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所租小院本就處在南野古鎮的小巷裏,相對僻靜,商業的燈火並未照進,隻有門廊下的光照幽然。

    蘇白梨自以為擦淚的動作夠快,不會被發現。

    可等她走到槐樹下,卻立刻被人捏住下巴,托著抬起了頭。

    眼睛果然還紅著,止潯問:“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

    蘇白梨下意識地將手機往身後藏。

    這個小動作落在止潯眼中,他垂眼看她的手。

    他剛剛才發了照片,這麽短的時間裏她就尋著方向找出來了,顯然手機一直在身邊,而且或許正在刷微博,所以才會立刻收到消息。

    她最後的一條點讚和迴複是什麽時候?

    似乎是一兩小時之前了,前一條迴複裏還是雀躍著,忽然就停下了。

    難道是他過往的微博裏有什麽讓她介意的內容?

    止潯迴憶了一下,確定沒有那種可能性。他一個連微博互動都沒有的人,能發什麽內容惹她不快?那便不是因為他了。

    不是他,又能是什麽……

    “是不是有人給你發私信了?”

    蘇白梨意外地抬眼,下意識想否認,可大魔頭目光溫柔,她一時竟不想撒謊,乖乖地點了點頭。

    “因為南山的照片,還是因為別的?”

    蘇白梨問:“你也收到私信了是不是?”

    “收到了,”止潯簡單地說,“沒細看。”

    因為她來微博互動的緣故,他才會登陸微博,結果後台如常有鋪天蓋地的未關注人私信。

    依他的性子,一般看都不看,可因為擔心錯過小怪獸的消息,他破天荒地打開看了。

    於是不出意外的,五花八門,隻有想不到,沒有收不到。

    熱烈的告白。

    委屈的傾訴。

    嫉妒的控訴。

    甚至還有人給他發小怪獸的舊照,隻為了告訴他,這姑娘從前挺胖的,如今在節目裏看起來又白又嫩,不過是妝容衣飾,其實本尊一點都不小仙女,配不上他。

    那張圓臉小蘿莉的照片被止潯給右鍵另存了。

    像素是低了點,角度是刁鑽了點,嬰兒肥的臉蛋都快給拍出雙下巴了……可這也無損於那雙眼睛裏靈動的光,也不會影響他一眼就認出這確實是少

    女時期的蘇白梨。

    “做演員是你的選擇,這一行天生就是要站在公眾麵前的,”止潯溫聲安撫,“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在你拿出好作品來為自己代言之前,公眾的視線不可避免地一定會落在表象上。”

    蘇白梨沒有想到,一向總愛兇她的大魔頭會忽然軟聲安慰,一時鼻子發酸,“道理我都懂,而且小時候我確實又矮又胖,還特別愛哭,特別粘人……可為什麽一定要說那麽難聽?我如今沒有……沒有再粘著石嶼了啊。”

    忽然聽見情敵的名字,止潯眼神一黯。

    居然扯上那家夥。

    他彎腰,輕輕拾起蘇白梨的手,拿過她的手機。

    蘇白梨的手機屏幕上是一隻醜萌醜萌的可達鴨,連密碼都沒有設,止潯才劃屏就亮了。

    入目正是他剛剛拍的老樹弦月,可下一秒手機就震了。

    有私信進來,屏幕上方閃過一句話,“……未婚妻,你不配。”

    長眉蹙起。

    手機又震,再一句,“不要拖累哥哥,醜八怪、土肥圓!”

    蘇白梨看見大魔頭手指在自己手機上快速地點了幾下,不解地問:“你在做什麽?”

    止潯將手機遞還給她,“未關注人的私信已經關了。”

    蘇白梨接過來,屏幕上她剛剛看過的一條謾罵還殘留著,“未婚妻”、“石嶼”的字眼醒目。

    猶豫了一下,她問:“你都看見了?”

    “看見什麽?”止潯為聲音低沉,顯然情緒不佳。

    “……關於我和石嶼曾經有婚約什麽的。”蘇白梨其實並不確定在渡海崖上,石嶼的話止潯究竟聽見了多少。

    這事雖說是她年少時的噩夢,但本來也沒覺得有那麽難以啟齒——畢竟她還是年少無知的時候粘著少年石嶼,也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接觸。

    可不知為什麽,這一次石嶼迴來,尤其是在大魔頭麵前說起這段往事,她心裏就膈應得厲害。

    止潯手抄在口袋裏,背靠著槐樹,眼瞼微垂,半遮了目光,靜靜地看著她。

    蘇白梨心頭發慌。

    她說錯什麽了麽?還是,他也和那些人一樣,覺得她會捆綁石嶼的名氣來炒作?所以看不起她。

    “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我爸和石叔叔曾經一起扛過槍,是過命的交情。後來他們約定,如果一家生男一家生女,就訂娃娃親

    。我們那種小地方,很多人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小城,訂了親的也多半就真結婚了。所以我還不懂什麽叫結婚的時候,就以為自己會做他的新娘。”

    止潯微微抬了一下頭。

    聽見她的口中吐出“他的新娘”那一秒,左胸腔的不適如此明顯。

    “然後。”他聲音低啞。

    “然後……我就總是跟在石嶼身後到處跑,到了連徐望南都嫌棄我的地步。可是石嶼沒嫌棄我,吃什麽都我留一份,出去玩也不嫌我腿短走得慢……”

    “夠了。”止潯閉眼,他問然後不是為了聽她說和石嶼有多親密。

    蘇白梨一驚,不是他問然後的嗎?這個變臉如翻書的大魔頭……

    “既然他對你那麽好。你為什麽會害怕他?

    ”難道是他曾欺負過小怪獸。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止潯已經捏起了拳,勉強才壓下洶湧的怒火。

    蘇白梨苦笑:“我不是怕他,我是怕再被跟他扯到一起……”

    “為什麽?”

    “我小升初的那年,石家忽然就從我們那裏搬走了,一個招唿都沒有打,七年時間都沒有迴來過。”蘇白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的邊緣,“他走了以後,大家都說我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因為矮,因為胖,因為黏人……總之都是我的不對。”

    止潯抬手,想隔著時空摸一摸舊時光裏那個無辜的小姑娘。

    “可是,我做錯什麽了嗎?”蘇白梨抬眼,眸光晶瑩。

    “沒有,那時候你還小。”

    “臭老爹也是這麽說的,”蘇白梨抿嘴,“可是所有人都說是因為我不夠好,所以才會被丟下。所以我每天放學就去操場跑圈,我不敢吃甜食也不敢吃飽肚子……”

    看著她委屈又無計可施的神情,止潯總算明白為什麽這個身為女演員的小丫頭會對甜食有那麽深的執念,也明白了她那種與外貌不符的怯懦從何而來。

    “從前是我不對……可我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找過石嶼,就算這次在節目裏遇上,我也都繞道走,為什麽——”

    蘇白梨說了一半,就被人擁入了懷中。

    她的臉貼在止潯的胸口,他柔韌的胸肌靠著格外踏實,讓她不由自主地生出想要去依賴的奢望。

    又在這個念頭升起的瞬間,被她掐滅了。

    一朝被蛇咬還不夠嗎?難道她還要在大

    魔頭身上重蹈覆轍。

    蘇白梨慌張去推止潯,試圖讓自己擺脫這種莫名的對於親近的渴望。

    察覺到她的抵抗,止潯的手臂反而箍得更緊,聽見她三兩句裏就要帶上石嶼的名字,感覺到她試圖從自己懷裏掙脫……這種種都如針紮心。

    “別人說什麽,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嗎?”

    止潯的聲音低啞,從頭頂傳來,蘇白梨心跳得極快,快到讓她想逃跑,可惜逃不掉。

    “可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石嶼他——”

    石嶼兩個字都沒有能完整地說出口,就已經被連著後麵的詞句一起吞入止潯口中。

    他不想再聽見這個名字從這張嘴裏吐出來。

    他不想再看見小怪獸為了這個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男人傷神。

    他不想二十六年裏唯一一個走進他眼裏、心裏的女孩,與“別人的未婚妻”這幾個字掛上半分關係。

    這種焦灼,使得止潯幾乎失去了引以為傲的理智。

    哪怕就這一秒,她腦海裏沒有那個該死的名字也行。

    蘇白梨徹徹底底地懵了。

    雖然是演員,在片場裏她見過男女主角無數種被各種機位包圍的熱吻,卻從沒有想過原來唇齒相依會是會讓人無法唿吸的。

    她的鼻間全都是他熟悉的氣息。

    熟悉,但又陌生。

    陌生的,是大魔頭身上不加收斂的侵略感,從前就算是在欺壓她,他也總是收著的。她從不知道原來彼此之間的氣力天差地別,當他不願放她走,她根本連一絲一毫也別想逃。

    更何況,她似乎並不想逃走。

    眼前的親近不是她的強求,是他自願的。

    這總不能怪她吧……渾渾噩噩地想著,她甚至忘了閉上眼。

    直到止潯睜眼,才發現小怪獸一雙霧氣森森的大眼睛正迷迷瞪瞪地看著自己,頓時哭笑不得,鬆開鉗製她的手臂,食指覆在她眼瞼上。

    這才看見她乖乖地閉上了雙眸。

    腰間的桎梏消失了,蘇白梨心想。

    可是下一秒,他的手就從腦後兜住她的腦袋,嘶啞的聲音從唇縫之中傳出,“專心點。”

    不等蘇白梨迴應,止潯就帶著她轉身,以便讓她的背能靠在槐樹幹上。

    暈眩之中,蘇白梨完全被困在他的胸膛與槐樹之間。

    這下真的……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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