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該怎麽辦……”我喃喃低語著,手指從他飽滿的額頭順著滑下,經過挺直的鼻樑,撫上略失血色的薄唇。衛非,他的一舉一動,一怒一笑,全在不經意地牽動我。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如果我原諒你,我們真能重新在一起嗎?”我的確不能永遠活在痛苦的陰影裏,我不想再傷人,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但是,有了裂痕的感情,還能復原如初嗎?


    ……


    等到衛非醒來時,黑夜已經籠罩了整個城市。


    我靠在窗邊,看著他慢慢睜開眼睛。


    “還疼麽?”


    他輕輕地搖頭,對於我的再度留下,並沒有任何表示。


    “還在生氣?”


    “沒有。”仿佛還很疲憊,他重新合上眼睛。其實我知道,他仍在為剛才的事不高興。


    “你從來都不是個容易激動的人。”我慢慢走近,“如果剛才你的傷勢有什麽變化的話……”


    “我說過了,這不是你的責任。”他打斷我的話,不像之前那樣冷厲,此刻透出的卻是淡漠。


    我站在床邊,卻無法為他的態度生氣,相反,心裏有種喜悅升起。因為我了解他的意思和想法,了解他為什麽不高興,同時也因為,在他熟睡的這幾個小時裏,我已經有了決定。


    “衛非,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希望我考慮的問題?”我坐下來,鄭重地問。


    “你有了答案?”他張開眼,望著我。


    “嗯。”我停下,在捕捉到他眼底快速滑過的一抹期待與緊張後,我接著說:“我無法欺騙我自己,我也仍然在乎你……”說完,我看見他的眼神清澈透亮,我低下視線,繼續著:“可是,我也不得不說,過去發生的事,我沒辦法忘得一幹二淨!我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能帶著過去的記憶,和你重新相處,像以前那樣地相處。”


    “不確定,為什麽不試一試呢?”他凝視著我。


    “……是可以試。”這也是我之前就做好的決定,“但是,倘若最後仍無法成功……”


    “我會放手!”他接道:“我說過,如果真有另外一個男人能給你真正的幸福,我將會放手……不過,我相信不會有那麽一天的。”他眼中是自信而堅定的光芒。


    在這種氣氛中,我仍忍不住輕笑。他還和從前一樣,對於未知的結局一直有著堅定的信心,而往往事實證明,他總是能憑藉自己的力量,讓事情的發展隨著自己的希望,最終走到令他滿意的結局。隻是,這一迴,感情這件事,又有誰能真正掌控……至少現在,我沒法平復曾經留下的傷痕。


    “也許之前是我沒表達清楚……”看了看已被他握入掌心的手,我沒有掙脫,一股很溫暖的感覺在指尖漫延。


    “我說要留下來照顧你,不僅僅是因為自責……”下麵的話,我沒繼續,相信他能懂。


    他慢慢地笑開,然後搖頭,“我希望你,一點自責都不要有。”


    “知道我為什麽送你那個禮物麽?”


    “不知道。”這正是我的疑惑。


    “我知道你一向都很堅強,但是在我心裏,我仍想一直庇護著你,讓你不受傷害……這一點,從前的我很失敗。所以,我選了那座木雕的城堡……”他也沒將話說完,他從來都不會說太多的甜言蜜語,但,我也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保護我……不讓我再受到傷害……這就是他的想法……


    衛非握著我的手,優美而微涼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我微閉著眼,享受這熟悉的久違了的觸感。


    從這一刻開始,我與衛非,又重新走在了一起。


    第二十二章


    衛非出院,是在五天後。得到醫生的允許,他迴到別墅休養。之後,又過了大半個月,他才能夠下床坐在輪椅裏活動,可是每天坐著的時間也超不過四個小時。而在這段期間,我向公司續假,留下來照顧他。一切仿佛又迴到了從前,閑暇時,他工作,我在書房看書,時間到了,就督促他迴床上休息;每天一起吃飯,坐在餐桌邊,我不再有孤獨的感覺,看著碗裏那些他細心挾給我的菜,心裏湧起的是久違的溫暖。


    衛非說得沒錯,我一直都是個堅強獨立的人。沒有他在身邊的兩年,我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即使仍忘不了從前,即使那種好,存在著一部分的假象。但是現在,我發覺,自己正不知不覺地迴復成以往那個有點依賴,有點倔強,偶爾會對他撒嬌,有時又會為他不經意的舉動湧起感動的溫晚——我發現,我正在重新慢慢陷入戀愛的角色中。


    然而,與此同時,我又深深地明白,衛非和我,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個夜晚發生的改變了我們那以後的親密關係的往事。


    但是,不提,並不代表沒發生,也不表示它就此解決。


    我知道,我是在下意識的逃避。我在刻意遺忘,就像當初強迫自己遺忘衛非一般——因為太久沒有感受到現在的溫馨,因為潛意識裏太想念衛非身上的氣息,想念他那個令我安穩的懷抱,還有那雙在任何時候都能讓我為之心跳的如星子般的眼睛……


    但,我不明白的是衛非的態度。他從來不是個喜歡迴避問題的人。而這一次,他也選擇了沉默,至少,我以為這是沉默。他會在我催促他時,聽話地上床休息;也會細心地吩咐傭人,買我喜歡的水果,做我最愛吃的菜;每天清晨和傍晚,我都會收到他的輕吻,和那道灼熱專注的視線……一切都和過去一樣,但是,他卻從不迴憶過去。


    我們平靜,溫暖,親密地生活著,像每一對戀人一樣,像從前一樣。但我不了解,這種狀況是好是壞……


    三個月後,衛非的左腳拆石膏,我卻在一早接到意想不到的電話——程然說,他想見我。


    我吃驚於他僅隔幾個月,又重新來到米蘭。記得上一次,在酒店與他們分別時,與米兒臉上的祝福不同,程然一直用一種近乎執著的眼神看著我,臨走時,他擁抱我,說:“小晚,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不小,我看見米兒的吃驚,齊放的瞭然,程悅的無奈,自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直都了解,可當他真正說出來,我才發現自己無言以對。他很好……但,我不能接受。


    而這一次,他在電話裏說“小晚,我想見你!”,異常的堅決。


    我掛上電話,看等在玄關處的衛非。


    “有事?”


    “嗯。” 我走過去,蹲在他腳邊,“程然來了,要見我。”


    “去吧。”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微微用力捏了捏。


    “那你在醫院等我?”


    “好。”他點頭,然後吩咐傭人推他出門。


    我站起來,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我決定去見程然,不是因為他語氣堅決,而是我認為,事情總有得說清楚的一天。


    我敲開門,程然以一種從前我未曾見過的狼狽,出現在我麵前。


    一直以來,他都是優雅而成熟的,一切都恰到好處的完美。而如今,他的襯衣皺著,領帶鬆斜地掛在頸上,眼睛裏有血絲,帶著明顯的酒氣。


    “小晚,我想你了。”他一手撐著門框,緊緊地盯著我,說出見麵後的第一句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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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趕到醫院時,早已過了拆石膏的時間。我來到病房,衛非正坐在輪椅上,沉靜地看著窗外,側臉俊美無儔。


    “你來了。”他側過頭,露出一個微笑,眼睛清澈明亮。


    我走過去,在他麵前蹲下,小心地托起他無力的左腳,那裏,踝關節微微凹陷。


    “感覺怎麽樣?”


    “還好。”


    “醫生怎麽說?”事關他身體,他的話一向不可信,我隻想聽最權威的答案。


    “可能會走得更吃力。”


    “嗯。”看著他已經有些萎縮的腳,心微微地疼。


    “怎麽這麽快就來了?”他摸著我的頭髮。


    “說完了,不就來了!”我輕輕地將他的腳放迴踏板上,不願告訴他,其實我很想陪他拆石膏,但是仍趕不及。


    “你不問我,我和程然都說了什麽嗎?”蹲得累了,我幹脆坐在地毯上,抬頭看著他一如平常的平靜的臉。


    “你想說嗎?”他挑高了眉,眼裏有笑意。


    對於我的隱私,衛非一向都很尊重。所以,我早知他不會問什麽。


    我低下眼,看著酒紅色的地毯,思索了片刻,然後重新看著他,很肯定地笑著搖搖頭。


    “你在故意耍我嗎?”他也笑,對於我的舉動,完全沒有驚訝。


    “不是。”我仍然搖頭,“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那我等著那一天。”這一次,他的表情很認真。


    我聳聳肩,站起來,繞到他身後,推著他往外走。


    今天去見程然的決定,並沒有錯。我不但解決了和他之間的問題,甚至,收穫了一直以來都在困惑我的問題的答案。就像之前一直困在黑暗中,今天終於找到了亮光。


    終曲


    晚飯後,衛非半躺在沙發裏。


    “小晚,下個星期我們迴國,好不好?”他合上手裏的書,看著我。


    “嗯。”我漫聲應著,手裏的動作沒停。


    衛非的腿,由於幾個月來沒有很好的運動,更顯虛弱單薄。左腳因為癒合不好,變形得更加嚴重,而且,明顯比從前無力了許多。


    “那麽,迴去後,你搬不搬去我那裏住?”


    我沉默,隻是繼續專心替他按摩。


    “小晚,你在擔心什麽?”


    “……你認為我應該擔心什麽?”我微側過頭,看他。


    “上次的事,不會再發生了。”他肯定地接道。然後放下書,移動了一下身體。


    我揚起眉看他,這是這麽久以來,我們第一次涉及過去的話題。將他的腳輕輕放在軟墊上,然後拉過薄毯替他蓋好,我來到他身邊坐下。


    “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提及呢……如果我說,我到現在仍沒辦法忘記那次的事呢?”我認真地看著他,想要確定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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