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從濟南走,楊潮沒有返迴煙台,而是從青島走,坐德國商船去天津。


    德國人的青島已經有了雛形,幾排整齊的街道已經出現了,規模宏大的下水道已經建完,德國人現在正在山上種樹呢。


    青島這裏跟東營哪裏差不多,也有鹽堿化的情況,在德國人來之前,青島附近的山上,幾乎沒有一棵樹。德國人經過研究,選了數百種樹在這裏試種,最後也不過挑出了六十來種適合的樹木。


    看到德國人的建設,楊潮也感覺到了壓力,德國人建設青島的速度太快了,而且膠濟鐵路也加快了速度,預計兩三年之內就能完工,到時候有鐵路支持,青島的發展更是得天獨厚,煙台就更沒有機會了。


    必須抓緊時間了。登船的時間,楊潮在青島遊覽了大半天,也跟青島德國總督等官員親切的溝通了一番,並且關注了一下正在修建的青島兵工廠的進度。


    德國人沒有讓楊潮操心,因為他們完全是在修建一座他們控製之下的兵工廠,而按照協議,楊潮將來還得為這座工廠的運作出經費。


    這筆生意怎麽看都虧了,但是現在楊潮也隻能咬咬牙忍了,說到底也不完全是壞事,跟德國總督溝通了一下,總督表示,隻要中國政府願意投入經費,兵工廠自然會如期完工,如期生產,並且保證能夠達到生產指標。


    隻是德國總督提出,生產出那麽多的武器,自然也都是中國政府的財產,他很懷疑中國政府會不會需要這麽多武器。


    楊潮告訴德國總督,大清朝廷正在擴編新軍,這幾個月袁世凱的新軍擴建成了六陣,人數三萬人,將來還會有更多的新軍組建,一年十萬隻步槍至少不多。至於大炮更是多多益善。


    拜會過青島總督之後,又跟其他認識的德國人、華人商人溝通交流了一下感情,楊潮向來很注意經營自己的人脈,表示歡迎這些德國人和華商到煙台去投資。


    離開青島,坐著一艘德國商船,第三天造成才趕到天津。


    坐上火車,又晃蕩了一天才到了北京,這時代北京到天津的破火車,竟然需要開一天!


    這段時間,朝廷根本就沒人管建設,跟以前一個球樣子,原因是新朝廷剛剛建立,各路勢力正在明爭暗鬥,忙著爭權鬥利呢,這也是煙台港口擴建卡住的原因之一。


    楊潮進京前已經給北京發了電報,通過袁世凱向載灃表達麵聖的意圖,載灃迴電允許,因此楊潮一到北京,就直奔紫禁城而去。


    “臣,登萊青膠道,煙台海關道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潮也像辮子戲中那樣跪地磕頭,身上穿著的是三品的官服、頂戴花翎。


    “楊愛卿平身!”


    載灃在乾清宮東暖閣中接見了楊潮,算是私下接見。


    “謝皇上!”


    載灃坐在禦案旁,這次見麵多了幾分威嚴,已經有了皇帝的覺悟。


    “愛卿此來可是為了煙台修港一事?”


    “正是為此而來!”


    載灃站起來,背著手踱著步子,雖然比過去看起來更像一個皇帝,但是卻也多了許多煩惱,不再是過去那個旗人貴胄子弟了。


    “愛卿所言,似有誇大之詞,若煙台不修港,德人真就占去了山東?若煙台修港,豈不操之於英人之手?”


    進亦操之於人,退亦操之於人,這是載灃心裏的擔憂。


    楊潮立刻拜道:“皇上容稟。此乃臣托人暗中在青島所照相片,呈獻陛下一觀。”


    楊潮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疊照片,都是一尺寬的大照片,而且還是彩照。


    這當然不是找人拍的,而是楊潮親自在青島拍的,有全景,有細節。拍照不過小事一樁,用手表掃了掃,過煙台海域的時候,發到飛船上,打印出來,夜裏老九就送到了楊潮的船上。


    載灃看著,他不是傻子,立刻就低沉起來:“這都是青島拍的?”


    楊潮點頭道:“三年前,哪裏還是一片荒灘。”


    載灃吸了一口氣,三年時間,德國人硬是在中國的土地上,建了一座城市。


    楊潮繼續道:“德人的鐵路怕是要不了多久,也就會通車了。臣常聽德人言,火車通到哪裏,德國就在哪裏!”


    “火車!鐵路!”


    載灃咬著牙說道,顯然他對此很有憂慮。


    “皇上,依微臣之見,德人在青島修港口,我大清當在煙台修港口。煙台雖為口岸,雖有英法德俄諸國,但卻無洋兵,乃我大清領土。若我在煙台亦修港口,必能力阻德人勢力北侵。而若不在煙台擋住德人,怕就要在天津擋住德人了,若不在天津擋住德人——”


    楊潮說到這裏停頓下來。


    載灃突然歎了口氣:“愛卿,你所修煙台港,謂皆用民財,莫非官督商辦之法?”


    載灃以為楊潮提到的將煙台港交給民間管理,跟盛宣懷搞漢陽鐵廠、招商局是一樣的,但楊潮卻搖搖頭。


    “全為商辦。商賈籌資,商賈得利!”


    載灃皺眉道:“可這置朝廷於何地?”


    楊潮道:“皇上聖命。西洋諸國皆為商辦。且不說港口操之於商賈之手,即便輪船、大炮之器,一應商賈操辦,西洋諸國可亡國否?”


    載灃想了想歎道:“但我大清畢竟為天朝之國,朝廷的臉麵須得顧及一二。若我大清海港都操之於商賈之手,豈非讓天下士子取笑我大清也成了西洋蠻夷,隻知有利?”


    楊潮心裏猶疑起來,載灃才不是那麽迂腐呢,他是滿人,本就不太信漢人那一套義利之說,而且他也遊曆了一番西洋,別說在德國被德國人的工業區震撼,就是在日本,都深受觸動,心裏自然知道他的大清國已經落後到什麽樣子了。


    此時說這些,大多都是托詞,其實還是擔心民間實力太大,曾國藩等漢人實力崛起後,一直到現在都是滿人權貴的心頭大患,不得不讓張之洞做總理大臣,這些八旗貴胄那個沒有怨言。


    張之洞早有論斷,辦洋務有三法,一曰官辦,二曰商辦,三曰官商合辦,但商辦最佳。可是張之洞偷換概念,最後也隻敢弄出一個官督商辦之法,卻不敢放開全憑商辦,就是因為阻撓太大。


    但是形式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漢人督撫的勢力已經壓不住了,旗人自己也不爭氣,就沒出幾個出息的,如果還這樣死死的抓權,那無異於加速他們這群特權階級覆滅的速度。


    楊潮心中一轉,立刻生出一個想法道:“臣有一策,既不耽誤了修港,又能顧全了朝廷的體麵。”


    載灃看著他點點頭。


    楊潮說道:“不若皇上出麵來修此港口。”


    “胡鬧!”


    載灃大喝一聲。


    楊潮愣了愣。


    載灃又道:“你接著說。”


    楊潮這才道:“不若取名皇家港務公司,以皇上之名開港拓海。依然交於商辦,皇上取一分利!”


    載灃再次喝道:“大膽!楊潮你這是在羞辱朕嗎?”


    楊潮趕緊跪下:“皇上息怒!臣此法乃是揚陛下之名。讓歐陸諸國見我大清天家有開港拓海之意。西洋人必稱之開明。不敢再辱我天朝。”


    載灃吸了幾口氣,也平複下來,楊潮剛才的說法,明明是想用利益來收買他這個皇帝,但是現在一聽倒也有幾分道理,他可是聽過西洋許多故事,那些小國的國王甚至會親自推薦本國的物產,無非是賣幾個錢而已,錢卻不是國王掙的,而是給商人找的。也沒見人取笑那些國王,反倒是交口稱讚。


    如此看來,西洋人確實以此為美。


    載灃不由得在想了想楊潮的說法,以皇家為名,雖然還是商辦,但是總能操之於皇家之手,若都以此之法來辦洋務,事事皆出於皇家,李鴻章、張之洞等輩,如何能強勢至此。


    載灃心中想法急速流轉,甚至都構想出一個以皇家為骨幹的,一眾洋務工廠、鐵路了。


    但是許久他歎了口氣:“楊愛卿拳拳之心,朕明白了。隻是此事若用皇家,怕是又要被眾臣稱作國之不國了。此事不可再議!”


    載灃知道那些老頑固的能量,幾千年前積攢起來的能量,不是一朝一夕能壓製下去的,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行,不見當年慈禧太後靠著這些人的勢力,把李鴻章玩弄於股掌之間,慈禧憑什麽?


    楊潮不由暗道一聲可惜。


    要是載灃真的受不住you惑答應了,楊潮知道他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現在的朝廷有兩股勢力,第一股自然是目前隱隱占上風的,以張之洞為代表的洋務派,有張之洞出任總理大臣,有袁世凱的三萬大軍,江南有一眾支持的督撫,聲勢極為浩大。


    第二股則是那股保守勢力,他們以八旗貴胄,尤其是老人居多,加上大批大批的滿腦子忠君思想的漢人老夫子。以師生關係,遍布朝野。外麵還有康有為等保皇黨搖旗呐喊。勢力也是不俗。


    這兩股勢力中,載灃從內心上,是讚同張之洞等人的,他認為這些人做的事情是對的,如果不這麽幹,大清必亡。可是第二股勢力才是支持他載灃當皇帝最堅定的,就好像他們當初支持慈禧一樣。


    所以心裏知道張之洞一直倡議的師夷長技是對的,可是卻不能不一直壓製他們,但同時也沒有響應保守派的要求,將張之洞之輩從朝廷裏趕出去。因為他還沒有達到慈禧那種為了權力,不顧一切的程度,同時他也沒有那個膽子跟洋務派決裂。


    但是夾在兩派之間,他這個皇帝當得,確實很不舒服。


    一旦載灃擺出來用皇家來搞洋務,未必能得到洋務派的支持,反而可能看做是一種威脅,因為載灃在挖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洋務派搞洋務,未必就是真心想學習西方,很多人可是把搞洋務當做一種政治手段在玩的。


    而載灃隻要站出來搞洋務,鐵定有一棒子老頑固出來反對他,這些人也未必真的迂腐到了看不清大勢的程度,隻是他們早就貼上了捍衛封建禮教的標簽,他們身後站著一群人呢,他們不能妥協,否則很容易就被身後的人一腳踹開,取而代之。


    所以隻要載灃親自介入洋務,那麽很快朝中兩股勢力就會失衡,而且可能聯合反對他,他這皇帝還能當下去嗎?


    “罷了。你去做你的吧。隻是如此一來,怕要惹來很大的非議。要經曆很大的波折,甚至挫折和屈辱。”


    載灃想了想,決定還是讓楊潮去做。


    “皇上聖明!”


    楊潮嘴裏稱讚,心中惋惜,其實那批頑固派已經是阻擋前進的最大阻力了,突然楊潮想明白為什麽很多國家在走上現代的路上,都是伴隨著腥風血雨的,有時候拿起刀子把反對者殺光,確實是一條捷徑,法國人如此,日本人也是如此,都是在發生了革命之後,才成功轉身的。


    而清朝卻沒有這個機會,太平天國也好,義和團也罷,都輕易被剿滅了。


    可真的要發動內戰,把一派舊勢力斬盡殺絕,楊潮又覺得成本太大了,以現在這種實力對比,洋務派還沒有占據絕對優勢,掌握在洋務派手裏的實力也不過就是湖北的新軍和袁世凱手裏的北洋軍,還不足以對西北等頑固勢力產生壓倒性優勢。


    “對了,你這做法,也該有個明堂才好。盛宣懷那個官督商辦就不錯。”


    載灃說道。


    楊潮心中不以為然,洋務運動恐怕壞就壞在官督二字了,凡是官府插手太多的事情,往往就幹不好了,盛宣懷那批企業,就沒一個掙錢的,倒是肥了一大批人。江南製造總局,多大的名頭,可以說是李鴻章手裏能拿得出手的少數幾個洋務企業之一,賠錢就不說了,關鍵是江南製造總局生產的武器,李鴻章的淮軍是堅決不用的,可見他自己對這家企業多麽的沒有信心。


    所以不能官督,但是官如果不插手,或者說你不帶個官字的話,對一大批勢力就交代不過去。


    “臣所辦之法,名曰官促商辦!”


    楊潮堅決不提那個督字,不讓官方插手,才能讓市場來約束。


    載灃琢磨了兩聲,點點頭:“官促商辦就官促商辦吧。”


    總算是沾了一個官字,也能拿來糊弄糊弄那些老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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