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052:她的母親和他的父親(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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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往而深》052:她的母親和他的父親(四更)男人沙啞又帶著濃重鼻塞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了出來,「喂,哪位?」


    聽聲音,他大概是在睡覺,可接電話的速度卻又這麽快,似乎是睡著了剛醒來又或者是剛打算睡著。


    景一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是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她以為是劉成,就砸了砸嘴說:「是我啊,一一啊,你傻了呀?」


    說完後,這丫頭居然還嗬嗬的笑了兩聲,然後翻了個身,臉直接貼在了手機上。


    電話裏一陣沒有聲音,再然後就掛斷了。


    景一睡著了,所以也沒覺得有什麽。


    直到幾分鍾後,她猛然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


    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閃爍的手機屏幕,屏幕上寫著「邵深」下麵跟著一串號碼。


    原本還有些小迷糊的景一,這下子完全清醒,她猛然坐起來,眼睛睜著,盯著那手機屏幕,跟看著怪物似的。


    這是劉成今晚上才給她的手機,辦的新號,邵深怎麽會知道她的號碼?


    難道說劉成辦了這個號碼後還通知了邵深?


    也隻能夠這樣解釋了,不然她真的想不出來為什麽邵深會知道她的號碼。


    到底要不要接呢?


    在接與不接之間猶豫不定,手機就自動掛斷了。


    看著突然又安靜下來的手機,景一的心裏又變得有些小失落,還有些期待,期待他再打過來。


    她告訴自己,如果他再打過來,那她就接。


    可惜,她等了一夜,他再也沒打過來。


    早上六點,景一盯著雞窩頭和熊貓眼,從廣木上下去,換了衣服,收拾了房間,然後下樓。


    劉成已經起來了,正在廚房忙碌,看到廚房門口站著個人,抬頭一看,嚇了一跳,「怎麽了?一夜沒睡?」


    景一懊惱地抱著腦袋使勁地又揉了揉,然後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失眠了,怎麽都睡不著。」


    「小小年紀還失眠,一會兒吃過早飯就去補覺。」


    景一去洗臉刷牙,到了洗手間,她將兜裏的手機掏出來又看了看,依舊安靜。


    洗完臉刷完牙,她看了看手機,還是安靜狀態。


    吃過飯她又看手機,還是安靜。


    劉成催促她迴房間睡覺,她也去了,卻躺在那兒毫無睡意,手機拿在眼前一個勁兒地看著,生怕如果來了電話會錯過。


    可是又等了整整一上午,依然是沒有等來邵深的電話。


    中午,景一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是等來了又怎樣?難不成如果邵深說讓她去找他,她就真的去嗎?


    不會去的。


    既然如此,她如此的糾結又有什麽意義?


    他不打來電話,其實正好,免得繼續的傷害。


    想通了這件事之後,景一豁然開朗,睡意襲來,就睡了過去。


    中午劉成上來叫她吃飯,怎麽叫都叫不醒。


    ……


    邵謙終於能夠打通邵深的電話了,接了電話後就來了市中心繁華地帶的一個高檔的公寓裏,在這裏見到了失蹤了一周的大哥。


    隻是,他這大哥的狀態極其的不好,整個人可以用邋遢來形容。


    鬍子估計這一周一次都沒刮過,那麽長,頭髮亂糟糟的像雞窩,估摸著有一周都沒洗頭了吧?


    還有這屋裏,煙味,酒味混合著,一打開門都能將人給衝出去二裏遠,實在還是太刺鼻難聞了!


    邵謙嚴重的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大哥?


    他記憶中的大哥,是個有潔癖,講究得不像話的人,別說一周不刮鬍子,不洗頭,他每天至少洗兩遍澡,兩次頭髮,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哥,你都感冒成這樣了,怎麽還抽菸喝酒?」


    邵深在沙發上靠著,整個人看起來極其的疲憊虛弱,「你去給我倒杯水。」


    「好,你等一下。」


    邵謙倒了杯溫水,遞給邵深,瞅了一圈屋子說:「哥,你什麽時候在這裏也置辦了房產?你究竟還有多少個窩?我跟你說,你這一點都不好,別人是一個女人一個窩,你這光是窩連個女人都沒有,你要這麽多窩做什麽?」


    邵深沒有搭理他,靜靜地喝完了一杯水,示意邵謙再去接一杯。


    來來迴迴的,折騰了七八趟。


    邵謙不樂意了,「哥,敢情是你這七八天都沒喝過水啊?我來了你一個勁兒地喝。」


    邵深依舊不說話,喝完第八杯後,放下杯子,起身就迴了房間。


    這個公寓不大,大概也就八十平方的樣子,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算是半開放式的,臥室裏沒有門,隻是在客廳之間隔了一道牆。


    邵深重新躺在廣木上,拉起被子蒙著頭繼續睡覺。


    他二十年都沒怎麽好好的睡過覺,這幾天他狠勁地補,試圖給補迴來,就算是補不迴來,那也能補多少就補多少。


    「哥!」


    邵謙一把扯了邵深身上的被褥,「你感冒了必須去醫院,還有,你不能再這麽睡了,你這樣子像什麽?為了個女人值得嗎?」


    邵深翻了個身,拿起枕頭蒙著腦袋,什麽都不想聽,什麽也不去想,他隻想睡覺。


    可是邵謙怎麽可能讓他如願呢,他又去扯他蒙著腦袋的枕頭。


    枕頭也被搶走,這下邵深火了。


    他坐起身,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赤紅著一雙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因為感冒發燒持續了太久的一雙眼睛,眼球裏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有些駭人,尤其是他又這樣冷冽森寒地瞪著眼睛,更是令人膽戰心驚。


    縱然是邵謙這會兒還想繼續勸他起來去醫院看病,縱然是真的為這個大哥好,他也在心裏掂量了掂量,他這大哥要真是發起火來,他就算是不死,也得被活活地剝一層皮。


    可是,他也不能看著他大哥被這病毒給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朝後退了幾步,以確定自己一會兒可以安全的撤離,邵謙說道:「我前兩天去了景一家,就那個南方小鎮,也見到她了。」


    說這話的時候,邵謙觀察著他哥的麵部表情,他得確定自己的方向究竟對不對,如果不對,也好隨時的調整。


    他哥表情倒是沒什麽波動,但是眼睛卻有了變化,在聽到景一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裏有碎光湧起。


    可是,他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在從那那個破舊的小鎮迴家的路上他還在想,他一路都在憤憤地想,他迴家隻有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大哥跟景一在一起,那個女人太不是個東西了!


    甚至在剛才來的路上,他也是如此的堅定。


    可就在現在,他卻不知道該不該那樣做了。


    看著他大哥這個樣子,他很生氣,為了個女人,他把自己搞成這樣,可是他也心疼,心疼得不行。


    邵深從廣木頭的櫃子上,拿起煙盒,抽出來一支,用打火機點著,靠在廣木邊抽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的周圍就煙霧繚繞起來。


    白煙遮擋了他的麵部表情,他沙啞的聲音響起來,「她怎麽樣了?」


    「過得比你想像的還要滋潤,吃胖了起碼五斤!不對,起碼也有八斤了!」


    邵謙想,他大哥肯定是希望聽到景一不好的話,因為這樣,至少證明那個女人也是在乎他的,可是他如果說那個女人過得很好還胖了,那麽就說明他在那個女人的心裏沒什麽地位,所以分開後人家該吃吃該喝喝,日子過得甚至比之前還逍遙快活。如果這樣能夠讓他大哥對那女人的心思少一分,他覺得自己跑了一趟那個地方還受了傷,也是值得的。


    「胖了?」邵深輕輕彎起嘴唇,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胖了好,胖了證明他有好好的照顧自己。


    「大哥,你居然在笑!」邵謙湊近,盯著邵深,一臉的不可思議,不應該啊,不是應該生氣嗎?怎麽會笑?


    他十分的不明白,頭頂這時候卻又被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啊!」


    邵謙揉著自己的腦袋,一張臉皺著,「哥你做什麽?疼啊!你如果把我打傻了,你養我一輩子!」


    「我現在沒養你?」


    「……」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說的就是這麽個道理。


    邵深抽完一支煙後,繼續睡覺,但是在睡覺前,他將邵謙給趕了出去,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他聽著都煩。


    邵謙離開後,在公寓的樓下,毫無意外地接到了他舅舅的電話。


    「舅舅……嗯,對,我剛從大哥那兒出來。」


    嘴裏說著話,邵謙的眼睛四下地觀察著,他百分之一百的可以肯定,他被人跟蹤監視了!不然為什麽遠在g國的舅舅怎麽可能跟長了千裏眼似的知道他這會兒剛從他大哥那兒出來?


    這個老東西,居然派人監視他!


    掛了電話後,邵謙抬頭朝樓上看了看,開上車子離開。


    而樓上公寓裏的邵深,卻在睡了沒多大一會兒後就起來了,他收拾了屋子和自己,給自己做了一份簡單的西式早餐,吃完後,他打開桌上的監控看了看,然後打了個電話。


    沒多大一會兒,羅浩過來。


    「邵先生。」


    邵深交給了他一個牛皮紙袋,給他說了一個地址,讓他送到那兒,別的什麽都沒說。


    羅浩離開後,邵深從藥箱裏找來感冒退燒的藥,吃了幾粒,然後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他平日裏除了財經新聞基本上是不看電視的,但他今天不打算看財經新聞,他找了個動作大片,電影,聲音放到最大,看了起來。


    臥室裏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他沒聽到,所以沒有理會。


    電影一個小時五十分鍾,看完後,他關了電視,迴到臥室,打算繼續睡覺。


    臨睡前看了眼手機,不少的未接電話,他選擇一概忽略。


    關了手機,繼續睡覺。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傍晚,再醒來,燒退了,感冒也好了一大半,就是還有些鼻塞。


    門鈴響起,邵深磨蹭了一會兒才起身去開門。


    「爺爺,您過來了。」


    門外來的人是邵陽,邵陽身邊今天跟著的不是杜寧,而是邵謙。


    見自己的大哥盯著自己,邵謙連忙解釋:「不是我告訴老頭兒你在這裏的,是他自己不知道怎麽就知道了,非讓我開車送他,不然他就自己開車過來,我隻是個司機,千真萬確,我發誓!」


    邵深淡淡地掃了自家弟弟一眼,眼神輕蔑,意思是,你就解釋吧,越解釋越是掩飾。


    邵謙想死一死,覺得自己冤枉死了,他用眼睛瞪老頭兒,老頭兒卻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進了屋子後,邵深給邵陽倒了杯熱水,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沒管邵謙,邵謙不樂意,搶了邵陽的水喝,卻又被邵陽給搶迴來,同時在他的手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


    邵謙委屈,「老頭兒,我到底是不是你親孫子!」


    「是不是你難道不知道?」


    邵謙砸吧了兩下嘴巴,起身自己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找來一顆蘋果,削了皮邊走邊吃,就聽到客廳裏,老頭兒問:「你消失的這幾日,就因為那丫頭?」


    他皺眉,老頭兒這話什麽意思?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還用懷疑?


    不對,老頭兒這話裏似乎有話。


    「深兒,你的心思深,爺爺猜不透,雖不能透徹,但也能夠猜到個七七八八的,你如果是因為顧文生,那爺爺也就不說什麽了,你有你的考慮和打算。」


    他大哥沒出聲,從他這個角度也看不清他大哥的表情,因為他正好站在了他大哥的身後。


    邵謙有些著急,就啃著蘋果來到客廳裏,像個對大人談話很好奇的孩子,眼睛睜得大大的,豎著耳朵,一臉的認真。


    邵深看了他一眼,好不給麵子的跟小時候一樣訓斥他,「大人說話你湊什麽熱鬧,滾開!」


    「老頭兒,你孫子又欺負我!」他加了一個「又」字,而且還著重的強調,原以為老頭兒會替他出氣,可沒想到老頭兒卻瞪了他一眼,「出去玩去!我跟你大哥談事情沒你事兒,別在這裏礙事,樓下等著我!」


    「……」


    邵謙的心裏萬馬奔騰。


    他以前覺得,雖然自己從小沒爹沒媽,但至少還有個親哥,一個親爺,他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他們的寶貝疙瘩,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自己真他麽是多餘的那個!


    狠狠地瞪了親哥和親爺一眼,邵謙啃著蘋果,就像啃肉,氣唿唿地離開了。


    邵謙走後,屋裏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是邵陽先開的口:「深兒,有件事爺爺一直都沒有告訴你。」


    邵深抬頭看著自己的爺爺,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邵陽卻忽然沒了聲音,他靠在沙發上,眯著眼睛盯著前麵,大概是在迴憶,也大概是在琢磨,這話究竟該如何開口。


    好一會兒,他閉上眼,緩緩開口:「那丫頭的媽媽,跟你爸爸年輕的時候處過一段時間。」


    邵深的麵色一僵,有些不相信,「爺爺,您在說什麽?」


    那個在偏遠山區的小鎮上的地道的農家婦人,怎麽可能跟父親年輕的時候處過一段時間?


    邵家雖不能說是多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但也是世代將門,隻不過這門風在他父親的那一代就給改了,他父親沒有從戎,而是選擇了從商,因而到了他跟邵謙,更是不可能去從軍了。


    邵陽點點頭,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來。


    有些事情他以為過去了便一輩子就過去了,可是,大概這就是報應吧!


    他阻止了兒子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卻迴頭來,他的孫子跟那個女人的兒子又好上了,有時候他也很納悶,他問自己,這到底叫什麽事呢?


    爺孫倆斷斷續續的聊了好幾個小時,分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十點半。


    邵深關了客廳的燈,坐在黑暗裏抽菸,腦子裏反反覆覆的都是邵陽的話,那一字一句,沉重得令他難以唿吸。


    原來,父親書房裏,他生前不許任何人碰觸的那個紅漆木的匣子裏,那一張張他自己的素描,那署名「路琪召爾」的畫,居然全是出自那個叫路琪的女人之手。


    路琪,他知道景一母親叫路琪,但他從來都沒有將這個路琪跟父親的木匣子裏麵那些素描畫上麵的那個「路琪」聯繫起來。


    父親臨終前,什麽都沒有交代,隻是讓人將他書房的木匣子拿給他,他一直到合上眼睛許久,那個木匣子還一直緊緊地抱在懷裏,任誰都拿不走。


    也是在父親離開的那天,他才有機會看到那黑匣子裏麵的東西,他原以為裏麵是什麽寶貝呢,不然父親為何如此的珍愛,打開後卻令他十分的失望,除了一遝子厚厚的素描圖外,什麽都沒有,而那些素描卻無一例外的都是父親自己,各個角度,各種表情的父親。


    最後,父親和他的木匣子一起被埋葬,母親跟父親合葬在一起。


    可他現在才覺得,雖然人死了也無所謂相伴,但是他卻依然為母親感到悲哀,她雖然陪著父親從生到死,可是父親的心裏卻裝著另外一個女人,他至死心裏念叨著的都是那個女人,他死了,也抱著那個女人給他作的畫像,是那個女人的靈魂在陪伴著他,從生到死。


    母親是那麽的悲哀,又是那麽的可憐。


    煙,一支接一支,直到煙盒裏再也摸不出來一支煙。


    黑暗裏,一聲低沉的嘆息響起,沉沉的,重重的,像雨滴砸落在荷葉上,碎開成無數的小水珠。


    緊跟著,黑暗裏,有清脆的音樂聲響起,聲音從一個有些遠的地方傳過來,所以聲音並不是特別的響亮。


    這聲音響了一陣子,然後停下來,不一會兒繼續響。


    響了多少遍呢?


    邵深在數著呢,整整二十遍。


    他這才緩緩地站起身,摸著黑朝聲音的來源處摸索著走過去。


    所有的未接電話都來自同一個號碼,一個陌生的卻又記在了心裏的號碼。


    邵深盯著那串號碼,腦子裏就想起了那天早晨他聽到的對話——


    「昨天晚上睡覺前你是怎麽保證的?枉我那麽信任你,枉我把你當做了兄長,你居然趁我睡著占我便宜,你禽獸不如!」


    「房間裏就我們兩個人,我睡覺的時候明明穿著衣服,為什麽現在什麽都沒穿?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別跟我說是我自己睡著的時候自己脫了,我沒那個癖好!我現在嚴重懷疑昨天晚上你說這酒店裏就隻剩下這兩間房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你這個陰險卑鄙的小人,你讓我看不起你,趁人之危,你就不是個男人!」


    他痛苦地閉了眼睛,將這個號碼拉入黑名單,然後清空了所有的通話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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