初脾氣硬,不願意接受這門婚事,翻牆逃婚,差點錯過了你奶奶。”

    程糯莞爾,調侃著:“爺爺,您也知道您脾氣硬啊,這個可真難得啊。”

    “幸好沒有錯過。”程老爺子瞥了又開始皮了的孫女一眼,隨後目光落在墓碑上,頓了頓,又道,“淑芬呐,你看,這就是你疼的糯糯,現在都會調侃爺爺咯。”

    程糯別過眼,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沒有說話。

    “這輩子一路走來也沒什麽遺憾的了,唯有一事覺得後悔,便是強行撮合了敬野和文文。”

    聞

    言程糯愣住了,安靜地看向程老爺子。

    “兩個都是要強的人呐,這性子磨合不來,感情磨合不來……年輕時我卻極其自信,覺得這一切問題會被時間解決的,結果耽誤了倆孩子。”程老爺子自嘲地笑了笑,“要是當初聽你的話,這兩孩子也不至於這樣。”

    “……爺爺。”聽到這兒,程糯不自在地拍了拍程老爺子的手。

    她的記憶裏沒有媽媽葉文的印象,據說是生下她之後,葉文就和程敬野離婚了,還改嫁了,而爸爸程敬野的性格著實冷淡,日夜忙於工作,程糯對他的印象,也不多。

    相處間,也很是疏離,因此今日程敬野說來接她,程糯是愕然的。

    程老爺子伸手細心把墓碑上的灰塵抹去,微微佝僂著身子,沉吟片刻,很認真又道:“但也有一事覺得很幸福,我們有了這麽一隻乖孫女。”

    這話題轉的有點快。

    她彎了彎唇角,接了爺爺的話,“爺爺,奶奶一直都知道我很乖的,這話就不需要重複了。”

    “你還真的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了。”程老爺子抬手敲了敲程糯的額頭,像是不經意地問,“糯糯,你怎麽看待你媽?”

    程糯咬著唇的動作一頓,突然就安靜了。

    她對媽媽的印象皆來與別人的說辭和家中僅有的幾張照片,葉文二十多年來一次見麵一個電話一封信都沒有過,像是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她張了下嘴,又合上,喉嚨裏好像哽著什麽,不知道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程糯才低低說:“不討厭的。”

    但是不討厭,並不意味著喜歡。

    “這迴答真的是……”程老爺子似乎沒有聽出程糯話中的意思,反倒是舒了一口氣,瞥向墓地門口站著的裴皓,調侃道,“那他呢?”

    “爺爺!”

    程糯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程老爺子感慨著搖頭:“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昨天還要解除婚約,今兒就陪著你迴來了,這是要取消呢,還是不取消呢?”

    年輕人,真會玩。

    程敬野和裴皓遠遠地看著那兩人。

    程糯的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額間的發絲垂下來遮住了大半額頭,許是有些癢,她伸手撓了撓,撥開頭發,然頭發還是貼在那兒,幹脆騰出一隻手,虛紮著。

    裴皓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柔軟的笑容。

    兩人站著的地方正好是墓地門口,一眼望去盡是肅穆的墳墓,程敬野沉默半晌,開了口:“糯糯的性格悶,有話都憋在心裏很少說出來。”

    裴皓抿唇聽著。

    程敬野斂眉:“我也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整天忙著自己的工作,跑外地出差,好幾天待在辦公室不迴來,大多時候糯糯是爺爺帶的,也沒多關注她。隻希望她能夠安然長大,畢業之後尋份穩定的工作,找到一個好男人,然後成家立業。”

    “可能是不怎麽交流,到現在想交流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麽和糯糯交流了,說起來也挺對不住她的。”程敬野笑了下,側眸看向裴皓,沉聲問,“你能保證以後對糯糯好嗎?”

    裴皓抬眼對上程敬野的目光。

    隨即低低的應了一聲。

    他的聲音低而緩,像是一場鄭重的宣誓:“這輩子想要的人隻有程糯。”

    一直都隻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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