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桀陽臉色有變,楚寒天忙道:「淩兒,休要胡鬧!」


    陽兒雖答應過留下淩兒一命,但他對鄒氏的恨是實打實的,連他這個老頭都知道崢兒對陽兒來說有多重要,淩兒卻於此時這般,就算他問出的是許多人的心聲也未免不妥。


    倘若將陽兒激怒,依照陽兒那詭異的脾氣,可不會顧忌什麽大婚之日不宜見血。


    都是他兒子,他並不想他們自相殘殺。


    楚桀淩神色有些複雜的掃楚寒天一眼,今日父皇已第二次喚他「淩兒」,放在從前從未有過。他沒封號前,父皇籠統的喚他「皇兒」,待他封了親王賜了府邸,父皇更多的是喚他「淩王」。


    這番如此反常,莫不是瞧見他這副模樣心生憐憫?


    想著,楚桀淩不由在心裏苦澀一笑,若隻有如此生不如死才得父皇一點憐憫,那他未免也太可悲了。


    楚桀淩這番心思轉換很快便被人喚迴:「淩王問得可笑,太子殿下是去樊華山莊迎的人,不是我們莊主又是何人?」


    卻是跟進來站在一旁的伊蓮。


    在場有不少人都知道她是樊箏的貼身婢女,是以她這番一開口,原對樊箏生出懷疑的眾人,有不少已漸漸相信這就是樊箏。


    也正因此,他們才更震驚。


    樊華山莊莊主竟是女子!


    目光齊齊落在樊箏身上,葉瑜和楚桀淩也在其列。


    葉瑜適才目光一直若有似無的落在對麵的燕浮沉身上,隻是越看她一顆心便越沉。自打進來到現在快有半個時辰,燕浮沉竟連一個眼神都未給她……


    她在他眼裏完全成了陌生人。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便被楚桀淩的問話喚迴思緒,才細緻打量樊崢。


    她也算與樊崢有過些牽扯,一直很為兩個男子能有這樣深切的情誼感到不可思議。此番看來,才知原是這麽迴事。


    樊崢原來是女兒身。


    至於楚桀淩,即便初柳站出來說話,他也仍是不信,或者該說他不願相信,他不願相信楚桀陽能比他幸運如此多。有個未婚妻是葉家少主,退了婚尋到的人還是樊華山莊莊主,若樊崢再是女子……


    「誰人不知樊崢是男子?此番你們說是便是?樊華山莊上下多少人,誰又能保證迎來的一定是樊崢?」


    楚桀陽眸光越來越沉,正要直接出手,手便被樊箏握緊,方才那股怒氣才慢慢壓下。


    蓋著蓋頭的樊箏看不到表情,隻聽她淡淡中又帶著少許不悅的聲音傳出:「淩王待如何?」


    楚桀淩一愣,這個聲音……確實很像樊崢。


    不過他並不想就這麽算了,對楚桀陽,他仍存著一絲不甘,尤其是在得知母後被廢打入冷宮後。


    「將蓋頭取下,是與不是便一目了然,不然在場的人豈非都被太子皇兄騙了?那送往各位手中的大婚邀請帖子裏可明明白白寫著迎娶之人是樊崢。」


    這個名頭扣下來並不大,卻或多或少會對楚桀陽造成些影響。


    樊箏幾乎沒有猶豫的要扯蓋頭,卻被近旁站著的伊蓮攔住,「莊主,不可!未拜堂便掀蓋頭是不吉利的!」


    楚桀陽也不贊同,冷冷掃向楚桀淩,「找事?」


    「臣弟哪裏敢?太子皇兄,臣弟隻剩半條命了,還能與你找什麽茬?不過是見諸位有疑,解解惑而已。」麵上無所謂,實則在看到方才樊箏那毫不猶豫要扯蓋頭的舉動時,楚桀淩心裏便是不平靜的。


    「淩兒,如今連朕都使喚不得你了?」


    楚桀淩一愣,「……兒臣不敢。」


    「這是朕同意的婚事,難道朕還不知你太子皇兄要娶何人?」


    「是兒臣魯莽,兒臣……」


    「商兀皇上,既是大家疑惑,解一解這個惑又何妨?」誰也沒想到,一直做壁上觀安心吃著君凰剝好的荔枝的顧月卿會突然開口。


    顧月卿是什麽人?現如今她的名頭可半分不比君凰和燕浮沉等人小。


    且不說其他,就說她還是自來出手不留人武功高深莫測手中勢力龐大的萬毒穀穀主,她就是個旁人不敢招惹的存在。而這樣的人也該是心狠手辣的,多管閑事可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別說旁人驚詫,就連君凰剝著荔枝的動過都頓了頓,端著赤紅的眸子看她,顯然有些不高興。


    又是這個樊崢!總引去卿卿的注意,卿卿是他一人的,就算是個女人來爭也不成!


    殺……卿卿可能會生氣,那便將樊華山莊在君臨的產業賦稅再提兩成好了!


    他的情緒變化如此明顯,又哪裏能瞞得過顧月卿?並未看他,而是伸出放在矮桌下的手扯了扯他的袖角。


    這個類似撒嬌的小動作取悅了君凰,身上那極具壓迫感的氣息便收了收。


    楚寒天看向顧月卿,眸色有些深邃。


    這個女子他不是第一次見,卻是今日才看到她的樣貌,果然是個長得出眾的姑娘,就是太冷,手段也太狠。


    他可沒忘記這些時日她在商兀都做了什麽,動輒顛覆商兀三分之一朝堂,還隻用半月時間……


    這樣的人,怎麽看都不像個剛滿十七歲的女子,可她偏偏就是。


    他知道她和崢兒似有些交情,可自來交情放在絕對的利益麵前便什麽都不是。但她此舉又像是在幫崢兒。


    就眼下境況來看,掀開蓋頭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法子,唯一不好的便是於此時掀開不吉利。


    誰家兒女成婚喜歡「不吉利」這三個字?


    這時也有不少眼尖的人發現顧月卿這一身衣衫與樊華山莊大門前的神秘女子著的一模一樣,瞬間便認出她來。心道難怪有那麽深厚的內力,原來是萬毒穀穀主。


    如此說來,豈非是說樊莊主與她原就有交情?畢竟若沒有交情,她也不會去給人唱儀送人出門不是?


    「雖說有拜堂前便將蓋頭取下不吉利的說法,但當初本宮從天啟出嫁,趕一月的路方到君臨,中途蓋頭不知摘過多少迴,可你們此番瞧著,本宮可有半分不吉利?」


    「再則,樊崢,你並非見不得人。」


    說掀開蓋頭以證身份時,別看樊箏半點不帶猶豫,其實她心裏很忐忑,不為這所謂的不吉利,隻為她的女子身份再次被挑明後楚桀陽的態度……


    盡管明知他不會變,她也還是會害怕,許是因為太在意了吧。


    此番聽到顧月卿這番話,她忐忑的心便漸漸平靜下來。


    是了,她現在並非隻有她一人,小月月還是向著她的,再不濟,她可死皮賴臉去巴著小月月做靠山,總歸不會再像從前一般無依無靠。


    「小月月說得極是,哪裏有那麽多吉利不吉利?隻要兩人心裏有彼此,便是不吉利也會變吉利。」就像當初天啟傾城公主嫁給君臨攝政王一樣,世人都不看好,甚至都覺得傾城公主命不久矣,可如今再來看,這兩人何等幸福?


    最主要的是,誠如小月月所言,她並非見不得人。


    「伊蓮。」聽到她喚的這一聲,伊蓮終是咬咬唇將她的手鬆開。


    莊主承受了這許多,她就是想莊主能有個正常的大婚而已,這些人怎就是不願放過莊主呢?


    莊主再厲害也終究是女子,如此對一個女子咄咄相逼,難道他們便沒有一點良知嗎?


    罷了,就讓他們看清楚,也免了莊主再過得如此辛苦,且傾城公主說得對,莊主並非見不得人。


    「阿崢……」


    「無妨。」


    她拍拍楚桀陽的手背,抬手就要扯下蓋頭,手卻被握住,「我來。」


    手一頓,「好。」


    楚桀陽鬆開她的手,並未隨意將她蓋頭取下,而是很認真很慎重的抬起雙手拿著蓋頭邊緣一點點抬起,直到她整張臉露出,他才將蓋頭反搭在她頭頂。


    看清她整張臉。


    很小,很美……這是他此時腦中冒出的詞。


    他看得有些愣神,心裏有一股將蓋頭繼續蓋上的衝動,他不想讓旁人看到她這副模樣。不過最終還是理智的將這股衝動生生壓下了。


    忽而,不知誰喊了一聲:「竟真是樊莊主!樊莊主居然是女子!」


    隨著這一道喊聲,人群便譁然了。


    即便其中有不少之前跟去樊華山莊看熱鬧早有此猜測的人,但真正看到時,還是覺得很是驚異。


    就連一開始便知樊箏女子身份的楚寒天都有些愕然。想不到崢兒這孩子穿起女裝來這般好看,實在很難將她與小時候那個總拉著陽兒爬樹掏鳥窩四處搗亂的皮猴兒聯繫到一起。


    此番看來,這哪是什麽皮猴兒,分明是個乖巧的丫頭!


    楚寒天尚且如此反應,更況一開始便不願相信的楚桀淩。


    楚桀陽竟當真幸運如斯!


    其他人盯著她各種交頭接耳,樊箏卻雙拳緊握,甚至連抬眼去看楚桀陽都不敢。


    他一直不開口,她更緊張。


    心思轉了又轉,最後終於鼓足勇氣抬眸時,便覺眼前一暗,竟是蓋頭又被他拉了下來!


    樊箏:「……!」所以他這是什麽意思?不會到現在還覺得她是男扮女裝遷就他吧?他也沒這麽蠢啊!


    還不待她多想,楚桀陽便掃四下眾人一眼,「現在可能拜堂了?」他那陰冷的目光可謂嚇著了不少人,議論聲漸小。


    「開始吧,莫要誤了吉時。」楚寒天哪裏看不出自己兒子這是怒了,為免無法收場,忙道。


    司儀是宮中的專用司儀,主持過無數達官貴人的婚儀。像這樣拜堂前掀蓋頭的,他還是頭一次瞧見。吉時?規矩都破了,吉不吉時的還有什麽打緊?


    不過他也隻敢在心裏如此想而已。


    咳嗽兩聲清清嗓子,「一拜天地!」


    還未完全反應過來的樊箏被楚桀陽拉著拜完第一拜。


    「二拜高堂!」楚寒天笑得雙眼眯成一條縫。


    「夫妻對拜!」


    樊箏身子一僵,好半晌才轉身,慎重的拜下這一拜。


    這大殿中除卻一人,無人看到垂頭拜下去那瞬,樊箏落了一滴淚。


    這人正是在他對麵同樣一拜的楚桀陽,那滴淚就在他躬身的瞬間直直掉落到地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分明周遭這般吵,他竟還聽得如此清晰,那一刻,心仿若被什麽揪住一般,一陣抽疼。


    薄唇輕抿,在司儀那聲「禮成!送入洞房!」喊出來前,他便將她的手抓在手心,什麽也不說。


    有東宮的嬤嬤和伊蓮上前來欲要攙扶著樊箏,卻被楚桀陽止住,「本宮親自將太子妃送到新房,你們隨後跟上。」


    嬤嬤們和伊蓮都是一愣,卻恭敬應:「是。」


    無人敢說不合規矩,規矩早破,也沒了說不合規矩的必要。


    就是楚寒天都未說什麽。


    楚寒天此時就怕楚桀陽秋後算帳,畢竟方才的事是楚桀淩挑起的,他倒更希望楚桀陽因旁的事轉開注意力。


    在楚桀陽牽著樊箏離開後,他便對楚桀淩道:「淩兒身子骨弱,大婚之禮既已觀完,便迴府去歇著吧。」


    深深看他一眼,坐在輪椅上的楚桀淩微微躬身:「是。」


    這樁婚事引得許多人的關注,此番楚桀陽離開,四下便開始前竊竊私語起來,當然,也有對此毫不關心的。


    譬如君凰,譬如燕浮沉。


    在葉瑜偶爾的注視中,燕浮沉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顧月卿。


    ------題外話------


    *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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