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位於盥洗室外的公共區域,由一架水墨屏風與外界隔離,石嶼就站在屏風邊,單手抄在褲兜,臉上掛著清淺的笑,看見止潯略顯意外。

    “止老師。”微微頷首,客氣得很,是對待前輩的態度。

    止潯並沒有寒暄,而是靜靜地觀察石嶼,盡管,去記憶一個初次見麵而且“沒有什麽特色”的男人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倒不是止潯眼光太高,也不是石嶼不夠英俊,而是他身上有太多似曾相識的東西,比如遮蓋住眉毛的額發,比如染成淺麻色的卷發,比如與幾個同期小鮮肉如出一轍的鼻梁與唇線……

    對止潯這種本來就有麵孔識別困難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地獄難度。

    被人打量的石嶼居然也不惱,微笑問:“白梨怎麽不過去?剛剛工作人員還在找你。”

    止潯感覺攥著他衣擺的小怪獸下意識地縮了一下,這小家夥一向沒心沒肺,從沒見她這樣明顯的畏懼過,是怎麽了?

    “是我請蘇小姐來幫忙。”止潯不動聲色地為蘇白梨擋下了提問。

    蘇小姐。

    蘇白梨迴憶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這麽稱唿她吧?這人總是一口一個小怪獸,從相識至今,她甚至疑心他究竟知不知道她的大名。

    可聽起來,還不如小怪獸親切呢。

    石嶼玩味著蘇小姐這個生疏的稱唿,視線瞥向止潯身前被水和咖啡弄濕的衣襟——可他要白梨幫忙做的事可不像表達的這麽疏遠。

    “不少人不願意今晚動身,所以主要是工作人員先行,你人不在,就被自作主張地安排在今晚出發了。”石嶼就像沒察覺到蘇白梨在躲著自己一樣,溫和地建議,“如果你不想,我可以替你去協調。”

    止潯微垂眼睫。

    果然,他就覺得這兩人絕對不是剛剛才認識的陌生人。姓石的如此明顯的示好,難道這隻小笨蛋居然還有追求者?

    正想著,一直躲在他身後的小怪獸忽然慢吞吞地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什麽時候走?”

    止潯眯眼。

    石嶼莞爾:“明天中午,自然醒,然後出發。”

    “這樣啊,”蘇白梨認真地說,“那不用改了,我就今晚,謝謝!”

    石嶼臉上的笑意微僵,柔聲說:“小姑娘熬夜對皮膚不好。”

    “沒關係的,”說著

    話,她已經又躲迴止潯的背後,悶聲悶氣地說,“我不靠臉吃飯。”

    石嶼:“……那好吧,南島見。”

    “嗯嗯,南島見。”連半張臉也不肯露了。

    直到石嶼的腳步走遠了,蘇白梨才從止潯身後探身,看向男人的背影,細弱的肩膀一鬆,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氣。

    一迴頭,發現止潯正眸色深沉地看著她。

    “……我,我去準備準備出發了。”說著就要逃走,被止潯單臂攔住了。

    蘇白梨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眼神就像在哀求他別問,止潯的滿腹疑問忽然就問不出口了,“不是你說要負責的嗎?”

    蘇白梨看向大魔頭若隱若現的胸肌,這才記起這茬事,目光瞟向他的褲兜——錢包都給你了,還想怎樣嘛t﹏t

    止潯放下手臂,自己反倒率先離開了隔間,向瑤光廳走去。

    蘇白梨不知道他什麽意思,隻好小碎步跟著迴去。

    廳裏人已經散了大半,工作人員一見止潯立刻迎了上來:“止老師,您可迴來了。怪我們思慮不周,航班上確實稍微有些趕……何小姐那邊定了明早的班次,您的行程也由我們一並更改吧。”

    “我今晚走。”止潯不待對方遊說,“作為工作人員,理應提前到拍攝地準備。”

    這理由果然難以反駁。

    工作人員連聲抱歉夜間航班辛苦了,止潯直說不礙事就離開了,轉身之際胸前的汙漬落入工作人員眼中。

    “啊呀,止老師您衣服髒了,我們這裏有備用衣裳,您要不要湊合著先換一下……”

    止潯低頭,看了眼胸口的髒,腦海中劃過小怪獸手忙腳亂地在他胸前擦拭的模樣,嘴角一勾:“不用了,我不是什麽都穿。”

    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地連連點頭,不敢再招惹這個聞名遐邇的大魔王。

    蘇白梨也聽見了,撇了撇嘴:連大胡哥的恐龍文化衫都穿過的人,哪兒來的驕傲說自己不是什麽都穿╯^╰

    “還不快動身?”止潯蹙眉,“來不及償債,你還要我濕身多久?”

    “來了來了。”真是的,口氣就不能平易近人一點嗎?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瑤光廳,留下工作人員麵麵相覷:“失……失身?!”

    蘇白梨從來沒有在機場買衣服的經驗,連著走了幾家店,沒找到合意的衣裳也就罷

    了,還無意中看見了衣服的標價牌。

    “這麽貴?”蘇白梨小聲嘀咕,“淩琳說得果然沒錯,機場商店就是搶錢的地方。”

    止潯從她肩頭看了眼小手裏的標價牌,不到兩千。

    ……先前讓他買兩萬多的襯衣,這丫頭眉都沒皺一下,難道隻是因為那兒不掛價標,她真不知定價?

    “來不及了,就它吧。”說著,他從蘇白梨手裏直接騰空抽走了衣裳。

    蘇白梨空著手站在一邊等大魔頭結賬,沒想到他忽然迴頭,對她揚了下下巴,隻好疑惑地走過去。

    “密碼。”止潯說。

    蘇白梨這才看見自己貼著海綿寶寶貼紙的銀行|卡正從pos機裏露出一角,隻好乖乖地輸了密碼,然後接過收銀小票,看著不足三位數的餘額,有種眼前一黑的感覺。

    “走吧,去候機室。”止潯已經換上新衣,將紙袋遞給她。

    蘇白梨懵懵地接過來,發現裏麵除了被收納好的髒衣服,還有一條墨綠夾花的綁發帶躺在上麵。

    有點眼熟。

    蘇白梨狐疑地抬頭,看向走在前麵的大魔頭——他的新上衣的滾邊分明就是這花色,算是同係產品。

    她挑出綁發帶的價格標簽一看,很好,499。

    “為什麽要買這個嘛?”

    止潯迴頭,瞟了眼她掌心的發帶,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湊個整。”

    蘇白梨:“……”湊什麽整,這是天涼蘇破的節奏呀t﹏t

    和他們同樣選擇晚間出行的,除了節目組工作人員還有阿葵和莫僑。

    隻是很顯然,比起蘇白梨和止潯,那兩位就彼此陌生的多了。

    眼看著蘇白梨氣唿唿地追在止潯身後走來,阿葵像見了救星似的將她拉到身邊,低聲說:“太好了,你終於來了。再不來,我要被那隻白天鵝憋死了。”

    蘇白梨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正站在落地玻璃前對著夜幕下的機場出神的莫僑,線條優美,仿佛舞台上隨時起舞的天鵝王子,不由莞爾。

    真是難為阿葵了,這樣熱烈的性子被迫和清心寡欲的天鵝一路同行。

    “你怎麽會跟止潯在一起?”阿葵問。

    蘇白梨被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拎袋往身後藏:“我哪裏跟他在一起了?”

    “你倆不是一塊過來的嗎?”

    “……

    ”原來是這個意思。

    見蘇白梨鬆了口氣,阿葵反倒生了疑慮:“你不會暗戀止潯吧?”

    蘇白梨忙搖頭:“沒有的事,誰會喜歡這種尖嘴獠牙的大魔頭啊!”

    “尖嘴獠牙?”阿葵挑眉,止魔王雖然惡名在外,但還真沒人對他的顏值有疑義,“……算了,沒喜歡他就好。你知道嗎,當初我剛出道的時候,經紀人就想請他來給我們拍硬照。可是,磨破了嘴皮,人家連麵都不肯見。而且你知道他說什麽嗎?‘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皮囊而已有什麽可拍。’你聽聽,這是男人說的話嗎?”

    蘇白梨低頭忍笑,心想這還真不是他毒舌,也許在他眼裏真的就是紅顏白骨,沒什麽區別。

    “話說那麽絕,結果呢?如今何婉相邀,還不就來了,我看呀所謂絕不拍人,也不過就是個噱頭。”阿葵哼了聲,忽然發現剛剛還小臉紅撲撲的蘇白梨不知何時白了小臉,低頭不語了。

    “怎麽了,梨子,我說錯什麽了嗎?”

    蘇白梨搖頭:“沒什麽,阿葵,你想好要選誰搭檔了嗎?”

    “那幾個男人啊,”阿葵沉吟,“都不是我喜歡的菜。”

    “……”環肥燕瘦,這幾個男人已經很齊全了吧。

    “不過選哪個都比悶葫蘆白天鵝好,唉……”

    蘇白梨不知說什麽好,因為她也不知道會跟誰搭檔,除了石嶼,好像其他人對她來說也沒差。

    登機的時候,蘇白梨排在經濟艙隊伍最末,她不急不忙地最後登機,誰知走到位置的時候,剛好看見“白天鵝”拎著包起身,迎麵與她擦身而過,往迴走。

    坐錯位置了嗎?蘇白梨一邊想著一邊落座,餘光看見有人走過來。

    衣服的滾邊花紋很眼熟。

    嗯?又是大魔頭!

    蘇白梨眉耷拉著,欲言又止地看著止潯,心想您老人家今天水逆能不能別總跟我待一塊?她已經傾家蕩產,不能承受更多打擊了!

    止潯仿佛完全沒察覺到她的腹誹,安然坐下,長腿彎了彎,調整著擺放的角度——顯然,這狹窄的座位讓他極不適應。

    節目組也真是的,以大魔頭的知名度,說什麽也該給個頭等艙吧?就因為他是以明星的特聘顧問來,就不重視了嗎?

    蘇白梨清清嗓子:“你收了婉婉的傭金,做她的攝影顧問,卻不跟著她的行程,怎麽對得起傭金呢?”

    “顧問是用腦子,”止潯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太陽穴,“不需要親力親為。”

    所以,他承認是為了婉婉而來的了。蘇白梨轉過眼,看向窗外燈火闌珊,故意忽略心底的不快。

    片刻之後,空姐來問詢需要什麽飲料,蘇白梨毫不猶豫地說:“咖啡,謝謝。”

    止潯看了她一眼,她卻拿手背掩口,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嗬欠,顯然是個不熬夜的乖孩子,怕自己熬不住才想依靠咖啡硬撐。

    “紅酒。”

    蘇白梨一邊小口喝著自己的咖啡,一邊盯著透明杯子裏的紅色液體被大魔頭一點點抿入口中,然後喉結一動……

    “你在看什麽?”止潯放下杯子。

    “在看在飛機上喝酒的奇人。”蘇白梨覺得咖啡苦澀,不自覺地揪起眉毛,“我一直以為隻有臭老爹會這麽幹。”

    止潯:“……”又拿他跟她爹比。

    “不得不說,你倆真有不少相似之處,”蘇白梨嘟囔著,“就連臭脾氣都一樣。”

    止潯聽見了,但還是故意說:“聲音那麽小,說給誰聽?”

    “說給我自己聽,”蘇白梨向後靠在椅背,仰麵看向漆黑的雲海,呢喃著,“咖啡這麽苦,喝了也不解困,為什麽有人喜歡喝?像我就喜歡甜的。”

    “嗯,”止潯指腹沿著杯口輕輕摩挲,“……我也喜歡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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