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非……昨天來找我……”她的聲音有些含糊,說得斷斷續續,“他問我你……出了什麽事……然後,我告訴了他……”


    “你告訴他什麽了?”我衝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她睜著眼睛看我,眼神朦朧。


    “就是……那件事……我覺得,他還很愛你,而你也……”她突然坐起來,拉我的手,“讓他知道並不是壞事,也許你們之間……”


    “……你一定是愛情小說寫多了!”愣了半秒,我甩開她的手,拋下一句,轉身衝出酒吧。


    被我撞歪的茶幾上酒瓶跌落,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音。


    “shit!”


    我用力推開厚重的門,世界仿佛一片黑暗。


    第六章


    在我衝出酒吧的當天晚上,我接到米兒的電話——為她的“擅自作主”道歉。


    其實,我並沒有怪她的意思,米兒沒有惡意,而我也還沒到分不清好歹的地步。會發火,隻是因為心裏很慌,不知道接下來衛非會有什麽反應,而我又該如何去應對——我實在不想當著他的麵將痛苦的迴憶揭開,在他麵前露出脆弱受傷的樣子。對他,我應該是冷漠而堅強的。


    所以,當晚,我便收拾簡單的衣物,搬進米兒的小屋。續請了三天的假,關掉手機,為的是不讓衛非有機會找到我。


    我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繫,米兒卻會每天早晚各一次地打電話去我家,查電話留言。她對於我和衛非之間的事,一直都認為還有轉寰的餘地。“讓時間平復傷痛,不要用‘恨’來折磨自己”這是她的一貫主張。雖然我覺得,有些事並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但我從沒和她爭辯過,我們彼此尊重各自的觀點。所以,當她第一次查完我的電話留言後,在還沒來得及開口前,我就“告戒”她:“如果有,也不要告訴我衛非的留言內容。”大概是不想再次惹怒我,所以米兒很聽話地默默“執著”著


    當第三天的夕陽落山時,我坐在窗台邊抽菸。經過幾天的時間,心已經漸漸平靜並冷靜下來,不復當初的慌亂,隻是,我不能保證,在麵對衛非時自己仍能保持這份平靜。


    “告訴你一件事。”米兒拿著電話走進來,臉色嚴肅。


    “什麽?”


    “……是關於衛非的。”


    “我說過了,不想知道。”我夾著煙猛吸了一口,轉頭看向窗外。


    “他的情況似乎很不好。”沒有理我,米兒繼續說。


    她的語氣平靜,卻聽得我的心狠狠地一跳,我看向她,盡量輕描淡寫地問,“是麽?”


    “他家傭人說的。”


    “他家傭人打去我家留言?”我覺得有點奇怪。


    “不是,是我聽見他今天給你的留言,才打去他家問的。”說著,她將電話撥通,遞到我耳邊。


    我沒有推開,不一會,聽筒裏傳來他極低的聲音:“……小晚,我想見你。”沒有道歉,沒有激動,短短的一句話透出很濃很濃的疲倦和十分明顯的中氣不足,接著便傳來幾聲輕咳,然後,沒了聲音,留言結束。


    “他幾天前心髒病發,然後一直持續低燒,下午才有些好轉,但仍無法下床。”


    米兒邊說邊看著我,然後,她輕嘆一聲:“你是不是該去見見他?”


    為什麽!為什麽他說想見我,我就一定要去見他!他現在的樣子,並不是我造成的!


    我瞪著米兒,不說話。然而,夾著煙的手指卻因為她剛才簡單的敘述而不自覺地顫抖。我幾乎忘了,他的心髒不好,忘了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因為內髒受損而免疫力急劇下降。可是——


    “你自己考慮吧。”米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轉身走出房門時又補充了一句,“他是在那天來找過我之後,在你家樓下突然病發暈倒的,當時正下著大雨;還有,聽傭人說,他不久前還不顧任何人阻攔,執意要勉強下床去找你,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米兒說完後走了出去。我將頭埋在屈起的雙腿之間,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小晚,我想見你。”他帶著輕微咳喘的聲音一遍遍地迴蕩在耳邊。


    ——他執意要下床去找你……


    ——誰都攔不住,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


    我就這樣抱膝坐著,直到手指感到一陣灼熱,我才抬起頭,撚滅香菸。然後,在米兒滿意的眼神中走出大門。


    第七章


    重迴衛宅,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卻又仿佛很陌生。


    見我到來,傭人們都露出親切真摯的笑容,並立即去通知衛非。管家李媽一邊帶著我穿過寬闊的客廳走向主臥室,一邊告訴我,衛非下午給我打完電話後,便又體力不支地睡了過去,直到剛才才醒來。於是,我知道,這次米兒為了讓我來,編了謊話——騙我說他不聽勸阻,要出門找我。


    我會記往,迴去後再和她算帳!


    推開紅木雕花門,我走進臥室,裏麵光線昏暗,窗簾為了配合睡眠而被緊緊拉上。李媽在衛非的示意下扶著他坐起,拉開窗簾,並在臨走時輕輕地帶上門。


    傍晚柔和的光線穿透玻璃進入室內,衛非半躺半靠在床頭,眉尖微蹙,臉色蒼白,明顯精神不濟的樣子,眼裏卻流淌著沉重與歉疚。


    我靠在陽台的玻璃拉門旁,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半晌後,他才輕咳一聲,開口說道,“……直到前兩天,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低沉沙啞的聲音中透著一絲不穩。


    “嗯。”我簡單地應了聲,等著下文,同時也暗暗驚訝於自己的平靜。


    “我不能說‘對不起’……因為,這三個字根本——,根本沒辦法輕易地抵消過去發生的事……”


    “的確。”我看著他,“我也並不想要你的道歉。”我想要的,隻是盡力去忘記這件事,可是似乎我沒辦法辦到。


    他閉了閉眼,陷入短暫的沉默。然後,他聲音微澀地說,“你……一直都在恨我吧。”


    “……是。”說出這個字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冷酷異常。


    他不語,但手卻不自覺地撫住胸口,神色黯然。


    雖然看見他的動作,但冰冷的話還是從我口中繼續冒出來,“你認為,我除了恨你,還應該對你抱有什麽感情嗎?……或者,我應該感謝你讓我體驗了別的女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體會得到的感覺,那種差點被強暴,又最終得以逃脫的慶幸;感謝因為你,我能夠擺脫做個單身母親的辛苦和煩惱;或是……”


    我的話在衛非臉色突然變得青白時打住。


    當我還在訝異自己怎麽會說出這麽刻薄的話的同時,衛非已經急促地喘息著,身體不受控製地歪向一邊,蒼白的手緊緊地揪住胸前的衣服,指節泛白。


    我快步走過去,迅速而熟練地從床頭櫃上一堆藥瓶中揀出治心髒病的藥,倒了兩粒,半跪在床上。


    “快吃下去!”


    我把藥遞過去,他緊抿著嘴唇,明明已經痛到快脫力,卻還伸出手來推開我。


    “……你還要不要命!”我罵他,聲音卻在抖。從前讓他吃藥,從沒見過他這樣。


    他沒說話,隻是緊皺著眉輕輕地搖頭。


    顧不得他這是什麽意思,我在他身邊坐下,然後扶起他強行讓他把藥吞進去。


    “就算你死了,也彌補不了什麽。”等到藥片終於進入他嘴裏,我才稍稍喘了口氣,聲音也平穩下來,“而且,如果那樣,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我一邊冷硬地說著,一邊扶著他半靠著,並在他頸後和背後塞進幾個枕頭。


    從頭到尾,衛非都閉著眼,我隻能從他漸漸平穩的氣息中得知藥效已經發揮作用,雖然他的臉色仍然很不好。


    我說完後,靜靜地坐在床邊。隻有我自己知道,剛才那一刻,我的心跳得有多劇烈。我的手在抖,聲音在抖,我坦承,我很害怕——也許是因為太久沒看見過他發病的樣子。


    “我剛才……並不是不想活了。”半晌後,衛非開口,聲音很輕,透著虛弱和疲憊,“我隻是認為……自己應該受到懲罰。”


    “所以你就用這個來懲罰自己?!”為他的話感到氣憤,我直覺想要抬高聲音,但最終還是放輕了音量。


    他沒迴答,隻是睜開眼看著我,然後說,“小晚,讓我彌補過錯,好嗎。”


    “……你想怎麽彌補?”本來我是想說,永遠沒辦法彌補。可是,在看了一眼他灰白的臉色後,我改變了答案。而且,我也在為之前那段尖刻的話感到有些後悔。


    “我仍然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他輕輕地說,然後深深地看著我。


    他的聲音明明微弱,卻重重地撞著我的心。


    愛。離開他後並不是沒再聽過這個字,但隻有今天,讓我有種五味雜陳的複雜的感覺。


    就是這種感覺,讓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直覺告訴我,要立刻拒絕!但我仍然猶豫了。所以,隻是默默站起來。


    突然為自己的不果斷感到氣憤,所以,在不著痕跡地閃開他抬起來的手後,我撿起之前慌亂之中丟在地上的手提袋,然後看向他,“天晚了,我該迴去了。”


    然後,不等他迴答,我走出臥室,裝作沒聽見他那句話,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第八章


    從衛非家迴來的第二天,我患上感冒。開頭四五天,我吃感冒藥,而且是換各種不同種類的。之後,幹脆放棄,任由體內的白細胞自己做鬥爭。


    症狀由輕變重,最後又轉輕,拖了一個多星期,卻一直沒好。而在這段時間內,說想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衛非也一直沒出現。我拒絕認真考慮心中的感受,同時,也確實沒有太多空閑時間給我,因為,由於旺季的到來,工作變得忙碌起來。有時覺得很可笑——天天為別人設計象徵著幸福愛情的信物,自己卻無法擁有一份完美的感情,甚至,對愛情有著刻意的迴避和心灰。


    因為最近有很多案子要接,而感冒影響了靈感,所以我趁著中午休息時間,讓齊放帶我來到他之前一直向我提起的一個朋友開的私人診所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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