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吃完早點,慶壽的客人就接二連三地來了。

    這些人大多是孟老先生的同行摯友,也有遠親近鄰。

    相互間祝詞賀禮,談笑風生。

    孟老先生拉著女婿,將來客一一向他介紹。

    來客之中,一位與曹仕德相仿年歲的矮胖紳士不等主人介紹就直奔過來:“老弟台,你還認得我嗎?”

    曹仕德略一思索就想起來了:“啊呀,是李家莊的莊主……世同兄吧?”

    “哈哈,正是愚兄。咱們可有十多年沒見了吧?”

    “嗯,差不多。兄台怎麽……”

    “賢弟是想問我怎麽會來這裏吧。啊喲,我同貴翁可是結了忘年交嘍!”李世同哈哈大笑:“孟校長,您說是吧啊?”

    孟老先生興奮地說:“賢婿有所不知。當初我辦這所初小學校,可多虧了這位李莊主的大力相助啊!”

    曹仕德不解。

    孟老先生接著說:“我做了一輩子的私塾先生,雖然也教出了幾個象樣點兒的學生,可總感到不遂心願。我一直想辦一所象樣的學校。隻因積蓄微薄缺金少銀我就隻好到處求佛化緣了……”

    李世同接過來說:“真是我同孟老先生天定緣分哪。老先生賢德仁義,才高八鬥,我想高攀都找不到門啊。我敬佩老先生的遠見卓識,出幾個錢幫著老先生把學校建起來,也算是我做點兒善事積點兒陰德吧。”

    曹仕德不禁心生感佩,他用力地握著李世同的手:“兄台的誠意和遠見愚弟實愧不如……”

    李世同拉著曹仕德的手一起入座:“賢弟,你可聽說你們塬上朱家後生孝同訂親一事?”

    曹仕德點點頭:“我隻聽說是你們李家莊的女兒。怎麽,可是你的千金?”

    “啊哈,正是愚兄小女。”

    “哦,恭喜恭喜呀!”

    “同喜同喜。還望賢弟多多幫忙啊!”

    “到時愚弟一定前往賀喜!”

    李世同頗顯無奈地搖頭歎息:“唉,我是說,這樁親事本來是順理成章的,雙方家裏都很滿意。可沒曾想前些日子又遇到大麻煩了……”

    “兄台為啥這樣說?”曹仕德眉頭一皺。

    “嗯。我是看好了這個朱家後生,也為自己的女兒能找到這樣一個知書達理的俊小夥兒而高興不已。可沒想到半道上突然又插進一個曹武來……”

    曹仕德一驚:“哪個曹武?”

    “還會是哪個,就是你們塬上老狐狸曹仕仁的二兒子啊!”

    “啊!”曹仕德大吃一驚。

    他搖著頭說:“啊呀,這可壞了事兒了。那可是個混橫霸道的壞種……”

    李世同連連地點著頭:“是啊,咱這十裏八村的人有誰個不知道這小子的德性呢?誰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呀?”他接著又搖頭唉氣:“可是……這麻煩事兒竟然落到了我的頭上……他總來我家糾纏,說要休了邱家那個三年不下蛋的雞婆,娶我家菊兒為妻……”

    “啊呀,你可不能信他啊。邱家那女兒當時也是曹武強硬掙來的。人家邱莊主現在也是有靠山的,曹家盡管勢大氣盛,也不敢明著得罪邱家。”

    “這我也知道啊,他就是想霸占菊兒。我也打算好了,要是嫁不成孝同,就是給女兒找個土匪頭子也不嫁他啊!”

    “你還真得想個辦法,那個惡棍可不是好對付的!”

    “唉,可愁死我啦!”李世同長歎一聲……

    曹夫人一直在悄悄地觀望著他們兩人,見他們談得似乎很投機,她擔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她知道丈夫的脾性根本不適合這種人多禮數雜東拉西扯虛情假意的場麵。他從不愛跟人多說話,更不會給人陪笑臉,就連平時自家來客人都會弄成冷場而使客人感到難堪。

    她跟母親略加解釋後就坐在內房看著等著。

    女兒玉秀聽說大舅孟慶生新買了一座豪宅而且慶宴是在那裏舉行,就拉著大哥一家三口先去那裏玩耍了。

    此刻,她見丈夫同來客相見恨晚言無不盡地談得火熱,既感到意外又感覺興奮,她竟然輕輕地哼起了小曲兒:“小呀麽小媳婦,走呀麽走娘家……”

    (但她萬沒想到就這麽一會兒的疏忽竟會引出一場大氣來生)

    孟慶生府上派人來請客人入宴,人們就簇擁著孟老先生夫婦一同前往。

    走近孟府大門,立時就感覺到了一股富貴之氣。又當進入到院內,人們的感覺簡直就象是進到了皇家花園。

    這座宅院原是前清一個功勳府爵的豪宅,由於朝廷覆滅而幾易其主,去年被孟慶生買到手又加了新式整修,更顯得富麗堂皇: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假山古柳、小橋流水……

    這時,李世同也心情好轉,他放開了曹仕德而趕去了孟老先生身邊,加入到那些文生豪客之中一邊觀光一邊搬詩弄詞,一時刻,花香鳥語間雅風習習。

    曹仕德夫妻兩人就夾在人群中,穿過剖光石板鋪地、兩旁鮮花鬥豔的廊榭就進入了寬闊敞亮的大客廳。

    廳裏早已擺設齊備,每張桌上都擺放著應時的果品點心。

    曹仕德感到心裏一陣發堵,腳步也顯得發怵起來。

    他忍不住對老伴兒說道:“瞧這洋氣勁兒,你哥哥可是發大了。趕明兒他到省城上了任,就更不知道怎麽燒包了……”

    孟玨茹一驚,她感到這個蔫巴丈夫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偏執、促狹、固執已見、嫉惡如仇。

    她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低聲勸道:“你忍著點兒少說話啊。”

    但曹仕德卻搖著頭繼續說:“早知道筵席是在他這裏辦,我就不來了!”

    大廳裏吵吵嚷嚷好不熱鬧。

    孟鎮長的同事朋友聚了一堆,正在高談闊論著時局傳聞。

    他們一見孟老先生到來就歡唿著圍繞上去簇擁著老先生坐到首席正位上,眾賓客也都找位入座。

    人們談笑著,並有人已經受不住誘惑而享用起鮮果來,一邊吃一邊還讚不絕口。

    坐在靠門鄰窗坐位上的曹仕德禁不住地搖頭皺眉。

    他扭頭去看嶽父,見老先生滿麵生光喜氣盈眉,在他身後的帳幕上一個鬥大金黃的“壽”字,旁邊還有一副對子。

    他就讓老伴念給他聽:“德賢者高,高逾泰嶽玉皇頂。仁義者壽,壽比黃山萬年鬆”。

    曹仕德聽完哼了一聲說:“橫批應該是胡吹亂捧”。

    孟玨茹使勁掐著他的手,聲音近乎哀求:“你饒了我吧活祖宗,早想到你會這麽歪打死我也不起這個頭兒……”

    忽然,老家人曹奎從外麵急慌慌來到她麵前壓低聲音說:“夫人,不好了,大少爺……他犯病了……”

    “啊……”孟玨茹大驚失色:“在哪兒?”

    “在大門外……”

    曹仕德一聽,站起身扭頭就往外走。

    “我的娘啊!”孟玨茹嚇得麵如土色……

    三個人趕到大門外時,曹玉秀和劉翠蓮正抱著曹正義蹲在地上給他捶捏。

    曹正義全身顫抖緊咬牙關,看得出他在竭力控製自己。

    曹仕德陰橫著老臉猛一跺腳:“嗨……”

    孟玨茹急奔上前:“快扶他坐起來,我帶了藥了,快去拿水……”

    曹奎飛奔去取水,片刻間取迴水來。

    孟玨茹將藥丸掰成小塊蹲到正義麵前聲音顫抖:“義兒,聽娘的話,把藥吃了啊……”

    曹正義吃力地張開嘴,翠蓮給他喂水,母親給他喂藥……

    孟玨茹連聲說著:“幸虧帶了藥了,幸虧帶了藥了……”

    原來,曹玉秀和哥嫂侄兒在後園裏玩耍了一陣子,曹正義因身體虛弱感到疲累就坐在花池邊上的石凳上休息。

    旁邊一堆人對著他指指點點,議論聲中夾雜著“曹瘋子”“瘋漢病”“渾身沒毛”的字眼兒……曹正義不禁一陣心悸,他兩眼發直,額頭冒出汗來。

    緊接著,他全身發抖,麵色發灰,口吐白沫,兩眼翻白……

    等到玉秀她們聽到別人的驚叫趕來時,他已經昏倒在地……

    藥服下之後,曹正義臉上的肌肉稍微鬆弛了,氣息也平穩了一些……

    這時曹奎把馬車帶過來,曹仕德低吼了一聲:“還不快上車迴家?”

    幾個人一起把曹正義抬上車去。

    大家都知道,雖然正義暫時安靜,呆會兒再發作就很難控製住,一個按不住就會漫街瘋跑直到昏蹶倒地。所以必須得用繩子把他捆牢……

    車子起動了。

    孟玨茹難過至極,她轉身跪在地上:“爹、娘,女兒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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