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清河劍、崔元雍薛蒼海歸塵的劍,以及周遭無數刀槍,同時捅在了王道中身上。


    王道中低頭看看胸前冒出的清河劍尖,又看看崔元央,神色頗有些怪異。


    “趙大哥臨去之前就告訴過我,他獨自行動可能會惹來很多覬覦,會有很大的可能性顧不上迴來參戰的,問我自己有沒有信心?”崔元央平靜地道:“他一直覺得我是隻小兔子,可我從兩年前開始,習武就是為了追上他呀……”


    王道中想說的卻不是這個,他覺得崔元央剛才的眼神非常奇怪,淡漠、冷靜,高懸於天,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


    這或許會是將來埋給趙長河的一顆大雷?


    王道中露出笑意,什麽都沒說,倒地氣絕。


    崔元央收劍默然,心中忽地在想,趙大哥可能不會為王家其他人的死亡歎息,偏偏可能對王道中會有點舍不得誒……


    王道中既死,王家其餘族老被大軍瞬間淹沒,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被歸塵偷襲所傷的地榜客卿虞德舉當場投降,這便是勢力之戰與江湖紛爭的最大區別。換了江湖恩怨,虞德舉說不定要和歸塵不死不休,但這種勢力交鋒完全沒有任何值得堅守的意義,也沒有什麽江湖麵子屬性可言。


    王照陵獨自立於城門前,四顧已經沒有一個自己人了。


    轉頭東顧,天邊一片茫茫,趙長河始終沒有出現。


    他忽然覺得,趙長河說不定有點故意不出現的味道在。


    曾經他對趙長河賣過好,主動把“果凍”送趙長河。當時說將來若是有難,希望為子孫留條後路。雖然送果凍的舉措其實是不安好心的,果凍裏有陰氣滲透他身為王家嫡子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故意的,但當時趙長河不知道,確實應承過他。


    不管前提是否被坑,承諾就是承諾,趙長河俠名於世,如果在這裏就必須履行承諾。


    所以他不來。


    王照陵低聲歎了口氣,低聲如同自語:“可能每一個人都會認為王家從頭到尾行事頗為愚蠢……你認為呢?”


    不知道對的誰說,可崔元雍的聲音突兀從身後傳來:“其實不會。”


    王照陵轉頭看他:“哦?”


    “事起於令尊與海皇的博弈,他賭輸了,才引發了後續一係列問題。”崔元雍道:“麵對突破禦境的誘惑,老實說,沒有人能無動於衷。那代表著飛天遁地、代表著壽算綿長,如同仙凡之隔,誘惑力遠遠比幾重秘藏之間來得大。你我連突破個秘藏都有可能要賭生死,何況賭禦境呢……”


    王照陵笑了起來:“你倒能安慰。”


    “那是事實。至於後續,成王敗寇也沒什麽好說的。”崔元雍淡淡道:“王兄,其實你不逢時。”


    王照陵沉默。


    如果世界安穩十年,十年之後他王照陵不可能如今天這般無力……怎麽也比二叔表現得好多了。可惜這時候當家的是二叔,不是自己,自己隻是個小輩,在宗族的規則裏,幾乎什麽都做不了。


    崔元雍能這麽說,算是對他個人的承認,讓王照陵舒服了很多,忽然笑道:“舊有的宗族模式,確實有很多迂腐陳舊之處。崔家願意自廢武功迎合新皇,看似吃虧,說不定將來反有好處。”


    崔元雍點點頭:“多謝吉言。另外……”


    他猶豫片刻,還是道:“照心現在很好,崔家並無人歧視……嗯……前些日子……有孕了。”


    王照陵哈哈一笑:“好消息,你該早點跟我說。”


    他最後看看萬東流與玄衝,笑道:“先走一步,按時間算,下輩子我天榜了,你們正好潛龍。指不定到時候本前輩會照顧你們一二。”


    說完也不等迴答,橫劍自刎。


    眾人看著他的屍首,心情有點怪怪的。


    王照陵當初潛龍之宴,橫行跋扈,何等風光?不料區區一年多,便是斷壁殘垣,屍橫城門。


    其實他這人不討厭,從宴會那會兒就不討厭。隻是隨著王家一起落幕,像是被時代的劇變碾死的,個人無可與抗。


    不是王道寧的問題,也不是這一仗打得如何、王道中做了多少錯誤決定的問題,偶然之中有其必然。時代的洪流之下,舊有的東西早晚要毀滅,王道寧若不爭那一線,他們早晚也當死於夏龍淵之手。


    他們說他們在屠龍,夏龍淵也覺得自己在屠龍。


    沒有趙長河,或許也會有另一個人站出來,賡續夏龍淵的屠龍之舉,使其朝不得迴,夜不得伏。


    “把王家眾人屍首好生收拾,不得損毀。”崔元雍終於吩咐:“餘眾,進城。”


    城內的特種巷戰也到了尾聲。幾位王家耆老撤迴了祖祠,結陣守於門外,陣中環繞一個碩大的火盆,天上飛雪落於火中,畢剝作響。


    火盆邊上似乎是個祭台的模樣,上麵有個機括。


    崔家兄妹率眾上前,隔著老遠駐足道:“諸位,我們本為姻親,同氣連枝。崔某可以承諾,保護王家祖祠,不動墳塋,讓諸位頤養天年。”


    有老者慢慢道:“你們可要王家傳承、秘境之寶?”


    崔元雍淡淡道:“當然,這是要的,隻要諸位開啟秘境,不再頑抗,剛才的承諾崔某說到做到。”


    老者點點頭:“可以。這祭台便是開啟之門,你們自行開啟機括便可。”


    崔元央歎了口氣:“好。”


    說是說好,但沒人上前。


    老者眯起了眼睛。


    天空之中傳來趙長河的聲音:“我來。”


    眾人駭然抬首,趙長河飛馬而來,伸手按在機括上,微微一笑:“排天鎮海,排異無比,別人一旦動用其餘功法開動機括,內裏的恐怖氣壓就會排異反噬,周邊數裏怕是都要化成灰燼。很可惜,這事我家央央早就知道了,更可惜的是,排天鎮海功,我也會。”


    王家老者盡數色變,臉如死灰。


    崔元雍轉身不看,低聲道:“冥頑不靈……都殺了吧。”


    天空閃過金光。


    隻有兩句話,戰況也沒寫,連王道中王照陵等人怎麽死的都沒有詳細描述。


    “臘月初,崔元雍萬東流聯軍破琅琊,王道中死於亂軍之中,王照陵自刎。族中旁支各自奔逃,王家之亂終局。”


    “千載琅琊王,自此休矣。”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第682章 北地烽煙


    瞎子隻想抒發她的文青感歎,趙長河斜睨著她:“會不會有人問你謝家在哪,飛入的百姓家是誰?”


    瞎子倒被問愣了:“就算被滅的這家姓趙,這詩也一樣用啊。原詩就是感歎高門大族的沒落與時代的變遷,你不會以為真在說王謝兩家的燕子往哪飛吧,劉禹錫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趙長河差點沒揪著她的衣領子:“你賣弄個啥,這時候不該通報的,京師還有事呢!打草驚蛇怎麽辦?”


    “京中事即將完結,我在想別的詩,別吵。”瞎子頓了一下,終於覺得哪不對:“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麽,為什麽我要配合你的時間啊?”


    趙長河眼睛也直了一下,對哦……啥時候開始這麽自然了……


    “不是,京師事情快完結了?什麽結果?”


    “……我為什麽要提前告訴你?你對我們的關係到底有什麽誤會?”


    趙長河笑嘻嘻。


    其實不需要說,單這態度基本就能猜測京中沒問題。


    瞎子知道又泄了天機,沒好氣道:“你還是去拜祭你家王道中吧,我看你精神都錯亂了。”


    “……”趙長河確實有點想去拜祭王道中,道中嗚嗚道中……


    但這一刻手按王家祭台,老婆和大舅子看著呢,忽然跑去看王道中是不是會被人當神經病啊……


    算了,開閘。


    央央突破秘藏之時,得到了少量關於其他幾把劍的記憶,當時就說過王家秘境與崔家不同。


    鎮海劍的關鍵在於鎮,它原本是插在這個台上,意義在於鎮壓這個秘境。


    這是個炸藥桶,裏麵全是恐怖無比的茫茫大水,屬於當初滅世的各類毀滅屬性的其中一環,隻是被飄渺以鎮海劍鎮在一個空間之內,用於鎮壓的力量是氣壓。這就是王家排天鎮海的由來,排天的是水,鎮海的是氣,雙方是完全不兼容、極度排異的一種微妙平衡態。


    當鎮海劍不在了,這個秘境隻靠自我平衡,一旦被其他力量入侵就極有可能立刻打破,氣與水同時都會衝向新來的力量,不僅把來者撕得粉碎,甚至還要讓這整個琅琊化成廢墟。隻有用鎮海劍中悟出的功法,即王家的排天鎮海功來開啟,才能同時兼容這雙方屬性,不會導致排異爆發。


    當然,那也需要較強的異力入侵才會引發排異,一般力量如同撓癢,懶得被搭理。以至於王家的老者們臨時臨頭的想找一個有點力量的人來同歸於盡都沒法找,隻能坑崔元雍自己來開。


    結果趙長河來了……


    理論上這玩意你永遠不去碰它,它就能天長地久地維持平衡,但當今之世可不能放任,隨便來個轟一拳頭就完犢子了,必須把這個隱患消除。消除的辦法,難道再重鑄鎮海劍?


    顯然不合時宜了。


    趙長河沉吟片刻,慢慢向祭台之中輸送了與王家一模一樣的功法力量。


    一陣波光閃過,像是被吸納一樣消失在原地。


    崔元央籲了口氣,喃喃自語:“真可以……”


    崔元雍看傻了:“喂,按你之前悄悄跟我說的,這裏麵很可怕的吧,他獨自消失,你一點都不擔心的?”


    崔元央搖搖頭,神色也有幾分氣苦:“你猜夏遲遲為什麽能動搖王道寧水之魂的破綻?”


    崔元雍愕然:“為什麽?”


    “玄武傳的,知道玄武怎麽傳的嘛?”


    崔元雍:“?”


    崔元央跺腳道:“通過雙頭龍傳的,現在進去的那貨就是她們的雙頭龍!他才不怕水!”


    崔元雍偏過了腦袋。


    比我們世家大族還會玩。


    放心,我不是大嘴巴,得到過證明的。


    “那這裏你守著吧,我大堆事要做。”崔元雍猶豫片刻,還是道:“清河劍的事,說不妒忌那是假的,不過想想怎麽也比之前斷了的好,也就釋然了,沒你相公,誰能重鑄對吧。反正以後你若從清河之中有什麽超過家傳典籍的感悟,希望分享,別的沒啥。”


    崔元央甜甜一笑:“嗯。”


    她真覺得自己很幸福,哥哥說這話可不是在討東西,而是有意地在消除兄妹之間可能存在的隔閡,自家人凡事最怕藏著掖著,話一說開就什麽事都沒有。


    對比如今煙消雲散的王家,其實這種情感比什麽鼎盛的勢力都要可貴。


    ……


    時間依然要撥迴昨天夜裏趙長河與荒殃之戰開打的時刻。


    京師以西,一支輕騎冒著風雪,飛速接近。


    騎兵一人兩騎,晝夜輪換,一路飛馳已經好幾天了,卻依然神采奕奕,顯然每一個都是極其精銳的武者,無論修行還是意誌都遠非尋常兵卒可比。


    騎兵們頭戴氈帽,身披羊裘,長發披肩,全是胡人。


    胡人長生天神殿的守護騎兵,每一個都是絕對精銳,其中玄關八九重能在別處做大將的都好幾個,領隊的是地榜十九,神殿護法也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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