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之後,鳳華城裏的天氣,已經變成了夏天的尾巴。


    日頭已經不再那麽明顯。


    秋天也慢慢吞吞的來了。


    阿京已經忘了——向竹來這裏之前,她是怎麽打發時間的了。向竹的存在,已經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隻是阿京還是會好奇——向竹他到底長什麽樣子?為什麽他看起來像是隔了一層霧氣?她還有很多疑問,她可以慢慢觀察。


    向竹看見阿京迴來的時候,帶迴來了六隻小小的斜切瓷竹杯。他滿意的、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我跟你說……”阿京看了一眼向竹,仿佛在打量他,也好像不在意的說:“我之前特別想買到這樣的杯子,真的!然後今天就看到了!”


    向竹的神情依然像是一團隱約的迷霧,不過,阿京能夠感覺出來他在笑。


    “真是神奇!”阿京抑製不住讚歎道:“我這些天,一直都經過那個陶瓷攤子……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壓根兒就沒有人在那裏看著,隻是有個小牌子,上麵寫著什麽:這個十五個暈子一個,那個十個暈子一個……都是些很沒什麽意思的,落了好些土的盤子啊碟子啊的……估計都好幾年沒有人去買了,我看了,位置都沒有變過!不知怎麽的,今天,突然有好幾個人聚在那裏,我一好奇,就也去湊熱鬧咯!”


    “所以就買了這些竹杯子?”向竹聲音很平淡,也沉沉的。


    “真的很好看!你不覺得嗎?”阿京真是覺得撿到了寶,“我真的是昨天就還在想今天能不能遇上什麽好事,結果你看!這不!”


    “確實很特別。”向竹說。


    “這六個加一塊兒才十二個暈子!”阿京形容道:“我這段時間,在城裏幾個鋪子裏都看過了,要麽款式不得意,要麽太浮誇,要麽就是……哎總之,這個真的,簡直了!”


    “你還記得……崔曜嗎?”向竹捧著小竹杯,看著阿京。


    “我知道,他是術靈族人。”阿京知道這個人,她也知道,向竹指的可能是更早的事情,就問:“怎麽啦?”


    “沒事,我就是問問。”向竹像一個醫生,又像是一個病人,一直很安靜的存在著。


    “崔曜?”阿京坐下來,看著向竹:“你是說他和我有什麽關聯嗎?”


    阿京知道向竹不是閑聊的人,隻要是他說的或者提到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人和事。


    “嗯,他於你有恩。”向竹說,“你記著就好了,以後見麵的時候,自然也多注意一點。”


    “哈?你再說說,我也好奇呀,他之前是怎麽幫助我的?是在我出生之前嗎?”阿京印象裏,這短短十幾年的人生記憶裏,好像沒有崔曜這個人,那向竹指的,就是她出生之前的事情了!


    阿京可越來越好奇她的故事了!


    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


    陶升這兩個月,像是消失了一般,沒有任何音訊。


    千宿宿也消失了。


    其實陶升並沒有消失。


    自從聽見岫煙墟坍塌的消息,陶升就去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仔細想了想。想想未來,想想新的目的地。


    他本來就是奔著岫煙墟去的。


    這地方一損毀,陶升整個人就失去了目的地。更準確地說,他本來就沒有想好自己的方向……


    這兩個月,倒是讓他看清楚了一些事和一些人……他陶升,可能已經找到了最好的“歸宿”?隻是,他一直沒有一個合適的契機去看清——他隱秘心底裏真實的訴求……


    也無人發現,他自己也沒有發現。


    有些事情,誰知道呢?


    阿京看見陶升的時候,陶升已經做好了決定。


    “我聽說過,人是可以選擇成為靈族的。”陶升頓了一頓,說:“我想成為靈族。”


    阿京心裏默默感歎:世事真是無常!原先陶升是那樣的仰慕岫煙墟!誰知岫煙墟竟然一下子就坍塌了!


    “你可想清楚了?”向竹看著陶升說。


    “我知道,隻要找到你,就可以成為靈族。”陶升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楚。


    阿京可不知道,向竹還有能把人變成靈族的本事。她看著向竹什麽也沒有做,見他隻是說了一句:“你已經是了。”


    陶升就周身發光。


    “那他屬於靈族的哪一個支派呢?”阿京問。


    “主衛靈族。”向竹說:“你們也知道,守恆經過兩千萬年……生命成熟了,正好守家有一個空缺。”


    “確實。”阿京感受到一種嚴絲合縫的巧合感。有些事情,真是環環相扣。


    人去樓空的幸運織屋裏……


    喬梵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的壓力很大。她最近竟然壓力大到——長出了白頭發!


    喬梵就沒長過白頭發!


    她都快哭了。


    看到那叢白花花的發絲的時候……喬梵有一瞬間的麻木。


    她撥了撥左耳朵後麵密集的幾根白頭發,自顧自地說:“白發是冠冕,是成長的勳章嘛……沒事的。”


    可是,她心裏還是咯噔的。


    幸運織屋裏有很多青年的掌櫃,頭上都有很多白頭發,喬梵一直沒在意。


    畢竟白頭發長在別人腦袋上,事不關己。


    可是此時,那些沉箱底的意識,浮在了記憶的水麵上。


    喬梵腦海中浮現青俊河的白頭發……是啊,青駿河的耳朵後頭也都是白頭發了!她才反應過來。


    “看來青駿河這小子比我累多了?他那白頭發該是我的幾十倍了吧……”喬梵忽然開始體恤她的雇工們。


    “應該是勞累過度了?”喬梵這才真真實實的體會到工作的不易。


    工作,就像是一塊方方正正的鐵,纏裹著層層圈圈的鐵絲。


    白頭發讓喬梵看見——“幸運”背後的一些東西。


    她記得華夫人經常說的一句話:“不要在沒有幸運的地方找幸運。”


    還有一句話——“這個世界,是被咒詛的。”喬梵忘記是在哪裏看到這句話的了……噢,應該是在《罪果》那本書裏看見的。


    最近城裏還挺流行這本書的。


    喬梵若有所思。


    她跑來華暖兒這裏訴苦。


    “那哪兒是什麽真的幸運?”華夫人看著喬梵說,“不過都是騙騙外人。你可別真信。”


    “城主,您從來都不騙人的!那些布可真著哪!不然哪裏那麽些迴頭客?”喬梵振振有詞,她不相信!她們仔仔細細經營的一切?都是一場虛假的幻滅?


    “幸運這東西吧……這裏沒有,”華暖兒說,“可能……那些人將錯就錯的以為……那些布匹實現了他們的一些願望……然後呢?”


    “那豈不是一切都沒有什麽意義?”喬梵不是沒有發現這些布匹裏的貓膩兒。她懷疑過,也認清過,隻是自己心底裏不願意承認。


    “你想在這裏找意義?”華暖兒梳梳喬梵柔順的頭發。


    “……”喬梵沒有說話,她好像觸摸到了什麽真相,這真相令她害怕。


    “哎呦,白頭發這東西,沒啥的!”華暖兒眉開眼笑地說。


    “……”


    “別慌,別憂慮。”華暖兒溫暖地摸摸喬梵的頭發,說:“嗐呀,怎麽說呢?不是還有我?哎呀,放心吧,白頭發會變成黑頭發的!”


    “夫人,幸運織屋還能再開起來嗎?”喬梵一直抓住這點不放。


    “嗯……是個好問題……我想可能不會再有了……”華暖兒真實地說。


    “我也覺得。”喬梵不再抵抗什麽。


    “是吧……這地上哪兒有什麽幸運,現在想來,不過是虛化的假象罷了。”華暖兒輕飄飄地說。


    “是因為岫煙墟的坍塌嗎?”


    “可以這麽說吧。”


    “那夥計們那邊怎麽交代。”


    “會有更好的安排呀。”


    “我這心裏覺得空落落的。”


    “嗐!別為這個歎氣,假的過去,真的就要來了呀。該過去的總是要過去的呀,留不住。”


    “哈哈,我不管!”“反正有城主在,我這個小店長,就聽安排唄!”


    “對呀,讓我們喬喬的黑頭發再長出來!”


    “這還能長?”


    “當然了!”


    “店裏有個夥計,他的白頭發可多了!”


    “那也能長出來。”


    “真的嗎夫人!”


    ……


    第160篇竹杯、白發、誰知不是保護的蜜糖?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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