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在重葉三千海橫征暴斂數百年,所積累的財富是一個很少人敢於想象的數字,不要說梅含刀和尤子謙,就是聞北去這樣見過世麵的北部八天修士也感到了微微的震動。


    玉止戈手指撫過華桐拿來的一把灰色長弓,聽著相臨用顫抖而且滿含屈辱的聲音地念著名冊,淡淡道:“你不服嗎?”


    相臨垂下手,肅立在一邊,僧衣上仍有未幹的血跡,他不說話,便活像白馬寺正殿中供奉著的怒目金剛像,臉色因為憤恨和不甘種種激烈情緒憋成了赤紅色。


    青行護在他身前,冷笑道:“你這個人實在無恥,少在這裏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師叔蠢笨,你不要激他拖你同歸於盡!”


    玉止戈想了想:“他打不過我,最壞的結果是他死我重傷。如果我用你當人質,那麽他會敗得更快。”


    大約是被這種理智得近乎冷血的無恥所震懾,青行瞠目結舌地站著,聞北去不可遏製地笑了起來,這個時候他終於開始像他曾經的主人姬鏡水那樣,覺得玉止戈是個十分有趣的人了。


    玉止戈皺著眉:“你笑什麽?誰允許你來的這裏?”


    聞北去彎腰行禮,態度放得謙卑而溫馴:“小人聞北去,是自北八天而來的一介流民,如今戰事已畢,請大人放我一條生路。”


    梅含刀在玉止戈耳邊小聲道:“大人,他確實和白馬寺沒有什麽相幹,但此人恐怕另有來頭,就這麽放了,恐生後患。”


    聞北去耳朵動了動,大約是聽到了這話,臉上便不由出現一個苦笑。


    玉止戈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安靜而沉默地打量著聞北去。


    這是一個焦黃臉的中年修士,有一些儒雅的味道,風霜萬裏也不能掩蓋,他大概在不久之前受過危及性命的傷勢,氣息若有若無,腳步也很虛浮,他看上去曾經應該是個很聰明、很勇敢也很厲害的修士。


    “你是一個麻煩。”玉止戈漠然地說道,他放下了手裏那把長弓,要華桐一會兒送到器房去,聞北去一震,忍不住抬起頭,那個少年慢吞吞地轉過身,“你留在這裏,做點能做的,我保住你的性命。”


    ......


    華桐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他知道玉止戈善用弓,也知道隨著境界的增加,天地靈氣凝成的武器就越發不經用,因此當他收繳了白馬寺的庫房之後,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替玉止戈挑了一把最厲害的弓。


    玉止戈端坐在器房地火池前,膝上橫置著那把灰色的羿神弓,他從腳邊堆積的靈材裏挑了十數樣,想了一想,又從儲物袋中取出青玉色長劍放在一邊,雙手掐訣,地火衝天而起,熱浪將空氣灼得發焦,玉止戈將兩樣器物往其中一丟,兩團瑩瑩寶光閃動,將器房映襯得如一片素雪清景。


    華桐從食盒中取出一碗素麵,雪菜筍丁的哨子,湯也熬了許久,鮮鹹噴香,他就著兩個白麵饅頭蹲在廊下吃得無比歡暢,尤子謙推著梅含刀過來,見了他這樣,便取笑道:“大師傅在這兒守了幾個月,鎮日裏都是這些凡人家再簡單不過的吃食,頓頓相類,難道不覺得味同嚼蠟嗎?”


    華桐也不理他,笑道:“找大人有事?”


    梅含刀頷首:“昨日先鋒營收到斥候迴報,有一支來曆不明的隊伍正在快速接近重葉三千海,修為都在丹心境以上,為首者......乃是一名無我境修士。”


    他的表情顯得有些艱澀,如果對方不懷好意,那麽他們這個孱弱的、剛剛起步的小勢力便很有可能就要夭折在今日了。


    對於世間來說,生死總歸是一件很大的事。


    哪怕是梅含刀這樣膽子很大的人,也難免會感到畏懼。


    華桐放下碗,迴頭看了一眼大門緊閉的器房,拎著他的僧袍站起來,溫和地說道:“是禍躲不過。如今大人正在緊要關頭,首件要緊的就是切莫讓人打攪了此地清淨。”


    ......


    孤墨抬頭觀望了一下梅家的祖宅。


    簷牙高啄、雕梁畫壁,堪稱美輪美奐。


    他卻絲毫不覺得震撼、高興,心中像是填進了一個嗤嗤漏氣的氣球,堵得他說不出的難受。


    孤墨和留白這一對兄弟的名字,在北地是很有名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年紀輕輕便晉入無我境,更因為他們是姬鏡水手裏的刀,這便使得三十三天的人都覺得敬畏、高山仰止。


    所以哪怕再如何不甘心不情願,他仍是不敢說半個“不”字便匆匆趕來東八天,給一個真嬰境的後輩送一份舉足輕重的請柬,甚至因為不敢有稍加延誤而將自己搞得風塵仆仆,活像個乞丐。


    “孤墨大人。”


    “去叩門,態度客氣點。”孤墨衝身後的一個下屬揚了揚下巴,漆黑的雙眼裏滿布冰冷之意。


    那人應聲去了,還沒走到近前,中門便大開,一個穿著白色僧袍卻蓄著短發看上去不倫不類的和尚雙手合十走了出來,閉目笑道:“客自遠方來,寒舍蓬蓽生輝。”


    孤墨冷冰冰地說道:“你家主子呢?”


    華桐一愣,他縱然看不到華桐的麵目,這會兒也知道這名無我境修士隻怕是個異常驕傲的人。


    他的口氣又仿佛是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而折損了他的驕傲,並且同樣由於這些原因,他甚至不能將這種憤怒朝他們發泄出來。


    這是一件好事。


    華桐高高懸起的心髒安穩地落迴地上,他甚至有閑暇露出一個可以看到牙齒的陽光笑容:“大人仍在閉關,請您稍待些時日。”


    孤墨的臉色一時十分好看,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已經扣住了藏在袖中的兵器,隻要一擊便能將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丹心境斃於當下,但他最終還是咬牙忍住了,他聽到自己用一種極冷極壓抑的聲音說道:“領我等進去。”


    孤墨一腳踏裂了門檻,華桐跟在他們身後,金芒瀲灩的雙目微微睜開複又闔上,清淡的眉目上籠著一層薄光,仿佛真正憐世的神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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