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依雲館今天定是有什麽慶典的,裏麵的這種擺場肯定不是平常做生意的樣子。”蒲祝說。一行人雖是第一次來到這館子,也知道平日裏做生意的時候肯定不似這樣。幾個人也在四處看一看,想找個人問問。


    “今天是什麽日子?”阿京跑到一個人堆裏問。


    “東家的姨娘生辰。”


    “聽說令巒巒要來。”


    “對啊對啊。”


    “令巒巒是誰?”


    “是臨仙族的練術士,就是她練出的人瑞和人華。”


    “那又怎麽樣?為什麽你們這麽期待?”阿京不解,還在好奇的探聽。


    “嘖嘖,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來了來了!”


    “我覺得我死了!”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你不也是!”


    “你看,令巒巒的顏,多招人恨阿!”


    “就是!”


    “能得佳人如此,做鬼也值了!”


    金采采看見令巒巒出來,心裏真是嫉恨。明明自己丈夫令峰峰是令巒巒的弟弟,自己也應該稱唿令巒巒一聲長姐。但是,心裏就怎麽都不是滋味。和她相比,自己明顯遜色太多,令巒巒是天頭部臨仙族令氏嫡長女,而令峰峰則是令從和一名債遺族樓姓女子所生的私生庶子,自己又是奴部,怎麽想怎麽差了好幾個等級。心氣高的她,又怎麽能仰人鼻息?


    柴昏昏心想,這不就是個煉藥的嗎?定是吃了好些人華,才成這個樣子的。等柴禾多搞來些人華吃吃,自己定是勝過這區區令巒巒的。不禁得意的翻了幾個白眼。


    “長姐。”令峰峰自去向令巒巒行禮。


    令巒巒頭也不抬,眼也不移,就是沒看到。


    令峰峰尷尬極了,訕訕的退下來,這一幕落到金采采眼裏,心裏真是恨極了。因為這不僅是關乎到令峰峰的顏麵,更是對自己的羞辱。


    柴東升見該來的都到齊了。命人宣布落座。


    雖說是猸姨娘的生辰,猸姨娘也不敢居主位。柴東升帶領奴部向令巒巒行禮,那令峰峰和金采采也依樣行禮,不敢造次。


    龍眼尾隨一個女貴胄來了依雲館,龍眼一瞥,竟然看到了阿京,她先是吃驚,阿京巧笑嫣然、明亮動人,與自己的卑微哀喪是這麽的不同,後低垂頭不敢認。


    女貴胄坐下來,龍眼忙幫著整理裙擺。


    正彎腰低頭的時候,龍眼看見地上有一粒亮紅色透明藥丸,就拿在手中,藏在袖子裏,見沒人注意,就悄悄舒了一口氣。四圍掃視,龍眼又看到了柴昏昏,認出她就是海膽,柴昏昏儼然變成一個恃寵而驕的貴小姐,又與自己不是一類人了,出樵城一別,隻有自己還是個奴隸,心中不是滋味。


    柴昏昏也認出了龍眼,想起奴隸生活,緊咬嘴唇,有些不悅。柴禾悄悄湊到柴昏昏坐席後,給柴昏昏一個瓷瓶,打斷了柴昏昏看到龍眼勾起的思緒。柴昏昏高興的收在袖裏。


    莫半褐也來到依雲館,拿起了依雲館的酒杯,看了一眼桌上器皿,莫半褐心說:人模狗樣的,品味都不太行,於是拂袖走了。


    此時,在申榭閣的幽室裏,曲冰望著窗欞外,今日她茶飯不思,麵色蒼白如紙。不經意瞥見天空中有一雀綠族展翼飛過,想到了自己兒時在雀樺山的愜意生活,感歎時光飛逝。如今身陷申榭閣,這一段淒苦日子,是從沒有過的,遭到了靈族同胞的背叛,讓曲冰認識到,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準的。


    靈族眾人受命駐紮在城外的棲霞山上,並不入鳳華城。


    命靈族孤懺老先生預言:景枯的妹妹景榮,如今就在這鳳華城中,時機已到,時隔千年,靈族有新的天選之靈出現了。靈族各部都期盼著這位族人的到來。


    靈族中,自然也有一些反對的聲音。


    酈緔觀察到來依雲館的這些人的容顏,都是極美的。麵容煥發的光彩也是明晃晃的。


    蒲祝也發現一個宗廟大戶,青靄城的繆老爺,他竟然也不遠萬裏來買人華。


    阿京覺得這依雲館甚是憋悶客套,而且人的容貌都假的很,不自覺地想出去透透氣。陶升也正有此意,於是二人一起先溜出去,不經意遛達到依雲館後。


    館後有一片平坦的空地,在空地中央看見一個躺著的長方形的方方平平的大石屋,實心,有門,但是打不開,仿佛凝固著什麽似的。


    葉興竟然從石屋後走出來。


    “這是什麽東西?”阿京問。


    “墳墓。”葉興說,“不久的將來,鳳華城就要被埋葬了。”


    “光是這依雲館,就背上了不少人命債。”陶升說。


    看著他二人的沉鬱麵容,阿京心下悲哀。


    待一行人迴到長生戲樓的時候,岫煙墟差人傳信說:蒲祝媳婦生了龍鳳胎,讓蒲祝給起名字。眾人都為蒲祝高興,都在問蒲師兄想給一雙兒女起什麽名字?蒲祝一時閃念,想到這鳳華城的事情,心下篤定,姐姐名為蒲鳳,弟弟名為蒲華。命來人帶信迴岫煙墟去。


    “好名字啊。師兄定是擔憂這鳳華城,才給孩子們起這個名字的。”酈緔說。“不錯,不知道這鳳華城能不能度過這一劫。”蒲祝說。


    夜晚,陶升聽到了洇蜓的歌聲,那歌聲安靜,是安魂曲。


    阿京在出樵城的熟人雷子,自出樵城一路來到鳳華城,從一個糶人幫的管事那裏謀得一個差事。那管事說:這可是一個肥差,就是收收孩子,要靈活變通的人,好言將孩子買來,就能得賞錢,買來一個孩子,就能分得一個銀疙瘩的抽利。


    聽到這麽幾下說辭,雷子在腦海裏盤算,這可是大好事!興高采烈的千恩萬謝那管事。


    勇哥帶著雷子,收了十好幾戶人家的孩子。雷子手裏有好些銀疙瘩了。一天傍晚,雷子就在糶人幫對麵的醉仙居喝喝小花酒,出來以後看到笑爺爺和財叔帶著一車子孩子就出門了,推車的小子突然鬧肚子,財叔看見剛喝完花酒從對麵醉仙居出來的雷子,就喊過雷子幫忙推車。


    這下子,當雷子送完孩子再從依雲館出來的時候,推著一車子的屍體,心態立刻就崩了。


    有好幾個都是自己白天從窮人家收來的,幾個時辰前還喜笑顏開的告訴那些個窮父母,這孩子是去青靄城大戶人家當書童侍女享福的……看著眼前麵如死灰的小孩子的屍體,雷子真的哭都沒眼淚。


    笑爺爺看到說:“小子,你以為錢這麽好掙的?”


    財叔鄙夷地說:“矯情什麽?銀疙瘩不都到兜裏去了嗎?辦不好事情,餓死的就是你。”


    之後雷子的狀態就很萎靡。


    萬凰閣裏,奇珍異寶排列的整整齊齊。掌事凰竹正在給莫半褐展示珠璃國的牙雕,質感純粹上乘。簡樸的光澤,生動樸拙的人麵雕工,說服了莫半褐,他點頭,拿出十個金刀給凰竹,將牙雕收入岫中。


    莫半褐在萬凰閣的門口,看見了一隻標致的藍白貓。它亮黃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莫半褐,莫半褐抱起了那隻藍白貓,說:“吃了什麽好東西了?”


    “我倒是想起一個人,我舅舅莫半褐。”陶夫人說。


    “你是說命丹的事情?”陶老爺說。


    “是,雖說我母族白熊族有命丹可以救命,可這命丹要是現做,要一年的功夫。如若保存,必須用特製的曲頸璃瓶裝盛,舅舅的曲頸璃瓶裏應該是有現成的命丹。”陶夫人說,“他常常去鳳華城淘換一些東西,可以讓小升找找看。”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寫信,讓馴鷹傳去給升兒。”陶老爺忙道。“莫急,還有一事。”陶夫人略有擔憂的看著陶廠的媳婦陳謐。“請嫂嫂直言,阿廠性命要緊。”陳謐說,陶老爺也看著夫人點頭,陶夫人這才準備說這個辦法。


    “我父家山靄族因研習術法,一向對詛咒之類的很敏感。我發現廠弟像是身中索縈族詛咒了,我猜十有八九是與索縈族女子有染了。這就定要找到與陶廠有染的女子,一並帶迴服用命丹,抵消那女子身上的詛咒,否則……也是於事無補的。”陶夫人說。


    陳謐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但是仍舊說:“請大哥寫信讓小廠盡快找到莫舅爺和……那女子吧。”


    放走馴鷹後,陶老爺問陶夫人:“你怎麽從沒對我說起過抵消詛咒的事情?”


    “你想阿,這事要是傳出去,一定有眾多索縈族和其他人來搶這命丹,白熊一族定不得安息。再者說了,這詛咒哪能是說解就解了?輕易是最好不要逆天改命的。”陶夫人語重心長的說。第二天,女侍在晨飯時發現陳謐留書帶著陶前前迴青靄城娘家了。


    香蓮懷孕了。她從上午就發現了這件事情,她隻敢告訴穩重的香月。


    有個青靄城的官爺來到申榭閣,薑媽媽趕忙笑臉相迎,香雨、香月、香蓮自是立侍一旁。“我可不要索縈族的人。”那人斜睨著眼,高貴不已。


    他點了千字輩的頭牌千秋淨。


    香雨冷眼看這個官爺,隻覺這人無恥又惡心,這些管事的也是諂媚卑賤,有一瞬間,真想把這申榭閣殺個幹淨。冷靜下來,又在想,比起這些侮辱,索縈族曆代的詛咒才是最致命的,如何解除詛咒?


    金采采一貫瞧不起那些自身有悲劇詛咒的索縈族,加上近日申榭閣的主要業務也被依雲館跨界搶了大半,盈利少的可憐,申榭閣入不敷出,心情更是極為暴躁。於是下令節流,每天給低等舞女隻半碗米粥,這半碗米粥還要分三頓吃。


    “我給他們一口吃的就不錯了,你看看這天底下,誰敢用她們?她們應該感謝我才是。”金采采說。


    “姑娘說的是,姑娘是這天底下最慈悲的人了。”薑媽媽和兆媽媽奉承道。


    香月說了一句:“同為奴,金印族卻能奴役我們。”


    “姐姐,我怕。”香蓮說道。


    “這碗粥你喝了吧,我看能不能想辦法救你出去。”香月看著香蓮的肚子若有所思。


    “香蓮姐姐是不是?”香雨察覺到了香蓮香月的怪異,問道。“是,香蓮有身孕了。”香月說,“我們需要想想,看能不能逃出去。”


    靈族的感應自有自己的方式,景枯先生感應到了妹妹的靈就在鳳華城裏,雖然想見一見等了這麽久都素未謀麵的妹妹,但是他是最知道“一切都有定時”的人,也就耐心等待。


    這邊,阿京也能時不時感應到靈族的召集。


    柴老爺的手下柴禾,為了討好柴小姐,弄來了人華給柴昏昏,也給柴家埋下了禍根。


    柴昏昏自從被柴東升從出樵城尋迴,就一直掌上明珠似的捧著寵著,柴家上下的眼睛都敏銳的發現這點,猸姨娘也是掌權打理著柴家內府。


    猸姨娘還有個兒子,也就是柴昏昏同父同母的兄長,名為柴明明,也是得寵的,柴家準備讓他繼承家業。所以沒有家族的負擔,專享家族的溺愛,柴昏昏在依雲館可以為所欲為。


    自從柴禾搞來人華給柴昏昏,她就意識到這個的奇用,便央求母親猸姨娘。


    猸姨娘自是有好些人華,也不吝給愛女,所以母女二人因人華而愈發美豔、容光煥發。


    再看眼前,這人瑞和人華,已經出到了天價,人們還是蜂擁而至。一顆人瑞一千金刀,一顆人華一萬金刀。孩子已經用完了,柴老爺怒斥糶人幫辦事不力。


    正巧惡寇門近來沒有收入,看著文文弱弱耍嘴皮的糶人幫紅紅火火,不禁眼紅,虎視眈眈。柴禾心明眼亮的知道了,便從中搭線,“老爺莫氣,糶人幫那些個不爭氣,何不換一家?”


    “你小子有什麽鬼主意?”


    “惡寇門一向行事果決,絕不會拖延費時,不如……”


    “就讓他們來試試吧。”柴老爺鬆口讓柴禾張羅了。一旁的依雲館的老管事柴福,人老了,眼色不老。近來他敏銳地發現青年管事柴禾頗得老爺小姐歡心,不禁動起了心思,想著該是時候起一些暗線,為自己晚年謀幾分平安了。


    雷子聽糶人幫管事的抱怨,說是依雲館放言讓惡寇門來收孩子,這下糶人幫可要喝西北風了,大單子飛了。這些天,雷子的心情也是十分複雜的,活這麽大,剛剛有一份肥差,歡天喜地的賣力氣,這才剛有一些積蓄,便得知是死了好些孩子換來的……銀疙瘩在手裏都紮手。


    依雲館和惡寇門一紙合約,全城開始拿孩子,那裏是什麽買孩子,分明是搶。城裏還不至於大肆的強搶,周圍的村鎮就遭了殃,搶孩子完全不顧禮法了。


    糶人幫雇傭的仆役小張,原來是買別家孩子,這下自己的孩子被依雲館新雇的惡寇門的兇漢子們搶走了,正在買別家孩子的小張聞訊,飛奔跑來阻攔無果,眼睜睜孩子被搶走。小張受激突然上去搶奪,被惡寇一刀砍死。他妻婦心如死灰,瘋跑向孩子,也被惡寇抹死了。


    這些天,鳳華城的屍首多了起來,天還熱的要死,收屍體的閔老頭煩悶極了。他看到磨磨嘰嘰的小光,一副頹廢樣子,就抄起腰間皮條抽他好些下。


    舊傷加新傷的小光,直喊著饒命,饒命。


    申榭閣的金采采從依雲館猸姨娘的壽宴迴來,就一直悶悶的,威媽媽體察入微,自然是想方設法讓金采采轉移心思,自然想起從青靄城來的繆家。這繆家一直與金家有來往,繆家老爺老夫人人、繆家少爺和少夫人都來了鳳華城,威媽媽吩咐下去為繆家設宴接風,也是讓金采采散散心。


    “小姐宴請繆家要穿的禦風馳鹿裙如何了?”威媽媽問繡紅和繡紫。“已經完成,等這兩日打理妥當,就可以試穿。”繡紅迴答道,繡紫還在細細的檢察衣裙的細節。


    威媽媽點頭,十分滿意這兩個繡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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