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元慶隻覺得自己睡得舒坦無比,就仿佛整個身子輕如鴻毛,躺在雲端上入眠,他的身體內部開始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化。


    次ri三更時分,元慶便起床,他迎著寒冷的晨風,翻出坊牆,向曲江池奔去。


    曲江池一半在城內,一半在城外,它實際上是進入西京的一條水道,此時天還沒有亮,曲江池畔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影。


    冰天雪地中,隻有元慶一人在黑夜中奔跑,他越跑越快,毫無倦意,昨天那種極度疲憊感已經無影無蹤,渾身肌肉酸痛也消失,他隻覺得渾身有無窮的活力。


    元慶已經有點明白築基的原理,就是古武術的基礎練功,易筋、縮筋、摶氣、易骨、騰膜、易髓等等步驟,原理都是一樣,隻是說法和方法不同。


    其實武俠小說中的內功就是以古武術為基礎來描寫,隻不過略略有些誇張,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但古武術自古就存在,隻是傳承上過於狹隘,又不願著書於紙— ,而江湖門派又遭朝廷嚴禁,使得很多功法漸漸失傳,消失在曆史長河中,再加上近代熱武器崛起,一個五歲小孩就能一槍打死絕頂武功者,這就讓古武術失去用武之地,傳承愈加稀少,最終淪為一種強身健體的體育運動。


    張須陀的築基分為四個階段,感應期、入門期、滯固期和破功期,別的築基也一樣是這四個步驟,隻是說法不同,昨晚元慶那種渾身輕如羽毛的感覺就是進入了感應期。


    然後就開始進入入門期,大約需要三到四年時間,這期間武功提高最為神速。


    但築基到一定程度後,進步就會變慢,甚至停滯不前,這段時間叫做滯固期,也是最漫長的一段時間,一般人要經曆五到八年,而且九成九的人都無法再突破,最終淪為平庸的練武者,能夠擔任低級軍官,能夠靠武混碗飯,當武師或者做鏢師。


    之所以突破滯固期非常艱難,就因為築基還有時間限製,一般人的骨骼筋脈到十六七歲便生長完成,所以必須在生長期內突破,才能有繼續改造筋骨血髓的可能。


    所以一般人練武者過了十七歲還沒有突破滯固期,基本上就定型了,但想真正成為戰場猛將,則必須再進行突破,就是一般練武者所不知道的第四段,叫做破功期,進入破功期後,能力又會得到大幅提高,人的潛力就會發揮到極限,變得力大無窮,有能力學會更jing妙的武藝,最終成為勇猛戰將。


    可就算同樣進入破功期也會有天淵之別,有的人能變成李元霸,有的人隻能變成程咬金.


    張須陀的主要築基方法就是讓元慶在極度疲憊後再恢複,晚上的藥水其實就是讓他從疲憊中迅速恢複。


    然後用丹藥促進他身體器官生長並調節jing氣血的yin陽平衡,這樣他的體能就能呈螺旋形上升,再訓練他刀法箭術,使他的筋骨能一天天變粗變壯,使他五髒六腑氣血充足、jing足髓盈,體格異於常人。


    元慶的資質極好,他在昨天經曆那樣殘酷的訓練後,今天變能體力充沛,這就是張須陀給他吃的丹藥發揮了神奇功效。


    他一口氣跑到曲江池畔的杏園白鹿亭,遠遠地便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負手站在亭中,顯得格外落寞,元慶能理解張須陀的失落,他少不得誌,大器晚成,一直到四十餘歲後才大展神威,百戰百勝,最後他不幸死在李密之手,不過他現在遇到自己,會不會他的人生之路也將隨之改變?


    “師傅!”


    元慶走到亭子外,躬身施一禮,張須陀迴頭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晚到一炷香,罰你繞湖跑一圈。”


    “是!”


    元慶不敢爭辯,他轉頭便跑,張須陀又叫住了他,“等一等!”


    元慶停住腳步,張須陀慢慢走到他身邊,問他,“昨晚睡覺有什麽感覺?”


    “迴稟師傅,睡得很香甜!”


    張須陀見他態度很恭敬,估計是昨晚嚐到甜頭,心中不由有些好笑,昨天居然敢罵自己張賊,這小子骨子裏是叛逆。


    他又問:“除了香甜還有什麽?起夜沒有?”


    “迴稟師傅,沒有起夜!”


    元慶猶豫一下,他不知該不該說,“還有....就是我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變成一片羽毛,在天上飛,身體很輕很輕。”


    “你說什麽?”


    張須陀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想不到,元慶的體質竟是如此之佳,第一天便進入築基感應期,一般人至少要仈jiu天後,才會有這種睡覺時身輕如鴻毛的感覺,而他小時候,也要在三天後才有這種感覺。


    張須陀走上前捏了捏元慶大腿上的肌肉,“感覺到酸疼嗎?”


    “一點不痛,我感覺渾身就像有使不完的jing力,就想跑步。”


    張須陀臉上露出了罕有的讚歎笑容,自己竟然遇到一個練武的天才,他又取出一丸丹藥,把酒葫蘆遞給他,“把藥吃掉!”


    元慶將藥吃掉,片刻,他又感覺到自己胸腹中像火燒一般難受,張須陀拍拍他的小肩膀,“去跑吧!跑三圈迴來。”


    望著元慶稚嫩的小身影,張須陀翻身上馬,慢慢跟了上去,此時還是四更時分,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時,隻見曲江池畔,一個小身影在夜sè中迅速奔跑,後麵一個騎馬人不緊不慢地跟著他。


    從此,元慶開始了苦行僧般的學武生涯,張須陀也並不是天天教他,而是給他布置功課,張須陀每五天會教他一天,丹藥和泡藥也是一次給他五天份,如果他發現元慶在家偷懶,等候元慶的將是無情的鞭笞。


    ..........


    光yin似箭,一晃三年過去,時間到了開皇十七年正月,元慶已經滿八歲。


    “梆——梆!梆!”


    遠處傳來更夫的敲更聲,天sè已三更,隔壁小房間門吱嘎一聲,沈秋娘隨即被驚醒,她不由輕輕歎口氣,這孩子學武癡迷,而且意誌異常堅定,從學武至今已三年,每天三更時分起身,從無間斷。


    她又看了看自己女兒,睡得香甜,像隻小豬一樣,相比之下,妞妞比元慶的毅力差遠了,真不知他是怎麽練出來的毅力。


    沈秋娘不知道,元慶從三年前起,每天都在曲江池中遊泳一個時辰,尤其是冬天的寒浴對人意誌力是一種極大的磨練。


    元慶雖是楊家之孫,可楊家對他根本就不聞不問,生活條件之艱苦,甚至連小管家的孩子都不如,五歲上族學,可不到三天便因為元慶和其他楊家子弟打架而被退學。


    但這些沈秋娘一點不在意,她就害怕楊家重視元慶,把元慶從她身邊奪走,她撫養元慶已經五年,早把他當做是自己的兒子。


    沈秋娘也翻身起榻,她要開始抄書,從前他們每月月錢剛剛夠用,但自從兩個孩子開始練武後,便漸漸開始入不敷出。


    尤其元慶飯量大漲,這兩年關中大旱,米價大漲,已經漲到每鬥八十錢,他們一月五吊錢剛夠買六鬥米,而元慶一個人就要吃四鬥,他們隻得買稍微便宜一點的粗糧,好在他們已經習慣清貧生活,每天青菜豆腐也吃得有滋有味,廚房劉二嬸喜歡元慶和妞妞,總會隔三差五偷偷送幾塊紅燒肉給兩個孩子。


    現在主要是妞妞學武築基也需要錢,貧文富武,學武是一件極耗金錢的事情,學費、藥錢、肉食、器械,最便宜的師傅每月也要收二十吊錢,一般窮人孩子根本就學不起。


    其中藥錢最貴,幸虧沈秋娘本人會武,也會製丹,所以很多時候沈秋娘都是自己去城外采藥,但一些藥材還是無法采到,就必須花錢去買。


    沈秋娘從三年前便接一份抄書匠的活,每月抄二十本書,能掙四吊錢,勉強能維持妞妞最低的藥材錢。


    沈秋娘點亮油燈,開始鋪紙抄書,最近她接到一份很不錯的活,在正月初五前抄三十本金剛經,能掙十吊錢,這樣,她就可以給兩個孩子做一身新衣服,尤其元慶長得太快,才八歲,身材已經和十二歲的孩子一般高,褲子明顯短了一截,平時她都是去沽衣店買最便宜的舊衣,可是新年要穿新衣,今天已是正月初三,他還穿著舊衣。


    沈秋娘無法再睡了,她今天無論如何要把這些書交出去,拿到錢,孩子需要買布做新衣,可家中隻剩下十錢,而這個月的月錢至今都沒有發,她不想去找帳房馬管事,她感覺那個馬管事最近看她的眼神不太對勁。


    院子裏,元慶準備練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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