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潯打車到家時,已是萬家燈火,可他家院子裏一片漆黑。

    指紋開門,感應開燈,瞬間一室明亮。

    鍾點工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且從來不跟他碰麵,迴到家就不必麵對任何人——這種生活止潯一直覺得挺妥當的。

    直到今夜為止。

    但此刻他總覺得這房子裏少了點什麽,比如,一雙愛笑的眼睛。

    腦海裏的小怪獸五官都如同罩著霧,但唯獨小鹿一樣的眼睛仍舊清晰。

    止潯忽然害怕下一秒,他會完全忘記她的模樣,連忙在原地打開單反的顯示器。

    第一張相片就是那隻小怪獸湊近的麵孔,白皙幹淨的小臉上一雙澄澈大眼充滿好奇,一如他記憶。

    止潯重新打量蘇白梨的五官,就算他幾乎記不住人臉,也不得不承認女媧在造這小怪獸時一定心情愉悅——不笑也帶著弧度的唇,眼頭圓而眼尾尖的眸子,眉尾微微下落,使得她自然而然的帶著三分我見猶憐。

    忽然覺得室內有些熱,止潯扯開了前襟的扣子,一邊褪去襯衣一邊往浴室走。

    淋浴的涼水灑在結實的肩頭,順著肩脊遒勁的肌肉一路向下,才終於平息了他心中的不安。

    轉過臉迎著花灑,止潯抹了把被水打濕的臉,腦海裏響起那個軟萌的聲音:她說暑假沒宿舍,也沒錢租房,所以在燒烤店打工包吃住……

    房都租不起,應該挺窮。

    可是,止潯分明記得她那條連衣裙是c家新款,定價接近四位數。

    有錢買奢侈品裙子,沒錢租房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止潯把濕漉漉的額發向後一捋,裹著浴巾快步走出浴室,彎腰拾起茶幾上的單反,手指一滑,彈出了的選項框。

    選項框下方,少女笑靨如花。

    修長的手指落在yes的上方,頓了一下,止潯最終換了電源,把單反留在桌麵上,擦著頭發,走了。

    再見“大衛”先生時,蘇白梨仍舊套著怪獸服在街頭招攬生意,忽然被人擋住去路,下意識地遞出了一份單頁,“歡迎品嚐,超讚的燒烤喔。”

    語氣雖然活潑,卻帶著絲若有似無的乏力。

    對方沒接單頁,她抬頭,從怪獸頭套的嘴巴裏看向來人,聲音頓時精神了不少:“你怎麽來啦?”

    “來取車。”止潯覺得她說話的聲音有點不對勁,隨手按

    了下鑰匙,路邊一輛深灰色奧迪閃了閃大燈。

    蘇白梨“喔”了聲,想起他確實因為喝了米酒所以打車離開的,慢半拍地揮揮爪子:“那,你開車慢點,再見啦!”

    說著,她晃晃悠悠地轉身要走,又被大尾巴絆倒住了,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站穩,卻把爪子裏的傳單灑了個天女散花。

    蘇白梨:“……”

    止潯就看見綠色小怪物被定格一般,保持著奇怪的姿勢僵了兩秒,然後慌裏慌張地彎腰去拾……手上戴著爪套,身後拖著尾巴,蘇白梨彎腰的時候忽然覺得眼前飄過雪花,黑裏透白的,一陣頭暈,就往前栽去。

    還好,臉沒著地,她正渾渾噩噩地想,就被人攬住了腰,眼前模糊看見那個誰伸手扯掉了她的恐龍頭套。

    “別扯呀!”她想阻止來著,可惜沒力氣,聲音貓咪叫似的。

    止潯手頓了一下,沒理睬她,嘶啦一聲把綠皮扯了個豁豁,小姑娘奶白修長的脖頸終於露了出來,居然清清爽爽的,沒有半點汗。

    ……他弄錯了?難道這小怪獸不是中暑?

    隨著頭套卸掉,怪獸服被剝開,蘇白梨隻覺得一口清涼灌進胸口,堵在喉頭的大石頭總算鬆了些縫隙,又能唿吸了。

    “眼前忽然就黑了,不好意思……嚇著你了吧?”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小爪子去抹臉,可是爪子太大,未能成功。

    止潯歎氣,出手幫她把貼在臉上的發絲拿開,自然免不了碰到細膩柔軟的臉頰,可更讓他驚訝的是手指下的那份灼熱。

    這小怪獸臉明明煞白的,身上也沒有汗,可肌膚卻燙得驚人,熱量蓄積在體內散不出來,可不得中暑嗎?

    眼瞅著她還想掙紮站起身,止潯隻覺得這小家夥怎麽不僅不長個子,還不長腦子呢?一時上火,就著扶她的姿勢,徑直將人給抱起來了。

    蘇白梨感覺身子一輕,暈頭轉向地發現自己被連著玩偶服一起打橫抱起,整個人都依偎在對方懷裏。

    他換了件襯衣,但依舊是考究的麵料,隱隱的暗紋,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薄荷香。這會她正頭暈犯惡心,這氣味無異於清新劑,好聞得讓她想哭。

    忽然察覺胸前的人一陣小動作,正抱著她往咖啡廳去的止潯低頭一看,就見某人小臉蹭著自己的襯衣,找到救命稻草似的對著他胸口猛嗅。

    止潯:“……”這是什麽操作?

    蘇白梨覺得舒服了

    許多,套著爪套的手扶上他的肩頭,仍舊沒什麽血色的小臉仰起,“我能自己走了,真的。”

    止潯理都沒理她,長腿將咖啡廳的門抵開,大步流星往包廂裏走,在長沙發前才把懷裏的人放了下來。

    服務生跟到包廂門口,一看是老板的朋友,畢恭畢敬地問:“止先生,需要點什麽嗎?”

    止潯理了理被弄歪的領口,說:“檸檬水,去冰。”

    蘇白梨爬起身,小爪子直擺:“別,我自己有水,在大胡哥的店裏。”

    服務生正不知道該聽誰的,止潯沉著臉吩咐:“再幫忙找塊毛巾,謝謝。”

    眼見服務生跑了,蘇白梨可憐兮兮地哼唧:“這兒一杯檸檬水十塊錢,我得在外麵發一小時的傳單才能賺迴來,而且我真的有水,就放在大胡哥的店門口。”

    在空調房裏,她總算漸漸有了血色。

    止潯站在沙發邊,耐下性子問:“你知道自己中暑了嗎?”

    “不會啊,”蘇白梨一口否認,“我從小不怕熱,怎麽可能中暑?”

    “你不是不怕熱,是不怎麽排汗。”就連他從外麵進來,都帶著一層薄汗,她穿那麽厚重的玩偶服怎麽可能不熱?看著清清爽爽的,可實際上熱量都悶在體內,她不中暑才有鬼。

    “……是嗎?”蘇白梨覺得自己不太有發言權。

    畢竟小時候一直出入有專車,迴家就恆溫恆濕,直到大學開始住校,室友們都羨慕她不怕熱不花妝,她也就順理成章地以為自己不怕熱。

    服務生很快送來了水,蘇白梨兩隻爪子笨拙地抱著水杯,在某人嚴厲的目光監視下一飲而盡,笑了笑:“好了,你看,我沒事了。”

    唇瓣濕潤,眼底攏著水汽,笑容明亮而心無城府,止潯疑心,這張臉大概是忘不掉了。

    可下一秒,笑容就化作了驚慌失色——小怪獸想起身卻踩到了萬惡的尾巴,筆直地往茶幾撞了過去。

    幸好止潯眼疾手快,屈膝俯身,雙手將人兜住了,他的背重重地撞在茶幾上,蘇白梨的臉則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胸口。

    又輕又軟,又……香。他大概是,真的應該談談戀愛了。

    蘇白梨抬起臉,被撞紅了鼻子,眼淚汪汪地連聲道歉。

    “你壓著我了。”止潯鬆開護著她的手臂,一手撐在地毯上,麵色不善。

    蘇白梨這才發現自己正跪在對方尷

    尬的位置上,立刻手忙腳亂地要站起身。

    “你別動!”止潯後怕地製止了她,生怕她在東倒西歪之餘,再誤傷自己。

    自知理虧的蘇白梨隻能任由對方把她的尾巴塞進懷裏。

    為了不讓它再掉出去,她乖乖地抱住了尾巴。

    見她又慚愧又委屈地低著腦袋不說話,止潯第二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太兇了?

    這小怪獸是真輕,可能還不如健身房一根空杆重,止潯輕鬆地重新將人抱起放在沙發,二話不說將她的尾巴從懷裏抽了出來。

    “你要做什麽?”蘇白梨一臉懵,看著對方像剝筍子一樣將她的怪獸戰袍扒拉下來。

    “都已經中暑了,還捂著這個,你是真要錢不要命了?”止潯不由自主帶了一絲責備,雖然他知道自己沒什麽立場。

    蘇白梨沒想過自己會得個“要錢不要命”的評價,臭老爹要是聽說了一定特別開心,他一直都覺得女兒不把他花大力氣打下的江山看在眼裏,很是傷心。

    可止潯的動作很利索,壓根沒給蘇白梨反對的機會,三下五除二就把怪獸服從她身上拿開了,兩條白皙筆直的小腿從熱褲下露了出來,還沾著玩偶服上脫落的星星點點的絨毛。

    “……大胡哥讓穿的,”蘇白梨小手拍著腿上的綠色絨毛,“不穿招攬不來生意呀!”

    止潯看著她,甜美得像隻削了皮的糖心梨,就算不看臉,光憑膚色身段也足夠傲視整條前街——燒烤店老板居然覺得穿怪獸服比她本人更能招攬生意?

    這世上有審美障礙的人,還真不少。

    蘇白梨正想從他手裏拿過怪獸服,就聽“吱啦”一聲,怪獸服的袖子和身子……分了家。

    肇事者左手拎著怪獸身子,右手捏著怪獸爪,麵無表情地說:“我是無意的。”

    蘇白梨:“……”當她瞎嗎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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