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一脈?


    髒老頭一本正經地對我說起這話兒來,著實讓我有一些吃驚。


    說實話,在此之前,我對於這個行當的認識根本就隻停留在街邊擺攤算命的程度上,要不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我估計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些光怪陸離的東西。


    所以當他一臉莊重地說出“南海一脈”來的時候,我多少有些發蒙,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髒老頭或許以為我聽到了,定然會納頭就拜,卻沒想到我反而陷入了猶豫之中,頓時就有些氣急敗壞了。


    他指著我說道:“嘿,小子,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實話告訴你,想當我徒弟的人可多了去,能夠從這裏一直排到大海邊,要不是老子看你像個男人,怎麽可能會收你?”


    我聽他這麽一說,想起之前在牢裏他鬼神莫測的本事來,暗自琢磨了一下,如果說抱大腿的話,這老頭的大腿可要比老鬼還粗一些,我若是不想束手等死,拜他為師,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還在思索著呢,髒老頭就顯得有些急不可耐了,瞪著我說道:“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不行老子另外找徒弟了啊?”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還能怎麽說,當下也是學著戲文上麵的橋段,跪倒在地,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說道:“徒兒王明,拜見師父。”


    髒老頭瞧見我跪倒在地,這三個響頭磕下來,頓時就喜不自禁,搓著手說道:“哎呀,哎呀,想不到老子也有徒弟了,嘿嘿……”


    他這幅猥瑣樣兒,完全沒有什麽高人風範,總感覺有點兒像是收徒弟交學費的騙子。


    不過好在老頭兒隻不過是像,倒也並非那般沒有節操,他搓了一會兒手,想起一事兒來,跑到岩洞的角落裏去,摸了好一會兒,淘弄出一個穿著紅繩的玉來。


    那玉是青翠之色,被人用古法雕琢成了一隻介於鯤與鵬之間的形狀,上半身為鵬,展翅欲飛,下半身為鯤,碧波踏浪。


    玉器很溫潤,如同女子的肌膚,而紅繩捆得也很有講究,疏密有間,總共七十二個結。


    髒老頭有些不舍地瞧了一眼,這才將玉掛在我的脖子上,說:“這叫做鯤鵬石,是我那倒黴師父留下來的幾樣物件之一,算作是我給你的拜師禮了;你貼身而放,戴久了,力氣就會增大許多,而且還不畏水,另外妙用無窮,當然這個得你日後慢慢體會。”


    我摸了摸這鯤鵬石,感覺到滑如凝脂,知道是個好物件,又拜謝,說謝師父賞賜。


    髒老頭安然自若地接受了,這才端坐在我的麵前,一拍大腿,嚴肅地說道:“既入我門中,那便讓你知曉一件事情,為師名諱陳應龍,又名南海劍妖,來自南海一脈。當年天下三聖地,天山神池宮、東海蓬萊島,苗疆萬毒窟,其實除此之外,還有一處,便是南海散修。我們這一脈曾經人傑地靈,出過地仙無數,隻可惜神州龍脈北移,靈氣喪失,又被別國侵蝕,這才日漸凋零,到了我們這一輩,佼佼者隻剩下四人,被稱作是‘妖、魔、鬼、怪’……”


    他說得認真,我瞧見他那一張髒兮兮的臉,就忍不住想笑,看來給他取名字的人當真應景,還真沒錯。


    髒老頭,哦,不,應該說是我這便宜師父瞧見我眉目之間隱有笑意,頓時就是眉頭一豎,重重拍了一下我的頭靈蓋,驕傲地說道:“你別覺得這名字難聽,實話告訴你,南海散仙曾經聞名於世,直至這末法時代,眾星凋零,我師兄南海劍魔也曾經帶出過兩位聞名於世的徒弟,你恐怕這輩子都難以企及……”


    我低頭,說知道,什麽第一殺手來著嘛;哦,還有一個是什麽天下十大之一……


    便宜師父瞧我說得輕巧,不由得歎氣,說當真是人心不古了,什麽話從你嘴裏說出來,都感覺無足輕重了——我告訴你,我對你要求不高,不過至少不能比我師兄的這一個徒弟差。


    他指向了沉睡中的老鬼,我一見,頓時就泄了氣。


    我說他為什麽火急火燎地要收徒弟呢,原來是存著要跟他那師兄一決高下的想法,隻不過在我眼裏,老鬼已經如此厲害了,我又如何能夠超越他呢?


    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便宜師父仿佛能夠聽懂我內心之中的話一般,抬腿就踢了我一腳,怒氣衝衝地說道:“既然當了老子的徒弟,就得有個精氣神,別跟我蔫了吧唧的,老子既然收你,自然就會教你本領的,你著啥急呢?”


    老頭兒收了我當徒弟,立刻就不把我當外人,衝著我一通臭罵,我也不敢還嘴,隻有低著頭忍受。


    不過他罵歸罵,倒也沒有停著,來到了水邊,伸手在水眼處不斷拍打,沒幾分鍾的時間,他的手臂上黏滿了指頭大的銀色小魚來。


    我這便宜師父將銀魚身上的黏液給一點一點地挑了出來,然後把魚給放迴了去。


    他總共收集了淺淺一窪幾近透明的黏液,然後走到了我的跟前來,將這些敷在了我全身各處的傷口上,裹完之後,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傷口周圍輕輕地摩挲,一邊按,口中還一邊喝念著什麽,像是老和尚念經一般。


    隨著他的動作,我感覺傷口處那種麻癢,居然在慢慢減輕,到最後竟然消失不見了。


    我這便宜師父一大把年紀,弄完這些,也是累得渾身冒汗,我原本隻是覺得拜師嘛,不過就是抱大腿而已,但是當瞧見他額頭上油膩膩的汗水時,心中多少還是感動了一下。


    人嘛,不過是將心比心,既然不是草木,怎麽可能無情?


    我感覺到鼻頭一酸,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就油然而生了出來,而還沒有等我將這情緒醞釀一下,便宜師父就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傷口上,疼得我直冒冷汗,他則嘿嘿笑道:“行了,傷口裏麵的陰勁跟你驅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這潭羅魚液的修補,不出兩天,你就能活蹦亂跳了。”


    我當時也是挺激動的,摸了摸肚子,趁機問道:“師父,那你說我肚子裏麵這玩意,應該怎麽處理呢?”


    啊?


    聽到我這話,他頗有些尷尬地咳了咳,摸著鼻子說:“這個啊,你師父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修行秘術、五行八卦、梅花陣法,這些都略懂一二,唯獨那巫蠱之事,少有接觸。我很久之前倒是遇見過一個玩蟲子的女孩兒,還差一點兒收了她當徒弟,最可惜後來又出了變故,一直沒弄成——不過你別多想啊,條條大路通羅馬,總會有辦法的。”


    我這便宜師父給我敷的藥效果極好,不過念得咒訣卻讓人有些迷糊,他讓我閉目而眠,不要多想,醒來之後,問題就差不多能夠解決了。


    我當天昏沉睡去,困擾了我幾天的疼痛終於消失不見了,所以睡得很熟。


    不過不知道怎麽迴事,我後來做起了噩夢來,感覺到有人拿著一把尖刀,對準了我的肚子,用力一劃拉,結果裏麵的內髒嘩啦啦地流了出來,還有一個全身蜷縮的小女娃娃,眼睛紅紅地看著我,神色裏滿是絕望。


    那一雙眼睛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腦海裏,讓我立刻醒了過來,睜開眼,才發現肚子上麵,真的有一把刀。


    拿刀的手,則是我剛剛拜過的便宜師父。


    不過與夢中不同的是,這把刀子,並沒有把我的肚皮給劃開,而是搭在了我的肚皮上,隨著我的唿吸而起伏。


    我嚇了一跳,說師父你幹嘛?


    便宜師父衝著我嘿然一笑,轉過身去,對篝火另一頭的那人說道:“下不了手啊,我無法確定自己這一刀下去,倒是是一屍兩命呢,還是別的什麽情況,想一想還是算了。”


    篝火那頭的人是老鬼,他點頭,說解鈴還須係鈴人,想要解開這個謎團,讓蠱胎徹底離開王明,還得找到那個米兒才行。


    便宜師父點頭,說對,生死勿論。


    我這才知道在我睡著的時候,兩人在討論如何救我的事情,心中一暖,覺得有人關心的時候,真的很不錯。


    篝火上麵煮了一鍋魚粥,便宜師父讓我自己去盛,我睡了一覺,餓得心慌,弄了一碗,唿嚕嚕一通喝,都還沒有咂摸出味道就沒了,忍不住又喝了一碗,這才稍微將饑餓給緩解了一些。


    我聽到兩人聊天,這才知道在我睡著的時候,羅金龍那夥人的追兵已經來過了,不過並沒有鑽到水潭下來,而是揚長而去。


    在我睡著的時候,我這便宜師父跟老鬼已經交流過了,再無嫌隙,他從老鬼口中得到了關於自己師兄的蹤跡,就忍不住了,說準備要去找他師兄,見上一麵。


    我問為什麽會這麽急。


    便宜師父看了我們兩人一眼,笑了笑:“時間不等人啊,要知道,我隻有一百天的性命了,容不得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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