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也能……無非是都在看其他戰局,誰家先崩。


    下方火把通明,喊殺聲漸漸飄傳於天。


    當清河劍暫時失效,有荒殃壓製崔文璟等人,關隴軍第一次試探進攻的號角終於吹響。好在這會兒荒殃半殘廢,否則再來一次百裏枯萎,漢軍根本頂不住,但短期內他已用不出來,徹底進入了常規的戰爭邏輯。


    火炮製造很慢,量產很少,這裏十萬量級的軍隊交鋒,幾門炮沒大用,暫且沒有布置。喊殺聲遠遠傳來,九幽低頭下望,看關城上下膠著的攻守,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姐姐,你說,等荒殃略微恢複,會是怎樣?”


    瞎子沒迴答她,好像在想什麽事情。


    九幽奇道:“你在幹嘛?”


    天空閃過金光:“正月末,皇甫永先率眾出塞,雁門空虛。魔神風隱率晉南之兵北上,突襲雁門。漢相唐晚妝孤身馳援,十合之內力退風隱,盡收其眾,雁門之危遂解。”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九幽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你和我扯了這麽久,敢情一邊在寫書?還在那想詩呢……你說的玉龍,是我想的那個玉龍嗎?


    其實趙長河之前沒搞明白九幽為什麽看不見萬裏之外,除了恢複不足等等因素之外,真正最重要的因素是這一項被瞎子借天書法則覆蓋,基本壟斷,她沒辦法做到和瞎子一樣的事情。


    雁門之戰結束得這麽快,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九幽更沒想到的是瞎子又在耍賴皮。


    此前皇甫永先的軍隊有人飛馳“報信”,就是為了動搖軍心,雖然皇甫永先看穿了,果斷殺人解決,但其實稍微聰明點的將士們恐怕心中都有數。雁門會被偷襲是可以預見的,隻是打成什麽樣了沒人知道,難免憂心。


    瞎子直接作弊,不按照往常整個戰役結束了才做統一歸納,而是先把雁門這戰舉世播報,唯一的用意就是幫助趙長河穩定軍心。


    你還說那不是你男人,這屁股已經歪成什麽樣了?這就是你的不參與俗世之爭?


    迎著九幽古怪的目光,瞎子如風拂麵,直接當不知道,反倒笑吟吟地問:“啊,不好意思,你剛才在問我什麽?荒殃還是啥的?”


    九幽麵無表情。


    瞎子笑吟吟道:“其實俗世之爭,我參與的。朕的體係之下,人世帝王本就是朕的青龍,而今也是。”


    九幽失笑:“好久沒聽你這句朕了,聽著莫名諷刺。現在的你就是一本書,其中有一頁被我天天擦屁股,就像擦在你臉上一樣。”


    本以為這句話會讓瞎子暴跳如雷,結果瞎子很是麻木,連個表情都沒變過,依然笑吟吟地問:“荒殃恢複會怎樣,我不知道。倒是晉北戰局已經結束了,大家都知道。對了,風隱此刻南逃,已經快從附近穿過去了,看上去好像沒有前來見你的意思?”


    “他根本不敢迴來見我。”九幽微微一笑:“他自會設法將功折罪。”


    瞎子笑道:“那你我是不是就在這裏看著,他們的結局?”


    九幽道:“有何不可?”


    “那我們杵在這裏有點無聊,我們打個賭怎麽樣?”


    “嗯?這場戰役的勝負,老實說我不是特別在乎,為什麽要和你打這個賭?”


    瞎子悠悠道:“我知道你關注的不是戰役勝負,你要的不過亂天下腹心……哦,說不定在長生天神殿你有點別的需求。我要和你打賭,當然不是賭什麽戰役勝負,我賭的是你之所求,全部落空……無論是你看似遍布天下的搞事,還是神殿之役,你都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你信麽?”


    九幽冷笑道:“當然不信。就算大部分地方如晉北一般失敗,總還是會有一些成功之處的。”


    “不信就有得賭了嘛。”瞎子笑道:“如果你所有謀劃都失敗,怎麽說?”


    九幽淡漠的眼眸終於有了點波光流轉,輕笑道:“如果是那樣,我把真幻之鏡給你,我知道你也很想要。但如果有成功的地方呢?你能給我什麽?你男人嗎?”


    瞎子根本不搭理這個,隻是淡淡道:“你要的生命之書,何如?”


    九幽認真地看著她,眼裏有些微漪:“如果我要的是全部天書呢?”


    瞎子眼皮微動,似是差點要睜開眼睛。


    又很快按捺下去,低聲道:“你一直以來想要取代我……卻不知道,這不是什麽好事情。”


    九幽定定地盯著她。


    瞎子歎了口氣:“你非要這麽賭的話,也可以,隻是你別後悔。”


    九幽嗬嗬一聲,沒說什麽。


    瞎子道:“如果有人賭輸了卻毀約呢?”


    九幽手指蒼穹:“因果既開,自有承負,你用這種話套我,又何嚐不是在套你自己。”


    “那好。”瞎子不置可否,隻是道:“晉北之事,算第一起。你我繼續看著便是。”


    ……


    “砰!”風隱一頭撞在金燦燦的壁障上,撞得七葷八素差點苦膽都吐了出來。


    他知道九幽在哪,根本不敢去見這個恐怖的女人——雖然和瞎子交流之中真看不出有多麽恐怖,甚至在和趙長河的交流中簡直有點賣萌,但那都是因為瞎子。但在其他任何人心中,九幽都是一個極度恐怖的魔君。


    隻能證明瞎子的段位更高……高到九幽連想都沒想過此世再見夜無名,會是這樣的對白。


    總之風隱確如九幽所料,想要去別的地方將功補個過,往南一繞就先到了襄陽。


    風隱心中微動,覺得這也算是個重鎮,隻要攪亂了,至少也滿足了九幽尊主的需求,於是化作清風直衝而去。


    結果都還沒俯衝到地麵,就撞上了金燦燦的壁障。


    風隱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捂著被唐晚妝劍氣貫穿的胸口,震驚地抬頭看去,圓澄帶著一尊金燦燦的佛陀懸浮虛空,老和尚手拿一根碩大的禪杖,劈頭蓋腦地敲了過來:“你們是真當此世佛門不存在嗎!”


    單這個老和尚還好說,風隱察覺到了那尊金剛佛陀的禦境氣息,駭得膽戰心驚,繞道就跑。


    這佛陀不是說被搞廢了嗎?怎麽看似複蘇得挺快,那眼睛已經靈動起來了……


    此刻傷得一塌糊塗的風隱哪裏敢和禦境糾纏,仗著速度快,繼續倉皇逃竄。老和尚圓澄挺杖狂追,風隱一路連停都不敢停,直奔西南而去。


    湘西南其實是九幽有所布置的地方……不知道對方能不能成事,自己去協助一把,至少也可以到一個相對安穩的地方療傷?老和尚真追過來,這裏也有人能幫忙扛一下。


    瞎子笑嘻嘻地豎起兩隻青蔥白玉般的手指:“第二。”


    說西南“有人”,不太算,因為都不是人。


    荒野之上,陰風唿號。


    茫茫陰屍正在向西推進,舉目望去,不知其廣。


    領頭的是個熟人,肩頭有一道極為明顯的箭傷,至今還發著幽幽的金光,似在不斷地侵蝕這具身軀,怎麽都無法抹去。


    那是龍魂弓所射的痕跡……曾經死於趙長河箭下的陰馗。


    他自己都變成了屍傀,再也沒有了曾經的靈智,隻是尚有少許靈光被死亡之神九幽強行留存下來。如今作為陰屍領袖,卷土重來,從自己原先藏匿的湘西之地進發,再臨苗疆。


    大理女王向思檬一統苗疆沒有多久……苗疆很大,她這麽短的時間不可能把觸手探到這東部邊陲之地,也沒什麽必要,何況據說她還在兵壓巴蜀。


    一旦陰屍大軍突然東來,苗疆必亂。屆時生擒向思檬,占據靈族祖地,大家還有很多事要在那裏完成。


    陰馗眼中閃爍著磷火,心中還有最後的死亡執念,報仇……一定要撕碎靈族那些混賬東西……


    他已經可以感受到向思檬乍然見到這麽大群的陰屍軍團,那嚇得花容變色的慘白麵龐。


    “桀桀……”陰馗無意識地在笑。


    “嘩啦啦!”周邊密林宿鳥驚飛。


    “嗖嗖嗖!”無數箭矢從密林之中飛射而出,箭頭不知道淬了些什麽,散發著幽藍的光。


    陰馗如今腦子不太靈光,還沒反應過來,身側的陰屍大軍紛紛中箭,發出了低沉的吼叫,栽倒在地。


    本來屍傀化之後堅硬如鐵的身軀似乎沒有半點效果,比凡人還脆弱。


    陰馗駭然轉頭,左右密林之中密密麻麻的人影,依稀還有野獸的低吼,四麵八方,動地而來。


    認真看去,什麽豺狼虎豹萬獸齊發,天上鷹隼盤旋長鳴,巨大的血鼇踏在地麵,地動山搖。


    苗疆精銳傾巢而出,盡在此地!


    他腦補中花容慘白的向思檬,短裙赤足,安靜地站在血鼇背上,冷冷地看著自己。手中一柄骨質匕首,在月色裏閃著幽藍的光。


    見陰馗轉頭,思思嫣然一笑:“我不知道此時和你對話,是你聽見呢,還是九幽……不管是誰,不要緊,我隻說一句。”


    “我家老爺勘透生死玄關,早就已經給我們定下了對陰屍克製的方案。此時此刻的你們在我們眼裏,不過一盤魚腩。”


    單押得不錯,可遠在萬裏之外的九幽臉色變了。


    瞎子笑嘻嘻地伸出三隻手指:“第三。”


    在瞎子此刻的眼中,山河萬裏,盡是虛線,層層交纏,仿佛一張碩大的棋盤。


    這麵棋盤裏,落子的人並不是她夜無名……所有的線條都有一個終點,全部指向此時的蒙古草原,一支輕騎正在策馬長驅。


    那是趙長河。


    第777章 神靈之世的戰爭邏輯


    雖然在整體上,趙長河大約算是她夜無名的棋子。


    但單論這件事上,她夜無名反倒是趙長河的布棋之一,利用她和九幽作對的立場,當棋當得心甘情願還特別用心。


    瞎子每念及此,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似乎能看見一個漢子在風霜雪雨之中大踏步向她追逐而來,試圖把她從高高在上的雲端扯下來,按在他的王座之下。


    夏龍淵他們沒有做到,而他正在這麽做。


    然而明明知道他的念頭,甚至他的念頭裏還有更齷齪的部分,瞎子卻依然要做這一次的棋,並且滿懷期待地看著他那邊的表現,希望他別掉鏈子。


    這種感覺真的怪異。


    趙長河那邊,其實也已經即將到了決戰之時。這確實不是一場遷延日久的戰爭,雖然規模上燃遍了天下,但無論勝負、無論哪一邊的戰局,結束都會很快。


    話分多頭,其實這時候的皇甫情趙長河已經進軍很多天了,由於輕騎長驅直入速度快,此刻已經繞出漠東草原走廊,進入了漠北平原。


    趙長河不敢放出俯瞰眼去遠程感知,那邊鐵木爾博額等人也同樣不敢神識亂擴,如今大家都不太清楚對方的具體動向。但卻反而讓趙長河這邊有了更多優勢,思思派來的馭鷹師已經可以看見遙遠的地方有了山巒的影子,草原的聖山已經露出了一角。


    反觀鐵木爾那邊的鷹……差不多全被烤了。


    包括長生天神……以他蓋過大家一個層次的修行,完全可以做到他看得見趙長河這邊,但趙長河卻看不見他的狀況。但趙長河朱雀嶽紅翎都始終沒有感受到被人窺視的感覺,說明連長生天神都沒有神識窺測過。


    根據三娘那邊以四象教秘法傳達的消息,長生天神隻不過在用一個稍弱的分魂在牽製她——以此判斷的話,能夠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長生天神的傷勢至今未複,擔心重蹈海外一戰的覆轍,不敢亂降臨他們這路有著一群禦境的位置。


    這就對了,大家非要急著北伐,本身就是因為這一點。


    理論上此刻的鐵木爾是個瞎子,完全掌握不了大家這支軍隊的動向。


    “然而這是誤導。”早在前些日子還在草原馳騁的時候,皇甫情就已經對趙長河下過這個定論:“那一天鐵木爾與你的對撞,就是一次有意的誤導。”


    “這是他們的主場,連草原各部都已經撤離,水源盡數汙染,他們在這裏不可能沒有布置。長生天神按屬性應該是自然之神,和我們的五行是相近的,我們所尋找的每一處水源乃至每一株草,都有可能會是長生天神的耳目,也就是說我們的情況他們是始終了如指掌。”


    這些時日的皇甫情越發體現出了主帥的能力與判斷力,趙長河認同她的說法。


    按照鐵木爾這種七傷拳打法,對他們這支軍隊也是非常難受的。行軍這麽久,除了最初打過兩個漠南部落之外,到處一片蒼茫,連個狗屎都看不見,壓抑得人要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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