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傍晚,曹仕德老漢無精打采地從外麵迴到家裏。

    夫人孟玨茹看他一臉的不高興,就趕緊沏上熱茶端過來,笑著問道:“喲,又是誰把你給氣著了?一下午都見不著人,我還以為給狼找去做伴兒了呢!”

    曹仕德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皺巴著眉頭不說話。

    他從腰裏拽出他的長杆大煙袋裝上煙沫,老伴兒趕忙掏出火柴來替他點上,他吧嗒吧嗒地咂著煙袋嘴子。

    “哎呀,老德子,你這是咋地啦?”孟玨茹感覺不太對勁就著急地問著:“誰又那麽大膽子惹你這老寶子了,快點兒說,我去給你出氣!”

    曹仕德噴出一口濃煙:“沒什麽事兒。”

    “沒什麽事你咋又這副德性啊?是不是碰上那老狐狸了?”

    “沒事兒我碰他幹啥呀!”曹仕德往煙袋鍋子裏續著煙沫兒:“唉,你說,這人哪,怎麽地就越活越沒誌氣了呢?”

    孟玨茹感到很奇怪,問道:“嗯?你這話,是說我呢還是說你自個兒呢?”

    曹仕德又噴出一口煙來,一梗脖子說:“我是說那個王廟子!”

    “王廟子,王懷善?”孟玨茹更加迷惑不解:“你……你說人家幹啥呀?人家礙你什麽事兒啦?”

    “哼!”曹仕德頗為不屑:“你說,他這個人一直本分老實,幾十年了文質彬彬憨憨厚厚地,不攀高也不附貴,可現在……老來老去地了,他也學會溜須拍馬了。”

    孟玨茹若有所悟,她“哼”了一聲說:“這有啥稀罕的呀。人活在這亂世上,心眼兒不靈活點兒能行嗎?人家那麽做也是世道給逼的。你看不慣是不?嗬嗬,那隻能怪自個兒沒本事。要不人家老狐狸怎麽說你不順天應時呢!”

    曹仕德一急歪:“那你也願意我象他那樣兒……去做七頭八臉的人?”

    孟玨茹笑了:“不不,我才不呢啊!嗬嗬,你現在這樣兒就挺好的,我從來都喜歡!”

    曹仕德也笑了:“來,你也坐下,我跟你說……”

    原來,曹仕德吃完中午飯後出去蹓躂,到坡裏看莊稼,莊稼長勢喜人,在路上走,遇到的人都很親近地和他說話,他心裏真是高興極了。

    而他在往迴走的時候,腦瓜子裏突然想起了那個“儒腐夫子”王懷善來。

    這個家夥很迂腐但很實在,是個非常可交的大好人。

    而且也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呀:“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塊兒去”,他也是和我老家夥一個樣子,整天藏頭縮臉地悶在家裏。

    說起這個王懷善呢,他雖然也是一個大財主,論財富在槐塬上也是排得上號的。

    但他本人卻是滿身滿心的儒腐之氣,做人不好拉幫結夥鑽權弄勢,隻求安分守己,依靠著祖傳的家底兒維持著王家的獨門風氣。

    無奈自己的混蛋兒子不但看上了曹家的權勢而加入了曹威一夥兒,還相中了曹家那位漂亮風騷的獨女千金曹小倩。而那個曹小倩也確為王克群的英俊機敏所傾倒,加上大少爺曹威的極力維護,兩個人是你情真我意切地很快就成了一對棒打不散的鴛鴦。

    王懷善本來早就為兒子定下了徐家莊莊主徐乃成的次女。王克群與曹小倩美事成雙後,王懷善萬般無奈,隻得厚著臉皮硬著頭皮躬著哈腰捧著重禮親往徐莊謝罪。

    那徐莊主雖然礙著多年的交情沒說什麽太難入耳的話,但那一副不陰不陽的青冷麵孔,卻也使得一向在人前極顧麵子的王懷善羞愧難當。

    但他心裏憋氣肚裏窩火就是沒有膽量教訓自己的賊逆兒子。

    因為王克群現在已經絕對不是等閑之輩,他早已經成為了曹仕仁的一隻左右手,充當著曹家的軍師。

    幾年來,經王克群的出謀劃策,東房上曹家實際上已經統一了整個槐樹塬,而且周圍數十裏的各個村堡也已歸順了曹家,一到年節,各村的財主豪紳送禮叩拜已成定俗。

    他還幫曹威設計強娶了孔家莊莊主孔清為的大女兒孔怡香做了他的填房太太,這就更加使得東房上曹家聲威遠揚。

    曹仕仁很賞識這個天生英俊又機敏過人的小白臉兒,稱他為“白臉兒小諸葛”,因此很歡喜他和女兒的婚事,也頗為張揚地為他們的婚事花費了大筆錢財。

    人家這個大族長都做到這份兒上了,王懷善還有什麽話好說?他隻能憋了晦氣和火氣梗挺著脖子而不大與這位惡霸親家往來。

    而曹仕仁則看在女婿的份兒上也不大難為這個一向對自己頗為不屑的王懷善。

    雖然他們是兒女親家,卻一向不多來往,甚至年節時都不走動……

    “好長時間沒見著他了,還怪想他地,不如過去他家看看他。如果順心高興就在他家裏喝兩盅……”

    曹仕德這樣決定後就興衝衝地直奔王懷善家裏。

    可是王懷善卻不在家。

    王夫人一見是他來了真是又高興又不安。

    在他的急問之下,王夫人告訴他說:“那老家夥出門都好幾天了,連個人影兒也不見……那天傍黑時,曹威兄弟還有克兒一起來請他去曹家赴宴,他為難了一陣子就同他們一起走了……”

    “跟他們走了?”曹仕德皺起眉頭:“那他到現在還沒迴來,你沒叫人去問問嗎?”

    “去問了……”王夫人答著:“是我和文淑一起去的。曹家人說,他和曹威還有克兒一起去縣城了。”

    “這樣啊……”曹仕德不禁大搖其頭:“到現在還沒迴來。這又是咋迴事兒呢?”

    他再也坐不住了就告辭出來。

    人也沒見著,酒更沒喝成,真是掃興啊…………

    在第四天的傍晚,王懷善一行從縣城裏迴來了。

    馬轎剛剛停穩,王懷善沒等人來攙扶就跳下車來是頭也沒迴、跌跌撞撞地就往自個兒家裏奔,進到屋裏就一頭栽到炕上。

    嚇得他的老伴兒趕緊招唿女兒和傭人一同上來服侍。

    半晌兒,王懷善終於緩過一口氣兒來。

    他仰天長歎:“完啦……毀嘍……這迴我可是鑄成大錯兒啦……我一生的清白啊……我的娘啊,這槐樹塬,怕是從此再無安寧之日嘍……”

    他捶胸頓足、扼腕揪心。

    不管老伴兒怎麽問他勸他,他都咬緊牙關再沒一句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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