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山小玉村是個在地圖上都找不見的山野疙瘩,稀疏住著幾十戶,近來卻不時能見著執刀擎戈的鐵甲武士出沒,這著實是不能叫人不驚奇的。


    “常師爺,尋了也有近三日,這小玉村統共不過五十餘口人,兄弟們來迴都翻了五六遍了,便是連他們祖宗死前穿什麽樣的褲頭都能給您說出個子醜寅卯,可你們要找的人連個毛都沒有,這可讓我怎麽給眾兄弟交代?”


    一處山澗,庇蔭的樹下零散坐了十餘名膀大腰圓的漢子,穿著一水兒的鐵甲,腦門上係一根紅巾。為首的那位正一臉陰沉地和一個穿長衫的瘦弱書生說話,臉上熱汗都流到了下巴尖也沒見他抬手拭一下。


    書生不間斷地搖著手裏的羽毛扇,嘟嘟囔囔道:“你以為我願意啊,這麽大熱的天!不是老太爺吩咐了,哪個閑的沒事出來攬這個破活兒!王軍頭您也別怨我,這事咱幹好了都有賞,幹不好,唉......”


    常師爺的話沒說完,王力卻頓時明白了其中意思,粗獷堅毅的臉孔頓時狠狠地扭曲了一下,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迴身大喝道:“媽的,一個個還不起來繼續找!休息休息,休息個屁!別他媽有力氣都使在娘們兒身上,跟爺這兒裝軟蛋!”


    一群兵士推推搡搡地站起來,卻也不敢違抗軍頭的命令,隻得咒罵著朝山林深處走去。


    “采玉采玉須水碧,琢作步搖徒好色。老夫饑寒龍為愁,藍溪水氣無清白......”


    山野深處,溪流潺潺,一個麻衣草鞋的少年緩緩行來,左手一節烏黑鉗棒,右手一把碧綠茅草,身上還背著一個半人高的竹篾背簍。


    這少年形容是極清秀的,一雙眼睛卻顯得頗為稚氣茫然,懵懂渾噩如還未開智的嬰孩,與這少年的體貌歲數極為不搭。


    少年挽起褲腳踩進溪水裏,一邊低低地哼著那幾句不成調的老夫采玉歌,一邊埋著頭全心全意地尋找著什麽。


    盛夏七月,溪水竟還是冰冷徹骨,少年僅穿著草鞋的雙腳很快凍得發青發白,少年有些難耐地加快了用手裏鉗棒翻攪的動作。


    待溪水被攪起的泥沙沉澱下去,少年眼前一亮,快走幾步就要撿起那塊靜靜躺在水底的灰色石塊。


    忽地,少年麵前出現了一雙鞋。


    他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花色和這樣柔軟的布料。連村尾王寡婦從大玉村集市上帶迴來的那雙軟底牡丹紅繡鞋也遠遠不及。


    少年木木地抬起頭,看了眼上方那張逆光的臉,複又低頭用熱切而渴求的目光死死盯著被那人踩在腳下的灰色石頭。


    “小孩,你沒看見我嗎?”來人顯然不怎麽喜歡被人無視,連帶著語氣也不愉起來。


    少年好像根本沒聽見,幹脆蹲下身,用細嫩的手指摳挖起石頭周圍的泥沙來。


    來人頓時氣炸了,一把捏住少年脆弱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看著少年在他手心裏手足並用地掙紮著,他的臉上現出幾分得意的笑來:“哦,原來是個傻子!那便怪不得竟敢無視你梁爺爺!”


    少年卻仿佛受了莫大刺激,原本掙紮的手腳狠狠地朝這中年男人身上招唿而去,嘶啞著喉嚨漲紅著臉孔大吼道:“十五、是十五,不是、傻子!”


    “還十五是十五?也隻有那天生的蠢兒才會這般講話!”梁歡惡意地笑著,手上力氣漸漸加大,看著少年漸漸泛紫泛黑的臉孔心裏忽然一動。


    那常家老鬼竟敢用一塊三階黃玉迫他梁歡做事,他固然是不能在明麵兒上反水,找個癡蠢幼兒糊弄糊弄那老貨想必也能讓他惡心不已。


    想到這兒,手裏那智障少年竟顯得無比可愛起來,梁歡將早已失了氣力渾身癱軟的少年隨手扔在了岸邊,又伸出鞋尖嫌鄙地將那塊石頭踢到了少年臉邊。


    “你叫什麽?家住何處?”


    少年一手撫著被勒出了淤痕的脖頸,一手則摸索著緊緊攥住了那塊灰石,低下頭沉默不語。


    “媽的!娘皮養的兔崽子!你不會是傻到連梁爺爺這兩個問題都聽不懂吧!”梁歡抓著頭發,滿臉煩躁。


    少年抖了一抖,嘴唇動了幾下。


    “啊,你說什麽,大點聲!日你娘的,本大爺真是服了你了!”梁歡無奈地湊近了些。


    少年猛然抬頭,憋足了勁兒在他耳邊吼道:“玉十五叫玉十五!玉十五不是傻子,玉十五和風娘住在村頭第三棵柳樹裏!”


    “我□□媽的……”哪怕是梁歡這樣的修行人也禁不住這麽近距離的音波衝擊,大力地揉著發疼的耳朵,飛起一腳就把少年踢了出去!


    少年飛出四五米,撞在一棵足能讓數人合抱的大榕樹上方慘叫一聲,口中“哇”地吐出一口紅血,頓時委地昏迷過去。


    梁歡罵罵咧咧地走過去拎起了少年,見他胸前泅染一片斑紅,胸膛更是隱有塌陷,想到還要找理由應付那常家老鬼,不由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啐道:“不知你梁爺爺衝撞了哪路神仙,真是晦氣死個人!”


    大玉村常家是苗王山極有名的一個家族,皆因其是南火部洲排名第三的赤元門下四大附屬家族之一,掌管整個苗王山玉脈的開采事宜,常家老祖當年更是赤元門的內門弟子,修為深不可測,有飛天遁地之能。


    梁歡初到此地時也聽過不少這樣的傳聞,他是個散修,雖然修為不錯卻也輕易不敢得罪如常家老祖這樣大底蘊門派出來的弟子,因此一直表現得十分低調。直到後來常家親自來人尋他要他幫忙,梁歡才算知道,這常老鬼,厲害是厲害,隻是如今壽元將近,好景不長了。


    按著梁歡的為人,對這種事兒隻有落井下石的份,可絕沒有錦上添花的好心。隻是常家開出的條件太過誘人,他心裏頭起了貪意,才應下了這差事,隻是心裏怎麽樣的計較卻是隻有他自己門兒清了。


    常家與修仙門派有關,行走在南火部洲甚至不必懼怕凡俗王權,故而雖然宅邸坐落一村,卻委實修建得金碧輝煌、氣勢不凡,比那皇宮也不差分毫。


    梁歡撇了撇嘴,壓下眼裏的嫉妒憤恨,冷哼道:“這老鬼,倒是好會享受!”


    常家府外一個來迴踱步的紫衫少年一見他,臉上便泛出欣喜激動來,疾走幾步過來行禮道:“梁仙師,您迴來啦!祖父要的人......”


    這少年生得極好,麵白如玉,唇紅流丹,聲音也十分清脆柔和,大眼睛一眨一眨,說不清道不明便是情意婉轉。


    梁歡伸出一隻手,捏了捏這少年柔膩豐潤的臉頰,又抹了把他的嘴唇,邪笑道:“縱是為了珩兒,梁爺我也要把你家老祖想尋的人帶迴來不是?”


    那少年微垂著頭羞澀一笑,輕聲道:“仙師莫要逗我,家祖等久了,請隨珩兒來。”


    梁歡眯眼摸了摸下巴,目光放肆的地在那少年款擺的腰肢和屁股上打轉兒,眼裏閃過一抹火熱,方提著手中依舊昏迷的玉十五跟了上去。


    常珩引著梁歡來到主院,此處四下籠著輕紗,白慘慘的燈籠隨風搖動,便是在太陽當頭的白日,也叫人心裏發寒。


    常珩衝著緊閉的院門跪倒,恭敬道:“老祖,仙師來了。”


    院中猛地傳出一陣劇烈咳嗽聲,許久方歇,一個聽上去蒼老不堪的聲音幽幽道:“老夫要道友找的人,可找到了?”


    梁歡忙行禮:“老祖的吩咐,梁歡不敢怠慢,幾日過去,終是幸不辱命,尋來一良才美質,可替老祖再續長生。”


    “好!好!好!”那聲音一連爆出三個“好”字,又是一陣猛咳,卻掩不住語氣中的雀躍,“道友帶著他進院來吧,替我護法,稍後必有重謝。”


    話落,院門大開,輕紗飛舞,門洞幽深,仿佛一隻伺機而動的野獸驀然張開了巨口,將要擇人而噬。說不出的詭譎可怖。


    梁歡眼珠子一轉,心裏雖有些忌憚這老鬼的手段,卻實在克製不住貪欲作祟,思及手中一張暗牌,越發有了底,連忙應下,拎著人進入院中。


    “常珩,梁仙師尋到老祖的契機了嗎?”常珩剛踏進院子,一個劍眉濃密的中年人便厲聲問道,他穿著一襲鑲金邊的雲紋青袍,看上去華貴不凡。


    常珩垂眸行禮:“迴父親的話,尋到了。仙師說那少年資質上等,根骨極佳,老祖奪舍了他,必然將更進一步。”


    常一鳴登時長舒口氣放鬆下來,頭次覺得跟前兒這毫無靈根的私生子也多少有些順眼,拍了拍他肩膀道:“委屈珩兒了,父親稍後必會補償你。珩兒須知道,咱們家的風光都靠老祖撐著,必要時,你父親我也說不得要為家族犧牲一二。”


    常珩隻覺胃中一陣惡心,壓下恨意,抬頭乖順而柔和地笑道:“珩兒明白的,能幫到老祖,珩兒心裏高興得很。”


    “好!好孩子!你不是很喜歡你哥哥那匹照夜玉獅子嗎,迴頭我就叫他送到你院子裏來!”


    常一鳴哈哈大笑著離去,渾不知身後少年望著他背影恨地咬破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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