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推開門,剛才還是冷冷清清的神殿也熱鬧起來,幾個小女孩跟著穿著白袍的修女匆匆穿過長廊,轉個彎不見了蹤影。


    他正猶豫著是否要出去看看,走廊的盡頭潔白色的圓柱在月光下的影子流動起來,一晃而過的黑影潛入了另一片陰影。


    對光線極為敏感的拜倫立即察覺到了不同,他一時間站著沒敢動,他現在的位置正好在陰影裏,對方不一定能看得見。


    對方的潛行方式並不算高明,比牆麵更深一個色調的人影輪廓在陰影中行走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出來的。


    他等待了一會兒,果然不止一個毛賊闖進神殿,幾道暗影跟在第一個人後麵,不斷前進,甚至有毛賊一腳踏出了陰影,然後被人拽了進去。他們拐了一個彎,跟著修女進入了神殿內部。


    拜倫捏了捏兜裏的裝著硫磺的紙包,頓時有了信心,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


    修女們將一群孩子帶到了地下室,聚在一起商量著誰留下照顧他們。這些侍奉神祇,因為自身體質問題,得不到迴應的修女本身隻是普通人。她們的工作隻是在神殿裏打理一般事務,偶爾也會充當傾聽信徒的禱告、贖罪的人員。


    “維卡嬤嬤,你們留在這裏照顧他們。”將白色頭巾放下來的修女霸氣的揮動手裏用來劈柴的斧頭,嚇眾人一跳,卻沒有多少說服力。


    維卡嬤嬤更是敏銳的從滿是缺口的斧刃看出了年輕修女平時的懶散,她正要訓斥,地下室的半掩的鐵門被人推開了。


    “就是這裏了。”栗色短發的男子淡淡的掃了這群婦孺一眼,迴過頭去。


    四個毛賊氣定神閑的走了進來,修女和小孩都下意識的後退,拿著斧頭的年輕修女站在最前方,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麽人,竟然敢闖進晨曦神殿。”


    縮在頭罩下的毛賊輕笑起來,修女色厲內荏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自己在進行試煉的時候麵對的幾頭野狼,他當時大聲的吼叫,意圖把它們嚇走,但是顫抖的吼聲並沒有任何作用,饑餓的野狼終究還是撲了上來。


    他摸了摸腰間,那裏有一條肉色的傷痕,曾經卻是露出了內髒的豁口。


    “各位女士,我對你們沒有惡意,不過,我希望得到你們的幫助。”領頭的男子手中漆黑的匕首在食指尖不斷的旋轉起來。


    維卡嬤嬤立即就明白對方是什麽人了,她越眾而出,佝僂的身體站定了,胸口劇烈的起伏:“影手,你們竟然敢褻瀆神殿!”對老太太來說,這些不幹不淨的人,踏入神殿就已經是褻瀆了,她現在恨不得立即衝上去,揪住他們的耳朵,用最細的戒條狠狠的抽在他們身上。


    修女們騷亂起來,影手這群躲在臭水溝下麵的老鼠,幹得都是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城裏常常有這些惡徒的傳聞。


    “褻瀆,等下你就知道什麽褻瀆了,嘿嘿。”胡子拉碴的大漢伸出舌頭,在上嘴唇舔了一圈,雙眼卻一直繞著幾名年輕的修女打轉。


    幾名修女啊的一聲,縮在了一起。


    維卡嬤嬤從來都是苦大仇深的臉漲得通紅,憤怒的渾身都顫抖起來,她顫巍巍的從腰間摸出一把老舊的匕首,指著幾個毛賊:“你們,你們這群狂徒。”


    栗發男子饒有興趣的側頭,暗黑的眼眸在老人身上打轉——這個戴著黑色頭巾的終願修女持匕首的姿勢非常正規,刃口在小指的一邊。這樣的做的好處是,不會讓人輕易的奪走匕首,又不會影響拳頭的攻擊。


    “利爪,去試試她。”男子雖然對自己充滿自信,但謹慎一點總沒有壞處。


    利爪興奮的舔舔嘴唇,裂開大嘴,黃黑色的板牙上沾著的菜絲,在壁燈昏黃的燈光下異常惹人生厭。他從長長的台階下一躍而下,壯碩的身形落在地麵發出沉悶的響聲。


    栗發男子嘴唇微微動了動,感到深深的無奈,也不知道利爪這個蠢貨是誰介紹進協會的,就他這個身板,去警備隊難道不能出人頭地?


    “維卡嬤嬤!”拿著斧頭的修女衝到前麵,潔白的小虎牙輕輕的咬著下嘴唇,朝著撲過來的利爪胡亂的揮舞著斧頭,隻上下劈了兩次,她就累得氣喘籲籲了。而利爪則站在攻擊範圍外津津有味的打量著她通紅的小臉。


    “速戰速決。”


    利爪腳下一蹬,衝了過去。


    嚇得不知所措的年輕修女被維卡嬤嬤一把扯到身後。老人踏前一步,灰白的發絲在急速的運動中上下翻飛,臉上的神色嚴肅起來,匕首流暢的軌跡直刺利爪的腋下。


    利爪眼前的少女頓時變為鋒芒畢露的老太太,他怪叫一聲,腳步詭異的扭動著躲開了老人的攻擊。


    維卡女士跟著他繼續向前,手裏的匕首在一個極小的範圍裏甩抽起來,利爪被打得連連後退,幾乎沒有招架之力。


    栗發男子也皺起了眉頭,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攻擊方式,老人偶爾才會使用直刺,橫割的技巧,大多時候更傾向於抽,拉。


    在老人又一次試圖將匕首紮進利爪的胸膛後,男子恍然大悟,老修女用的是長鞭武器技巧。


    他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修女大都是孤兒,被神殿收留後就一直待在那裏,另一些則是家庭崩潰,落魄之後才會進入神殿成為一名修女。


    而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定然是一名黑鐵階的持鞭者,才能將自己的技巧融入到匕首技中,可惜……


    他搖了搖頭,利爪雖然節節敗退,維卡修女則更為狼狽,她黑色的頭巾早已經掉落在地麵,佝僂的身子已經開始發抖了——她沒有力氣了。


    利爪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努力調節著自己的唿吸,隨時準備著反擊。


    地下室外的走廊裏,拜倫赤著雙腳,為了不發出響聲,他將鞋子揣進了懷裏。那幾個毛賊並沒有關掉地下室的門,昏暗的光線從半掩的門裏傳了出來,一個人影的輪廓就站在門邊。


    拜倫屏住唿吸,伸出右手,那上麵流轉的冰屑迫不及待的飛射而出,門裏的人慘叫一聲,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拜倫一腳踢開鐵門,寬闊的地下室出現在麵前,壁燈搖曳的火焰下,栗色短發的男子飛撲而至,一把匕首橫割,一把挑刺。


    年輕人側身躲開從下往上的匕首,伸出右手,銀白色的手臂與橫割而來匕首相撞,發出響亮的金屬交擊聲。


    男子臉色一喜,指尖微微用力,右手裏橫握的匕首裏變為直刺,然後他臉色巨變,扔掉了左手的匕首,急速後退。


    那裏,湧動的銀白色液體已經將匕首包裹了起來,男子若是多猶豫一下,液體就能攀上他的身體。


    男子咬牙切齒的吼道:“苦修士?”


    拜倫沒有理男子,他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另一個毛賊緊隨其後,將匕首遞了過來,拜倫後退著將手裏捏著的硫磺粉末往前一撒。


    “石灰粉!小心。”栗色的男子往修女那邊疾跑,大部分注意力卻都在這邊。


    毛賊緊閉雙眼,屏住唿吸,匕首任然往前刺,逼退了拜倫,他飛速的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睜開眼,那個苦修士半跪在地上,左手撈起銀白色液體,右手的手心裏浮著一顆乳白色的光球。


    “啊!”


    毛賊閉著眼,慘唿著後退,拜倫將液體甩了過來,湧動的液體前端變為鋒銳的尖刺,輕易的刺破了皮甲,劃破了皮膚,割斷了肌肉。


    拜倫皺著眉頭從身上撕下來一塊破布,纏在手上,把栗發男子留在地上的匕首撿了起來。


    他站起來,兩個毛賊已經製服了維卡嬤嬤,老人躺在地上,血流如注。


    “放下武器!苦修士!”利爪厲聲吼道,擱在修女脖子上的匕首不斷的顫抖,他和維卡嬤嬤打鬥耗費力氣太多,已經出現了脫力的狀況。


    麵無表情的拜倫走到死去的盜賊身前,收迴了液態金屬,然後冷著臉一步步慢慢走下台階。


    “你在幹什麽!再不停下來,我就殺了她!”利爪急得滿頭大汗,這些苦修士果然如傳聞中那樣心狠手辣。


    拜倫停下來,看向栗發男子,他幽冷的目光雖然放在拜倫身上,眼角餘光卻不斷四處掃,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拜倫走到維卡嬤嬤身前,她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她無意識的緊緊的拉著年輕人的手,然後又無力的跌了下去。


    “放開兩名女士,我可以放你們走,不過下次我在城裏看到你們,絕對,會殺了你們。”


    兩個毛賊交換了一個眼神,利爪繼續問道:“我們怎麽相信你?”


    “我從來說一不二。”拜倫甩了甩手,將他們的視線吸引到銀白色液體上。


    苦修士遵守承諾的傳統遠比騎士更為值得人信任,他們謹守心靈,在艱苦的環境中磨礪肉體,進行精神修行,努力尋求本心。


    而拜倫身上破舊的亞麻衣服肮髒,破爛,粘連油膩的頭發確實符合一個苦修士的外貌。


    隻是,年齡,好像小了一點。


    “不行!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說謊?”利爪並不相信那些傳聞,他更加相信自己爭取到的,實實在在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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